唐家有只狼-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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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出什么情绪的顾念白的平淡反应。
“我很想借口说是我为了麻痹林家,对他们送来的…来者不拒,让他们以为我是他们的依仗……”
“嗯。”
更加平淡的回应。
“但错就是错。”
“……”
这次连应答都没了。
……其实顾念白看他那么憋屈的模样本来想原谅他来着,不过似乎被说服了——错就是错,凭什么轻易放过?
唐翊却像是没有察觉到顾念白的情绪变化,微凉的吻轻轻地落在小孩儿的嘴角。他看着小孩儿的眼睛微微笑着,话锋一转,披着的犬皮也褪下来,露出狼的利爪和獠牙:“JSJ那边唐家的‘产业’与当地一些势力发生了冲突,我会亲自动身过去,你要在唐家乖乖等着。”
顾念白眸光一寒:“你要去招惹JSJ那边的势力——唐翊,你疯了吗?”
唐翊笑着地摸了摸小孩儿的头毛:“知道还有你担心我,这一去我至少不会后悔了。”
“唐翊——!”顾念白的脸颊泛起了红晕,却是怒意上涌,“你若是敢——”
“乖乖听着,小孩儿。”嘴角笑意收敛几分,唐翊线条冷厉的面庞上掠过肃容,然后便重新换做笑颜,“我不在的时间里,你只能待在唐宅,顾家的一只蚊子也别想飞进来。等到我回来那一天,我说过——我要顾家从上到下都承认,我要明媒正娶。那时,你想不原谅也不行。”
这男人依旧是那副霸道流氓的架势,但顾念白还是觉得凉意从心底渗上来:“不,唐翊,我原谅——”
“别把它轻易说出口。”唐翊抬手抵住小孩儿接下来的话音,“若是……”
对上小孩儿眼睛里不加掩饰的恐慌和情不自禁的挣扎,唐翊将剩下的话音吞了回去。
“……点点,等我回来。”拿捏好力度的手刀落在小孩儿的脖颈上。
顾念白的眼眸里盛着满满的恐慌,却还是阖眼昏了过去,薄薄的眼皮垂下去的那一刹那,唐翊的右手指尖轻轻地抽搐了一下。
若是杰森在场,大概还是会被眼前出现在这个男人脸上的神情惊吓到。
那些年陪伴在他身边的所有人,只在这位唐家之主的身上见过最残酷血腥的狠戾,见过最谋心算计的狡诈,见过最虚与委蛇的有礼,见过最穿心刺骨的怒意,却从来没见过这一刻的唐翊。
唐翊闭了闭眼睛,嘴角略微扬起……若是,接下来的那九死一生的旅途我没回来,那便是我不配得到你和你的原谅。
若我没回来,那我这一生,在黑暗与肮脏的泥沼里摸爬滚打,分了些敬意给顾襄平,容了些关怀给母亲,剩下的,我的世界里所有有关光明的,所有勉强称之为善意的,一点不剩,全给了你。
想起不知情的母亲在疗养院的病房里总是拉着自己陪观的电视剧,唐翊似乎有些懂了。
You are my sunshine。
You are the god for me。
You are all meanings to my living。
(你是我的阳光。)
(你是我的神祇qí。)
(你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走进来,站住了。
“他订婚前一天,我若还没回来,”唐翊垂着眼睛望着伏在他腿上的小孩儿,眼底漾着一层暖意和不舍,“便送他回顾家去。”
“唐爷……”站着的人惯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亦满是复杂与沉重。
“记着你发过的誓,唐风。”唐翊抬起眼睛看向那男人,“若是我没回来,唐家的一切,半点都不准沾染念白;即使是唐家湮灭,他也不能受到牵连。”
“……是。”
唐翊垂眸看着小孩儿,耳边回旋着六年前暴怒的老人的呵斥。
……“唐翊——他跟你不一样——他本来可以结婚生子幸福平淡坐享天伦的!你让他跟你在一起?!——你是在害他!”……
……“我要定他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唐翊!你这一辈子不得安乐——你若要下地狱——难道你忍心拖着他一起?!”……
……“是,我会拉他一起,这就是我的爱,他必须接受。”……
唐翊低笑着俯在小孩儿的身上,额头贴着小孩儿的脸蛋,亲吻着他的碎发。
“点点,我不曾想过我会爱你爱到这里。”
若能拿我在十八重地狱受尽磨难,换你余世静好平安欢喜,虽妒旁人伴你左右,竟也甘之如饴。
☆、You are my sunshine。
唐翊走那一日,距离订婚也已不足月数。
前半个月,顾念白还能拿本书坐在花苑的亭子下看一时,或是拎着花壶给园子里的花草随意撒些水,瞧眼顾家又派来抢人的保镖们与唐宅的护卫比划几招;到了后面,却是只会整日整日地对着南边的天空发呆。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死刑犯,数着时间倒计时自己的灾难。
等到最后一天,有个似乎熟悉的人用似乎熟悉的声音告诉自己该回顾家了时,顾念白听见了枪决那一声猝然。
东南亚JSJ,血一样的黄昏,男人的身后满是罂粟花在妖冶摇摆。
再也挡不开的那颗子弹,像是劈开了记忆的世界,一路挟光影而来。
男人的眼前,倏然转了时间地点——那一日阳光尚浅,从思予大哥手里接过来时,那婴孩睡得轻而香甜,他的指尖情不自禁的抵上粉嫩的脸蛋,小孩儿睁开了眼,黑色的眼眸,冲他笑得灿烂。
许多年后,那双眼眸的主人站在自己的面前,淡漠矜贵,形如神祗,湛黑的瞳仁里,有个只装了自己一人的世界……
子弹穿过了胸膛,男人慢慢倒了下去,嘴角还带着点笑意。
血色的天空倒映进他的眼底,留下最后的温度和亮泽,那张刻进心底的面庞仿佛近在眼前。
“……顾念白……”
男人的眼帘垂了下去。
You are my sunshine。
很久很久以后,顾念白告诉小点点,爸爸的一辈子里最灰暗的,就是订婚前那天,坐着车从唐宅到顾家的路上,天好暗,像是要塌下来。
那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体会不到当年以为被背叛的时候的痛和绝望,他只是觉得恍惚自己的魂儿都飞到天外去了,飘飘摇摇无定所,好像是死了,但又好像能听见心脏在胸口木钝地跳动,能听到血管里血液的挣扎,能听见那个人的呼唤。
他想,不疼,不怒,不哀,不伤,真好。
他想,佛说世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炽盛。
他想,若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呢?苦么?
他想,大概是不苦的。
他想,若是无感了,生死何苦呢?
他想,对于一人来说,再大的苦难前面都能加一个更字,除了……死之外。
他想,唐翊……再也不知何为苦了。
他就这般混沌着思维,看着车窗外的天慢慢塌了下来,眼前黑幕连成了一片。
顾念白被人从车上抬到顾家楼上的卧室里,顾家的四位主人都已经快认不出那憔悴得脱了形的人影。
唐家跟来的人全都是一水的黑衣黑裤黑墨镜,为首的男人脸上带着已经掩饰不住的悲色,让本来想要过来质问的顾念成生生压了回去。
顾家的私人医生接了命令还在手忙脚乱地往顾家奔命,床上的顾念白却已经开始高烧不退,迷乱胡言。
等到老中医上了诊,唉声叹气数着:营养不良,思虑过度,气火积郁,心神惘陷,五脏皆伤,六腑不安,三魂难定,七魄颠乱……
听到后面顾襄平一把年纪也动了怒,三魂七魄怪力乱神也就罢了,听着老中医的口气,却是只需等着给人准备后事了。
顾家上下急得炸了锅,十小时之内能赶过来的医师全部带到了顾家,城里的中医诊所几乎被抽成了真空带。
中药煎了无数服,却是连喉口都不过便给还了出来。
直到不知哪几位老中医聚在一起合计了一番,将几人的师父从郊区山野地的草房里的梦中拉了出来。
白胡子垂到了胸前的老人家拗不过曾经的门生一一渴求,紧赶慢赶地到了顾家,只伸手搭了搭脉,也不多言:“心高气短,大悲将哀。若是看开了便过了;若是看不开……”
老人家缓缓起身,往外走:“若是看不开,两三日也无不同于七八十年,你们就让他随着去罢。”
其他人都还窒息般地站在那里,将顾念白从小看大的老管家却是扑通一声瘫坐在了床边上,老泪纵横。
几个心素来软的下人阿姨亦是低低啜泣出声。
顾襄平用拐杖狠狠地敲了地板:“哭什么?!念白还没出事呢,都闭嘴!”
话还没说完,老人的眼眶也红了起来。
顾思予丢了神似的望着床上的小儿子,顾念恩压抑着情绪转向了窗外,顾念成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轰然砸在了墙面上。
屋里最安静的却成了躺在床上的那个,只是在“糖糖”“唐翊”里反复呢喃。
在所有人都红着眼睛做好红事变白事的心理准备时,躺在床上的顾念白睁开了双眼。
彼时顾老爷子“订婚取消”四个字还没吩咐完,便被床上气息奄奄的顾念白拉住了衣角。
“……不,不要……”
说完三个字之后,身体便无以为继,顾念白执念着望着老人。
对上幺孙焦点不清却执着的眼眸,顾襄平连声答应着,不出几秒,安静了没一会儿的顾家又陷入一片混乱。
至于第二日的订婚,顾念白的记忆里没有留下什么印象,他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被人扶着抬着背着,快要散了焦点的眼眸始终望着南方——如果那时他还有准确的“南”的概念——强撑着一口气的感觉很难过,像是被执行了放血死刑的囚犯,听着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慢慢流干。
但偏偏就是有那么一口气在——他在等,自己就要订婚了,那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他的男人,怎么还看得下去,怎么还不冲出来,将他掳走离开?
……唐翊……唐翊……
他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喊着那个名字,那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好多人将他扶上了台,细柔而忧心的女声在耳边作响,手指被人抬了起来,冰凉的金属就要套上来。
终于……不能再自欺了啊……
“唐翊,你这个骗子……”
压抑了一个月的泪水没有任何预兆地喷涌而出,像是决堤的洪流。
台下本就不安的宾客们震惊地望着台上,漂亮精致的男孩,一身白色的西装,安静却骤然的泪水,踉跄着向南的步子。
台下的顾念恩顾念成就要冲上去,却在这时,宴厅另一边的升降机金属门打开,捂着胸口处渗血的绷带的男子一路冲撞了过来。
而台上的男孩儿垂眸于地,视线早就没了焦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捂住了嘴。
“咳——”
刺目的血色染红了白色的西装,男孩无意识地合上了双眼,纤瘦的身形向台下栽了下来。
“顾念白——!”
一道黑色一道白色,一个向前一个向下,接住,倒地。
皆是伤疾在身沉疴难起的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