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谍回忆录-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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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戈等了会儿,见乔罔真的只有一个字的发言,也不想说话了。“嗯”这个字在上位者口中可以代表无数个意思。但姚戈知道,这个词在乔罔口中向来只有一个意思,无所谓,再往深点,不耐烦。
有些意料之中的得意,又有些说不出的失望。
姚戈看看表,再不走下出戏要迟到了。他站起身,没忘在乔罔花岗岩似的脸上吻一口,拎起小桌上镶水钻的手包:“我九点还有一场戏,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醉戏
姚戈打出科就唱旦角,唱腔,扮相,身段,做表,唱了十多年,演了十多年女人。女人的美,他懂;女人的苦,他也懂。
对于乔罔远在寇国过苦日子的发妻,姚戈挺可怜她的,碰上只白眼狼。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就像人贩子将他卖进戏班时说的,谁让你投错了胎。他们都被老天爷投进贫家,遇上同一个男人,勉强算同病相怜。只不过一个好看,一个不好看,际遇就天差地别。
搽油彩,打底色,拍红,揉红,画眉,勾眼,敷粉定妆,再搽红,再染眉,涂唇,在脖子,双手,小臂搽水粉,掌心揉红;化好妆后,便吊眉,勒头,贴片子,梳扎,条子里扎,插戴……(这段复制自互联网)
镜子里的贵妃,妩媚,美艳,找不出半点男人影子。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谁的一生不是一场大戏?有人起起落落,活得多姿多彩;有人只升不降,活得潇洒惬意;也有人一生悲苦,颠沛流离。从小姚戈就想着,自己的一生若是编成戏文该是什么样的,想多了,反而没了期盼。这天下多少悲欢离合,在台上唱能得个满堂彩,在台下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一只刍狗罢了。
此心何苦,众生皆苦。
衔杯、卧鱼、醉步、扇舞……
只有在戏里,他能醉,一醉解千愁!
都说演戏,忘了自己才是最高境界。可只有这出《贵妃醉酒》的醉戏,他才能入戏,便是以前最爱的《霸王别姬》他也忘不了自己。师傅说他性子太强,太自私,理解不了旦的柔情和飒爽,若不是天生的脆嗓子和柔媚身段,该是演白脸的。他不服,发狠练功吊嗓子,演出来的旦却愈发入不了行家的眼。直到乔罔教会他什么叫醉生梦死,纸醉金迷,他终于学会醉,才明白当年的自己,缺了的是作为一个戏子最基本的“认命”。
他曾是狡猾不羁的,总想着将来能有一个自己的戏班,非要高官富绅们三催四请才屈尊降贵给他们演上一出,挣几十块大洋。
当年,当年……杨贵妃脚下不稳,依托着弄臣才勉强立着,复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已是当年!
朦胧间,姚戈看见,有个清俊的寇人坐在角落里,手上戴着格林大学的戒指。
他想笑,笑不出,因为戏里的杨贵妃是不笑的。
是叫什么的?乔罔的儿子。姚戈想不到,也懒得想了。他该醉了。好好一出戏,何必再添上人间的弯弯绕绕。
“只落得冷清独自回宫去也!”
最后一句唱完,满堂喝彩!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一场又一场,唱多了就不会再去记这个数了。
姚戈卸好妆,靠在后台唯一一张躺椅上发呆。
前台的戏还没完,是个十多岁小旦的《拾玉镯》。咿咿呀呀的,姚戈手指在腿上打着节拍,打了会儿又觉无趣。这小旦是没j□j好的,苏班主硬弄出科,也不怕砸了招牌。
“听说苏老板放出来了?”他斜着脑袋问李三。
李三是戏班里干杂活儿的,工钱要的少,力气大,就是没事老围着姚戈转悠。此时捧着姚戈的小茶壶在旁侍候着。
“上午您刚走就送回来了。”李三偷瞄一眼姚戈,见他没什么表示,继续道,“那打的,血肉模糊,骨头都露出来了。”
姚戈心肝抽抽的疼,面上还是昏昏欲睡的样子:“送医院去了?”
“没呢,”李三愤愤道,“那医院一听说是寇国人打的,连门都不让进!”
姚戈皱眉道:“送医院去,就说我让治的。他这么搞,以后还有谁敢跟我对戏?”
李三不敢说寇国将军坏话,恭维几声忙不迭找人送苏云翳去医院去了。
姚戈站起身,又恍惚着坐下,从手包里掏出镜子和眉笔,在已经尽善尽美的眉毛上匆匆勾画。
耳边隐隐传来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乔罔不会为了区区一个苏云翳惹他不高兴,姚戈原本有这种把握,苏云翳被抓顶多在大牢里住几天,既是敲打,也是一只老虎宣告占有权。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怎么会上刑呢?
寇国的刑部他是知道的,进去了,若没有特殊关照,不死也残。
弯弯的柳眉一遍一遍描,黛色深深,深不过少年空洞的眼。
他从来不会做傻事,就算心中有物,紧缠乱绕,也要把一切都计划好。
“老王,今儿坐在丙三六的客官是什么来头?”
老王正梗着脖子从后台看戏,听见姚戈叫他,缩了缩脖子,上前几步,又不敢太近,犹豫道:“我也不太清楚。他是寇国人,绿眼睛,不用检查的。不过他买票使的是寇国钞票,大概是刚来咸京没多久。”
咸京人进戏班都要检查,寇国人不用。
“你没觉得他长得和一个人有点像?”姚戈收起眉笔镜子,转头看老王的时候,眼睛黑的能把人魂儿吸进去。
老王看呆了,痴痴说不出话来。他这等人,哪里管客人长啥样,只觉得姚戈长得像戏文里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算了,你估计连看他一眼都是不敢的。”
乔家人要来的事他也是昨天才知道,今天“小乔”就来给他捧场,真是个“惊喜”!
“你去乔将军府上说一声儿,”姚戈道,“这几天我不回去了,就住戏班子,让小刘把我日常用的东西都送来。”
老王一听,急得猛上前一步,弓着身子苦脸道:“您这是做什么?这么传话,将军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苏云翳就和姚戈唱了几年夫妻戏就被打成这个样子,现在姚戈先问个俊俏的寇国后生,又亮堂堂的说要和将军“分居”。万一将军迁怒起来,这不是要了大家的老命吗!
姚戈懒得理他:“你传话就是,乔罔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他和苏云翳十几年师兄弟,若他真没反应,乔罔反而要怀疑他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快点儿,我今晚就住这儿了。”眼见老王还跟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姚戈推搡他一把,抽着脸笑骂,“老东西,非得给一鞭子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茶馆
悦来茶馆的生意向来不错,就是寇人入城也没见茶馆里的客人减多少。
茶,最著名是碧螺春,银白翠隐,香气浓郁,滋味鲜醇,一块大洋一壶;壶,清一色紫砂壶,紫砂莹润如和玉,嘴尖肚大耳偏高;茶点……除了价高真没什么特色。
“李三,又来买凤梨酥啊?”
李三一身灰黑小袄,在一簇簇锦缎堆里十分打眼,刚进门就被叫住。
他右手杵在口袋里,微微曲着身子向这位和茶壶很有几分相像的老爷打招呼:“林老爷好。您也知道,班子里两位老板都馋这个。”
“两位老板?”林老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刚想讽刺几句,突然想起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另一件事,“那姓苏的还没死啊?还有心情吃点心?”
李三笑容一僵,复又笑道:“苏老板还在医院住着,是姚老板打发我来的。”
林老爷仰起头,努力把脖子拉长,试图达到俯视的效果,阴阳怪气道:“姚老板不是住将军府的吗?这是失宠了?”
不等李三答话,和林老爷坐一块儿的孙老二说话了:“佳贤,少说两句!”
他压着嗓子,十分夸张的往周围打量着,见林老爷还没明白,狠狠的瞪他一眼。
林老爷愣了会儿才用厚实的手掌一拍脑袋,看看在那儿装傻的李三,又看看简直要把眼珠子瞪出来的孙老二,不甘的“切”一声,悻悻回座位去了。
李三叹口气,佝偻着身子往柜台走。
他掏出右边口袋里的七块大洋:“来两盒凤梨酥。”
“好嘞。”悦来茶馆的掌柜李千接过那还带着体温的七块大洋,笑呵呵的从柜台底下摸出两个手掌大小的纸盒子,上面印着几朵橙黄的月季花儿。
他有张天生带笑的娃娃脸,好像啥愁苦事都和他没关系。他也确实是不管事的,谁来这儿花钱他就把谁当爷,无论贫富贵贱,也无论寇人咸人。所以他这茶馆才能在几经战乱的咸京城保留下来。像林老爷那种直肠子,能活到现在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李三还记得十多年前,他刚来咸京城混饭吃的时候还在这儿当过小二。悦来茶馆闹得像个鸭子塘,没一处消停,时不时能听见“这不是X爷嘛,有段时间没见了”之类的招呼声。那满地儿的瓜子壳,都是听戏的客人们嗑的,到了晚上光打扫就把人累得腰酸背疼。
如今没有。戏班子没有了,闹腾不停的客人没有了,满地瓜子壳也没有了。戏班子还在,老实莽撞的小生莫名其妙进了医院,也不知还唱不唱得戏;精明厉害的小旦成了那啥子将军的心头肉,成天化着漂亮的跟假人似的妆,戏班子也有了自己的地儿,高台子大门脸,进门得买票检查,早不是当年风里来雨里去,几个孩子撑台子的小戏班了。
李三说不上什么感觉。他不是文化人,找不着词;他也不是勇士,不敢说话。他就是一打杂的,平时做些粗笨活儿,给角儿们跑跑腿,这是他生活的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
☆、探病
李三的凤梨酥来得很是时候,姚戈一身女式衬衫配黑色修身西裤正准备出门。
“怎么这么慢?等你买东西,我头发都得等白了!”姚戈皱起秀气的眉头,抢过李三手里的点心盒子便匆匆出门去了,“我去医院瞧瞧苏云翳,小刘来了你帮我说一声。”
李三愣愣盯着姚戈出门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慢慢把手插啊进口袋里,躬下身子开始收拾被姚戈散乱丢在地上的衣服。
十多年了,这邋遢的习惯一点没改,换个衣服能把地面都铺满了。可怜他快五十的老头子还得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
如果说悦来茶馆的经久不衰是因为它的不谈时事,那医院的红火就是疾病和苦难的逼迫了。
毕竟,世上粮食种类繁多,只要不是百年一遇的天灾,总有东西可以入口;日用品可以重复使用,新一年旧一年,缝缝补补又一年,也不会太费钱。可医院不同,人生在世谁没个大病小灾的,体格强健的还好,撑撑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