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晴与雨-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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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录几次划过秦子墨的名字,一闪而过。
小时候子墨很爱爬树。记得那一年子墨跟着父亲第一次来加拿大,子熙还不过是个五岁的奶娃娃,正是最粘人的时候,特别是忽然来了这么一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哥哥,开心得不行,整天欢天喜地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现在想来那时候子墨看着她的目光是冷冰冰充满敌意的。记得他晃着长腿坐在树杈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别跟着我,我不和丑八怪玩儿。你身上,很脏。”
很脏。她不明白他说什么,她明明早上才换上新裙子。子墨爬得那样高,让她够不着。她看见他在树洞里藏了什么宝贝,她很想知道那是什么。后来她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搬了小凳子想爬到树上,爬到一半摔下来,左脚摔成了踝骨骨折。
她记得她躺在床上痛得眼泪哗啦啦地流,父亲站在她卧室门口用严肃的语气责骂子墨:“不指望你能照顾妹妹,至少也要拿出点做哥哥的正经样子来。”
子墨倔强地怒目而视:“我爬树还不是为了躲她?谁让那个丑八怪整天跟着我?”
母亲出来打圆场,神色还是淡淡的:“算了,爬树也是子熙自己要爬的,不关子墨的事。”
后来母亲坐在她床前,用她的帕子为子熙擦眼泪,坐了很久才说:“以后别爬树了。爬得太高,摔下来会痛。”
这些年她谨记母亲的教诲,从来不往高处去。
秦子墨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手机的屏幕上,停了一停。子熙摇头,还是决定打119碰碰运气。
接线小姐一副公事公办的平淡语调:“这事我们管不了。”
子熙说:“能不能就麻烦一下消防大队?只要他们开辆消防车过来,我自己上去抱猫也行。”
接线小姐说:“上头下文件了,不让再管这种事。”
子熙恳求:“能不能通融一下?拜托您,我的猫两天没吃没喝了,蹲在树上下不来,真的很可怜。”
接线小姐终于不耐烦了:“都跟你说了,不行。119也是能随便打的吗?失火了才能打。你这样乱打是恶意骚扰,后果自负。消防大队哪有时间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子熙这下急了,语调骤然拔高:“这怎么就是小事了?猫的生命难道不是生命?消防大队难道不该为民服务?国外的宠物出事故,警察或消防队不是会第一个赶到现场吗……”
接线小姐嗤之以鼻:“那你倒是打电话给国外的消防队啊。”
大概是被子熙的高分贝吸引,身后已经三三两两围了几个人,纷纷朝树上指指点点。有好心人提议:“姑娘,明天打电话给那些专门给大厦擦窗户的,最多也就是几百块,让他们把猫给弄下来。”
明天。可是今晚呢?让老虎继续在树上忍饥挨饿,她不忍心。她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甩掉了皮鞋攀着树干往上爬,下面围观的人大叫“当心”,话音未落她已经跌落下来,摔了一手泥。
她忍着痛从树底下的泥地里站起来,遥望树顶,急得想哭。要比爬树的话,她怎么比得过老虎?她正为自己自不量力而绝望,有人轻拍她的肩。
她回头一看,正对上一个好看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两道温暖的弧度。他说:“让我来吧。”
原来是那位治愈系的齐大夫。没等她反应,他已经跃身攀上最低的那根树杈。没想到他如此神勇,在众人的一声声惊呼中片刻爬到树上,逐渐靠近老虎,最后趁老虎不备,一把将他抱住,塞进某热心人提供的大帆布袋里。他把帆布袋缚在肩上,又有惊无险地爬下来。
众人散去,老虎从帆布袋里爬出来,绕着齐大夫的腿一跛一跛地转了几圈。齐大夫抱起老虎看了看他的前爪说:“它的爪子受伤了,所以才不敢跳。不过如果伤口不处理恐怕会感染。家里有纱布和酒精吗?”
他们并肩走回她的小公寓。老虎平时根本不让陌生人抱,今天出奇的乖巧,窝在齐大夫的怀里,抬头仰望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脸的崇拜。
回到家,齐大夫抱着老虎进洗手间清理他满是泥的爪子,子熙进卧室去找酒精和纱布,回来走到洗手间门口,看到一人一猫对面坐着谈话的场面。
洗手间的门虚掩着,齐大夫坐在浴缸边缘,低头擦拭老虎爪子上弄湿的毛,边擦边说:“老虎,你看,我堂堂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毕业,小有名气的心外科专家,别人请我开刀要排队托关系走后门塞红包,今天我主动上门服务,给你这只猫包扎伤口,你很有面子是不是?”
老虎站在抽水马桶盖上,双眼圆睁,神情专注。
“那这样,我跟你商量商量,红包就免了,等会儿上药会有点疼,你要乖乖的不能动,在子熙面前要给我面子,行吗?”
老虎似乎真的听懂了一样,“喵”地轻轻叫一声。他扬起脸,抿着嘴,微笑着轻拍老虎的头说:“谢谢。”
结果老虎真的很给面子,由子熙抱着,只是略作挣扎,两分钟就被搞定,一扭一扭跳下去,到他的角落里去享受他一生的挚爱—秋刀鱼。
子熙把齐大夫送到楼下。
夜晚的时光象沉淀后的沙漏,四处静谧无声,一切静止在夜色里,只有头顶微茫的星光,闪烁着发散时间推移的信号。
他打破沉默说:“老虎的伤口不严重,明天就可以去除纱布,让伤口通风才容易好。如果伤口发炎的话,打电话给我。”
他把号码报给她,她依言输入到手机里,最后输了“齐大夫”几个字,抬头才看到他在笑,微暗的星光里忍俊不禁,嘴角飞扬,满眼的笑意。他从容地接过她的手机,把“大夫”两个字抹去,换上“颂阳”两个字。
她不好意思地讷讷说:“齐颂阳,谢谢,十分感谢。”
还以为他会说没关系,没想到他望着她浅浅笑说:“怎么谢?”她这才想起那天说过请他吃饭,慌忙说:“请你吃饭,这周末。”他象是满意地点点头,还是笑,停了一停说:“那好,我等你电话。”
这一夜子熙睡得心绪不宁。
老虎很介意他爪子上的纱布,在客厅里转了几圈,兴味索然地回到卧室,跳上床趴在她的肚皮上。她索性坐起来,和老虎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对峙半晌,她才握住他包着纱布的爪子说:“老虎,你是不是也挺喜欢齐大夫?”
黑暗中老虎目光炯炯,歪一歪脑袋表示十分同意。
她想了想,最后说:“要不然咱们试一试。他那么好的人,应该很容易能爱上。”
少女子熙的烦恼
梦里又回到温哥华家里那棵让她摔断了脚踝的大橡树下。夏日的阳光漏沙般斑驳地透过树影照下来,闭上眼扬起脸,微风带着夏天温热的空气拂过脸庞,一种宁静的惬意。
那时候家里的院子很大,足足有两英亩,雇了一个十七八岁西班牙裔的少年来打理。她最喜欢的是院子深处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橡树。小时候爬树摔过跤,树底下的大石头已经被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散发着涩涩清新气味的草地和毛绒绒的一片蒲公英。
她喜欢在没人的地方看书,冬天是客房厚重的窗帘之后,夏天是这棵粗枝大叶的橡树背后,铺天盖日的浓重树荫底下,一个与世隔绝的角落。
那时候她穿着纯白的太阳裙,踩着夹脚指头的凉拖鞋,世界还是半透明的。
然而那一年的夏天,随着秦子墨的到来,变得不那么平凡。
那一年她十三岁,和洛丽塔一样的年纪。子墨即将高三,父亲想送他到美国去念大学,提前一年的夏天带他到美国各个地方去实地考察,以便决定申请哪里。
她记得父亲和子墨来的那天下瓢泼大雨,巨大的雨点打在屋顶上轰隆隆地响。有人疾速地敲门,她跑去开门,门口俨然是子墨,浑身湿透,衣服紧贴在身上,发梢上的水一滴一滴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
两年不见,他从细长的豆芽菜长成了身上有高低起伏的雄性动物。她一时发愣,而他手扶着门框,满不在乎地一勾嘴角:“不让我进来?”
那个样子让她想到黑白电影里年青时代的保罗纽曼,说不清的感觉,简言之,很坏。
那年夏天她过得如坐针毡。子墨住在她隔壁的客房里,时时可以听到他房间里咚咚的走路声和烦躁的摇滚乐,偶尔在走廊里遇到,他无一例外不是高抬着他王子的头颅,让她仰望他略带胡茬的青春下巴。她觉得她的生存空间严重地被那厮侵犯。
还好是夏天,她看书的秘密地点早已从客房的窗帘后面转移到了院子里的大橡树下。
然而后来的某一天,很不幸的,大橡树的背面也成了秦子墨的地盘。
那一个星期六的下午,阳光毒辣。她抱着一本书一路小跑到院子深处,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那个女孩叫Vivian,子墨不知哪里认识的朋友,法泰混血,光滑的蜜色肌肤,身材凹凸有致,妖娆得象一朵盛开的扶桑花。
大橡树的背面,Vivian和子墨紧紧相贴,他的双臂紧扣住她的身体,他的头埋在她的肩窝。子熙看不清子墨的脸,只看见Vivian脸上诡异的红晕,她勾魂摄魄的眼神,还有她樱唇轻启的迷醉神情。
不知怎么的,子熙完完全全被钉在了原地,张大了嘴,双腿不能移动一步。夏天的毒日头底下,她无处躲藏,就这样傻傻地站着,连眼睛都忘了眨一下。夏日的阳光真短,地上的影子都是,聚集于脚下一寸泥土,看起来局促不安。
那一幕让子熙辗转难眠纠结了一整夜,脑袋里嗡嗡响着,反复出现Vivian迷蒙陶醉的神情。睡到天蒙蒙亮终于半梦半醒间,她忽然想到,她春天看了一半的一本书,落在客房,也就是子墨房间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
第二天一早,趁子墨不在,她摸进他的房间,只是在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里翻了个遍,没找到那本书。
她打开上面的抽屉,见到抽屉底里有一张光碟,拿起来一看,封套上是穿着白色超短裙嘟着嘴的清纯少女,上面有日本文字。子熙那时候的中文不好,只认得写的什么北X希子。
她翻到背面,才意识到那是什么,电光火石般扔掉,捂住耳朵,惊声尖叫。
门“砰”地打开,子墨冲进来。他刚才大概在洗澡,身上只松松垮垮套着浴袍,头发还是湿的。
子熙坐在床沿手足无措,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最后才结结巴巴说:“我落了本书在抽屉里,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
“什么书?”他不动生色地站在门口。
她闷声说:“纳博科夫的《阿达,或激情的快乐》。”
“哦?”他有兴趣地挑眉,“讲什么?”
讲的是兄妹间情色的禁忌之恋,洋洋洒洒六十几章,艰涩难懂。其实子熙不过看了个开头,在书的边角上无聊地涂了几幅男主人公Van的画像。现在子墨问讲什么,她觉得眉心突突地跳,兄妹恋这几个字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撒谎说:“不知道,还没看,只是喜欢作者写的《洛丽塔》,所以找来看看。”
他双手插在浴袍的口袋里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瞟一眼打开的抽屉,轻轻关上,回身从容地朝她一笑:“昨天,我看见你了。”
她张口结舌:“在哪里?”
他坦然直视她:“下午,在院子里,大橡树的后面,你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啊?”她发慌,心里拐了几个大弯,最后小心翼翼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爸爸的。”
“呵。”他象是从胸口最底处哼了一声,轻声说,“随你便。”
她不安地低头绞手指,子墨的声音说:“你没什么要问的?”
“啊?”她再次惊诧。作为妹妹的话,这时候应该问什么?那是谁?你女朋友吗?你爱她吗之类的?只是她和子墨岂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