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春暖-第2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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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这施粥的事,我想着,一边由咱们府出面,用您和太后的名义各设几个粥棚,一边古家大姐姐出面,用先李老夫人的名义,您看呢?”
老太妃斜睇着李小暖,伸手点着她的额头,
“你这丫头,心眼就是多,就这么着吧。”
李小暖笑着答应着,也不敢多耽误,陪着老太妃又说了几句话,就告退出来,命人去请了古云姗、古云欢和严氏过来,细细商量了一个多时辰,几个人回去,连夜忙了起来。
第二天凌晨,汝南王府、古府、郑家就调了府里大半仆从,赶在头一批出了城,到城外搭棚、埋锅,运送粮食,到中午,浓浓的粥饭就煮了出来,京城府衙的衙役们一早也得了府尹的吩咐,跟着出来,鼓着锣,拿着水火棍,张罗着维持着秩序。
靖北王府的粥棚,只略晚了一线,也一家家搭起来,煮了浓浓的粥饭,开始施粥,紧跟着,镇宁侯府、钱家、唐家、敏王府等等人家,当天下午也出城找了地方,搭起了粥棚,第二天,京城各家也都跟着摆出了大大小小的粥棚子,太后和汝南王府老太妃都捐了首饰银子出来施粥,但凡还施得起的,谁不要来捧个场?这样纷乱的时候,谁敢不出来捧足场?
沿着北门往两边,施粥的棚子隔几步一个,直摆出一两里路,饥饿的人群有了口吃食,心也稍稍安定了下来,寻着背风朝阳的地方,搭起窝棚,只等着朝廷的大军传回喜报,就转回家乡去。
三月中,诚王妃带着诚王和陇州知州赵远明的尸首,在几百名程恪派出的兵丁的护卫下,从北门悄悄进了京城。
诚王妃面容憔悴,形容消瘦,坐在车里,将帘子掀起条缝,往外探看着。
京城北边几里外,就驻满了衣衫破烂的男女老幼,架着高高芦棚的粥棚冒着青烟和热气,成了最显眼的地标和中心,那些低矮的窝棚围着粥棚散布开,在初春的料峭春寒中,一片仓惶心酸的热闹。
诚王妃头抵着车窗框,默然看着外面,离车子不远处,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光着脚,捧着只缺了个大口子的陶碗,飞快的跑过来,跪扑在地上一堆破絮中卧着的老婆子面前,满脸笑容的将碗送到婆子面前,婆子支起身子,从身边又拖个瘦弱的看不出男女的孩子,托着碗送到孩子面前,用手指往孩子嘴里塞着已经凉了的粥饭。
诚王妃放下车帘,垂着头静默了片刻,转头看着偎在自己身边,瘦的眼睛都大了起来的周婉若,低声说道:
“婉若,母亲准备把嫁妆都拿出来,换成银子施粥,替你父亲赎一点点罪孽,往后,你出嫁,出嫁……了,就将就些。”
“我也有些银子,我也拿出来,母亲,我不要,我有母亲呢,母亲别难过。”
诚王妃抬手抚着周婉若瘦削青黄的脸颊,满眼哀伤绝望的看着女儿,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赵远明的尸首由礼部送至已经白茫茫一片、哭声震天的赵府,收殓入棺,摆起了灵堂,李小暖陪着老太妃,当天下午就到赵家哭祭了,各家紧跟其后,虽已傍晚,赵府门前却是车马如流,灯火通明。
第二天上午,皇上陪着太后,过来祭奠了忠魂,皇上和太后走后,赵家上下更是脚不连地,往来吊唁的人越来越多。
诚王府大门紧闭,只留了一个偏门供下人出入,寂然的正殿内,架了具黑漆漆的棺木,却连支白烛也没有点燃。
正院也是一片漆黑,只有东厢,亮着豆昏黄的烛光,烛光静静的燃着,偶尔猛烈晃动几下,照得榻上木雕泥塑般的诚王妃仿佛动了起来。
靖北王妃穿着件黑斗篷,斗篷帽子裹着脸,跟着羽箭,影子般转进垂花门,进了屋,羽箭掀起东厢门口的帘子,靖北王妃看着苍老木然的端坐着的女儿,嘴唇抖动着,半晌才勉强抬起手挥了挥,进了屋,羽箭放下帘子,轻手轻脚的退出屋,静静的守在了门口。
第三四二章伤逝
初升的太阳跳出地面,由苍凉而温暖,阳光洒满京城各处,诚王府也一样沐浴在一片金色的温暖中,周婉若带着两个丫头,沿着花园小径,脚步稍稍有些匆忙的往正院赶过去,一早去给母亲请安,被羽箭拦了回来,她这心里就惶然着,一刻也安宁不下来,这几个月压在心头的阴霾,就是刚听说父亲暴亡时,散去过片刻,转眼间就又聚笼在心头,威压着自己,母亲,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没跟她说。
周婉若转进垂花门,正屋门口,站着一群陌生的丫头婆子,周婉若顿住脚步,疑惑的看向迎出来的羽箭,羽箭面无表情的低声解释道:
“汝南王世子妃来看王妃。”
周婉若愕然半张着嘴,立即反应过来,拎着裙子,急步进了屋。
屋里,李小暖和王妃对面坐在榻上,王妃半垂着头,面前的几上放着两封信,一封裹着明黄面,那是进上的折子,另外一封装在信封里,封口处却还支开着,李小暖直直的坐着,满眼悲悯哀伤的看着诚王妃,
程絮仪拘谨的斜坐在李小暖一侧,见周婉若进来,急忙站起来迎了过去,周婉若满腹心事,几步奔到诚王妃面前,
“母亲?”
诚王妃不等周婉若说完,抬手止住她的话,面容沉静中带着解脱,示意着她和程絮仪,
“坐下吧。”
程絮仪拘谨的斜坐着,周婉若坐在榻沿上,下意识的伸手拉着诚王妃的衣袖,李小暖怜悯的看着她,诚王妃拍了拍周婉若的手,安然的吩咐道:
“我把你托付给了世子妃,往后,你视她如我。”
周婉若恐惧的睁大了眼睛,李小暖移开目光,垂下了头,这样的生离死别,是她永远不想面对的,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诚王妃伸手'·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揽过周婉若,轻轻抚着女儿的后背,声音平缓的交待着:
“我留了封信,仔细交待了你哥哥,你是个懂事的,往后你和你哥哥成亲,只看着人好明理就行,旁的……”
诚王妃顿住话头,转头看着李小暖,神情安宁中带着丝笑意,
“您就多费心,我这丫头我倒不担心,就是世远,那是个楞头楞脑的傻子。”
“您放心。”
李小暖低声答道,诚王妃低头看着低低的哀哭不已的女儿,不再理会她,取了榻几一侧放着的封泥,仔细封好了那封张着口的信,掂起来看了看,递给了周婉若,
“皇上已经调了你哥哥去北边前线效力,过几天就要回到京城了,把这信给他,把母亲的吩咐也说给他听。”
周婉若接过信,一边哭一边点着头,诚王妃也不看她,转头看着李小暖,
“你带她去住一阵子吧。”
李小暖低低的叹了口气,起身下了榻,程絮仪看了李小暖一眼,忙上前扶着周婉若,口吃的劝道:
“婉若,我?咱们?”
周婉若死死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松,诚王妃眼神宁静的看着女儿,温和的低声吩咐道:
“去吧,跟世子妃去住一阵子,这院子,也要交还给宗人府,往后,等你哥哥回来,再说吧,不要哭了,记住母亲的话。”
李小暖站在榻前,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周婉若,闭了闭眼睛,转头吩咐着羽箭:
“侍候姑娘上车吧。”
羽箭眼泪扑簌簌落着,跪在地上,冲着诚王妃重重的连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垂着头,也不看诚王妃,抱起周婉若,跟在李小暖身后出了门,程絮仪弯腰拣起周婉若的帕子,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出了垂花门。
李小暖看着羽箭抱着周婉若上了车,程絮仪好跟在后面爬到了车上,才扶着蝉翼的手上了车,车子晃动了下,出了诚王府,往汝南王府回去了。
蝉翼倒了杯茶,小心的递给一脸阴沉的李小暖,李小暖挥了挥手,蝉翼将茶放到一边,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少夫人,就没有别的法子?”
“能有什么法子?”
李小暖沉默了半晌,伤感异常的说道,
“这个世间的女人,能有什么法子?诚王,那是谋逆。”
蝉翼小心的看着突然激愤起来的李小暖,李小暖直起身子,半晌,突然长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倒在靠枕上,
“王妃是个奇女子,到底救了儿女的性命前程。”
“她也不用死啊,为什么一定要死?少夫人不是说,诚王是她杀的么?她立了功的。”
蝉翼低低的嘟嚷着,李小暖靠在靠枕上,身子软软的随着车子晃动着,一声接一声的叹着气,
“这世间,岂能容得下妇杀夫?不杀,于她是谋逆大罪,杀了,她就是杀夫之妇,也难容于世间,遇人不淑,就是这样,她死了,才能全节,她的一双儿女,才能活的好。”
蝉翼眨着眼睛,跟着李小暖叹着气,
“男人混帐,倒让女人抵罪!”
李小暖往后靠着,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诚王妃看着哭得几乎晕死过去的女儿被抱着出去,突然抬手捂着不停抽动的脸颊,半晌才勉强自己平静下来,仰着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叫了金翎进来,往净房进去了。
金翎带着人,侍候着诚王妃沐浴洗漱,穿了王妃大礼服,诚王妃缓缓的走到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正屋,盘膝端坐在坐榻上,伸手接过哭成泪人的金翎手里的赤金块,放到嘴里,直着脖子生咽了下去。
诚王妃的遗折,是明折,由礼部呈进了宫里,皇上叹息了半晌,依着诚王妃的意愿,明发天下。
几天后,林怀业陪着周世远,风尘憔悴的赶回了京城。
诚王府一片颓败之气,正殿内,一左一右放着两具黑漆棺木,周婉若一身重孝,孤零零的跪在右边的棺木旁,哭的已经没了眼泪。
程絮仪寸步不离的陪着周婉若,兰初带着十几个汝南王府的丫头婆子,随身照顾着,外头,是靖北王府和林府的管事,带着两府的家丁婆子,忙着些不得不忙的事。
诚王府的仆从下人,还安然留在府里的,也就是跟着诚王妃去过陇州府的几个丫头婆子,聚在周婉若身边侍候着,余下的,几乎都涉着谋逆,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阔大的诚王府,除了放着棺木的正殿,其余各处,都被刑部抄检过了,用封条封着,那威风八面、风光无比的诚王府,片刻间,就凋零的仿佛要断了根。
周世远在诚王妃灵前跪守了一夜,隔天一早,旨意就传到了诚王府,诚王周景诚谋逆,贬为庶人,诚王妃已义绝诚王,以亲王妃礼归葬皇陵,发配周世远至程恪军中效力,周世新附逆不悟,通缉天下,周婉若至福音寺,为其母守孝三年。
诚王谋逆大事,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落了幕,日夜提着心的京城权贵们长长舒了口气,新朝最大的危机,大家都算是安然熬过了。
归葬了先皇,信王上了折子,求守先皇陵,周景然立即准了信王的折子,信王妃汤氏端坐在榻上,看着垂手侍立在榻前的侧妃钱氏,淡淡的吩咐道:
“明天一早,我和爷就启程了,这府里,就托付给你了。”
钱氏转头看着面色青灰,随意的歪在信王妃对面的周景信,周景信看着王妃汤氏,满脸讥笑的说道:
“我要死,你们就拼死拦着,为什么要拦着?啊?汤相和钱家,都是聪明人家,多少识实务?!你们怕什么?我死了,你们一个个都能好好的活着,如今我要去守陵,你也要跟着,跟着做什么?”
钱氏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汤氏垂着眼帘,也不看周景信,只接着吩咐着钱氏,
“我和爷这一去,也就没个回来的时候了,几个孩子,你看着安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