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物语-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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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除了发现这些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看来眼下,要追踪“若叶”的本体已没有希望。我晃了晃手中的纸袋,将话题牵回到婚礼现场。
“没有,这些东西似乎是早就混入食物和杂物中的。高桥家的亲友从前天晚上就陆续入住酒店,现在没法查到是谁动的手脚。”狸猫为难地摇了摇头。
“……那么,有没有什么可疑人选?”我在脑海中一遍遍过滤刚才见过的宾客——这些被动过手脚的疑似“凶器”都没有明确的性别指向。换句话说,不能确定“三味长老”狙击的是新郎还是新娘,就没法确定被附身的究竟是男还是女。
“别乱,虽然从这些东西中没法确定凶手的性别,但是还是有线索可循——既然凶手选择了香槟、纸炮筒和喷罐作为工具,那么他,或者她,一定是能够接触这些东西的人!你想想看,在婚礼上一般哪些人群有可能拿起纸炮筒和喷罐这些玩意儿来袭击新郎新娘?”
“……司仪、伴郎伴娘、同辈的亲友团!”我茅塞顿开。没错,纸炮筒等制造气氛的玩意儿一向是年轻人的最爱!可惜被激发的情绪没过几秒就又掉到了谷底——虽然因此排除了部分宾客的嫌疑,但是剩下的人群,仍然是短时间内无法排查的数字。
“别泄气,其实我们还可以从这些方面入手……”狸猫话说到一半忽然站了起来,用脚将地上的铁钉和玻璃屑扫到草丛中,用我的帽子来遮挡手中的纸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身雪白礼服的新郎诚己正带着几个年轻人向这边走来。
“褔部老师,我正在纳闷您跑到哪里去了,是酒和食物不合胃口吗?”诚己本就是个风度翩翩、充满艺术气质的英俊青年,经由礼服和化妆师的锦上添花,此番看起来更是比访谈照片上的模样更胜几分,“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吩咐。如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今天的招待真是太丰盛了!尤其是美酒,1988年的年份香槟可不是到哪儿都能喝到的!”勘五郎态度恭维地打着哈哈,顺便把我拉到面前,“啊,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孙女,梅。”
“真是可爱啊!难怪时常听您说起。”诚己俯下身,绅士地握起我的手,“梅小姐,欢迎来参加我的婚礼,一定要过得愉快哟!”
“嗯!”我连连点头,眼光却越过诚己,瞟向他身后的三人——两女一男,其中一名女子留着披肩直发,身穿素色直筒裙套装;另一名则梳着可爱的学生式短发,身穿白色小礼服;唯一的男孩则穿着制服式的立领礼服,三人看起来都相当年轻。
“啊,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个就是我刚才向您提到的弟子,楠本和绫瀬;这是舍妹直子,刚才褔部老师已经见过了吧?”察觉到我和勘五郎询问的目光,诚己转身为我们一一引见。学生模样的女孩和男孩连忙向狸猫深深鞠躬,倒是那位直子小姐只是微微颔首,看起来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啊,听说令妹还是东大毕业的高材生,正打算去德国留学是吗?”勘五郎一脸诚恳地说着恭维话,“真了不起,高桥家不愧是津轻有名的望族,即使是年轻一辈也个个都是时代之花!还有这两个年轻人,就是诚己你刚才提到的徒弟吗?想必技艺也一定不同凡响吧,若有机会,一定要让老朽先睹为快啊!”
“哪里,褔部老师太过奖了。事实上,我也正有此意。”诚己端着酒杯,向勘五郎敬酒道,“等蜜月结束后,我会在京都召开一场三味线品赏会,届时我和弟子们都会献曲,希望老师您到时能够出席并指教!”
“那是当然,老朽一定会到场的!”诚己和褔部仿佛往年老友般互相拍着肩膀寒暄起来,倒是身后的两名弟子稍显局促,虽然激动地涨红了脸,却不敢出声插话——在能乐界,能得到褔部昭司的赞许则意味着有可能一夜成名!也难怪这两名年轻的奏者会如此紧张了。
趁着双方闲聊的机会,我站在一旁,仔细打量着新郎诚己和随行的三人——诚己仪表不凡,言行举止亲切有礼,与青树小姐可谓珠联璧合;他的妹妹直子却与他截然不同,她的表情刻板而严谨,与诚己相似的皎洁眉目被一副金属框眼镜掩去了光芒,甫一看简直像个任职中的家庭教师;倒是那两名少年弟子,神情活跃而灵动,楠本似乎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向勘五郎变化的褔部搭话,而绫瀬则更为羞涩,只敢用憧憬的眼神远远看着二人。
“……既然如此,我就在京都恭候老师光临了,当然,欢迎您到时候也带着梅小姐一同前往!”诚己微微躬身,将品赏会的邀请函递给勘五郎后便打算结束谈话。见此情形,我连忙开口叫住他道:
“啊,高桥先生,非常感谢您的款待!刚才爷爷说,为了表达谢意和祝福之情,他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祝贺礼物哟!”
“哦?是什么?”诚己来了兴致,俯下身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向勘五郎使了个眼色,甜甜微笑道:
“现在还不能告诉您,总之,等一下我们一定会奉上一件令您终生难忘的礼物的!”
四
奔跑。
无法止步,无从判断,只能不停地向前奔跑。齐腰深的杂草不断刺扎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头上是惨白的月亮,面前是他动荡的背影……无法呼吸,手腕被拽得生疼,腿脚的感觉却越来越麻木……终于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他停下来,俊美的脸孔上满是汗水,嘴唇蠕动,却听不见声音。
我想爬起来,可手脚已经不听使唤。身体仿佛从水中捞出的海蜇,水分和力量正迅速流失,除了大口呼吸,什么都做不了。
“已经……不行了吗?”一个苍白的影子,从他背后的三味线中隐隐浮现,在耳边说道。
我无法回答,身后传来狗的吠叫声,火把点燃了东方的地平线……月亮也已无力再庇护我们了。
“结束吧,只能等待下一世了。”白色的影子画着优雅的弧线,从三味线上飞出,消失于他的体内。瞬间,他的眼神不再温柔,那双熟悉的眸子变成了金色的猫瞳,他伸出双手,干净利落地环抱住我——不是拥抱,三根琴弦死死地缠住了我的脖子,渐渐收紧。
结束了吗?
为什么,依然是这样悲惨的结局?
我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爱人的身躯近在咫尺,可我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娇小的身影——那个身穿巫服的女孩,以矛盾的表情看着我:
“如果……这就是你所想要的幸福……带着它,继续逃走吧。”
这是……我想要的幸福吗……
婚礼预定将在下午两点准时举行,留给我们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勘五郎虽然顺应我的暗示,拍着胸脯保证会给诚己一个惊喜。但事实上,他心中和我一样,并无多少把握。
“……你已经想到什么了吗?”每当执行那些看似心血来潮的指示时,狸猫总会露出不情不愿的郁闷表情,“拜托,早点告诉我结果就这么为难你么?”
“抱歉,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自己都还无法预测胜算。”我在一张便条纸上快速写下布置所需的人员名单、材料、制作方式和作用,然后塞进狸猫的衣兜里,“这些都是必备的材料,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在一个小时内给我准备妥当!”
“这些……”狸猫接过纸条,只瞟了一眼就愣住了。
“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浪费时间在解释上了吧。”我拍了拍他微微哆嗦的背脊,催促道,“快去,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可以!没时间了!”
勘五郎无奈地叹一口气,转身飞也似的跑远了。趁着他行动的这段时间,我得以静下心来,思索这一次事件的林林总总。
古老的三味线;不惜一切代价达成旧主愿望的猫妖;看似幸福的新婚燕尔;以及众多皆有嫌疑的宾客……但倘若刨除灵异与转世的繁文缛节,“三味长老”目前有可能的附身形式,也不外乎以下四种:
其之一:照片上的“三味长老”只是凑巧出现在诚己家中,新郎新娘双方都不是公主和乐师的转世;
其之二:两人即为公主与乐师的转世;
其之三:新娘青树为公主转世,而新郎诚己却并非乐师来生,则附身者针对的是诚己先生,较有可能为男性;
其之四:新郎诚己为乐师转世,而青树不是公主来生,则附身者针对的是青树小姐,较有可能为女性。
以上推论中的一、二两则,已经被勘五郎发现的毒香槟等证物推翻——“若叶”的出现并非巧合,且应该已经附身于会场内的某一名来宾身上,欲对新人中的其中一人不利。但时间仓促,又没有足够的理由叫停婚礼,因而只得放弃排除调查法,直接与“若叶”对弈!
毕竟,与其在一堆难以分辨的鳝鱼中拼命寻找一条毒蛇,不如引蛇出洞!
教堂里的钟楼敲响了午后一点的钟声,在勘五郎和蒙在鼓里的田中造以及小哲也的帮助下,所有的布置终于赶得上准时完工。半小时后,宾客们陆续进入教堂,诚己先生和青树小姐也乘坐一辆黑色加长林肯抵达了会场。原本的婚车是辆白色的劳斯莱斯,却不知何故突然故障无法发动——自然,我和狸猫勘五郎是不会告诉他们,这是因为发现婚车的刹车线被人动过手脚的缘故。
“褔部老师,这还真是让人吃惊啊!”面对围绕教堂外一周,凭空多出的一圈波浪形玫瑰色窗帷,诚己瞪大了眼睛,“我记得原本的装饰设计里可没有这个,这倒真是一份出人意料的礼物,多谢了,褔部老师!”
“呵呵,不过是份外包装罢了。”勘五郎故作谦虚,神情中却掩饰不住炫耀之色,不时向我抛来一束“怎样赞扬也不为过”的眼神,“如果时间允许,上面装饰的花束还可以更考究一些,天鹅绒布面上的褶皱也可以更华丽……啊,不过真正的‘礼物’还没有亮相,所以感谢的话还是稍后再说吧。”
“究竟是什么呀?老师,就别卖关子了吧!”青树小姐在一旁好奇地插话道。
“一件独一无二的礼物,非常匹配二位婚礼的东西。”勘五郎看我一眼,挺直腰板信心满满地答道,“如我孙女说的一样,是会让二位和诸位宾客过目难忘的礼物!”
下午两点整,婚礼正式开始。
在唱诗班孩子们庄重而美妙的歌声中,新娘青树在父亲的陪伴下,出现在洒满玫瑰花瓣的红毯此端。而在红毯彼端的神龛旁,新郎诚己正满怀热情地注视着款款走来的新娘。音乐、花香、透过彩色玻璃洒落一地的七彩阳光……使得这一幕仿佛凝固成隽永的画像。在彩画圣母温柔的注视下,这一刻显得既宁静又澎湃。
可就在此时,教堂内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
宾客们惊疑地四下张望,连新娘父女也停下了脚步——原本折叠垂挂在十二扇彩色玻璃窗外的窗帷,不知为何全部坠落下来,遮挡了室外的阳光。
“各位,不好意思。为了庆贺高桥先生与青树小姐喜结连理,鄙人特意奉上一样贺礼,以祝愿二人百年好合,并创作出更多精彩的作品!”勘五郎化身的褔部边如是解释着,边从客席起身,向唱诗班的孩子们打了个响指——孩子们随即从袖笼中掏出蜡烛和烛台,纷纷点亮起来,围拢在神龛四周。
原本黯然的教堂内霎时又有了光源,点点烛光虽不比阳光绚烂,但映照着孩子们天真可爱的笑脸,看起来也分外温馨浪漫。
“褔部先生,非常抱歉,您有什么安排可以等一下再说吗?毕竟,现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