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海飞尘-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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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雅却不失肃穆的议事堂——翠微阁,见到身着不同服饰分立各处的东仁、南义、西礼、北智、中信五堂的属众,以及在主位两侧一左一右站立的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和百媚横生的红衣女子——崔海风告诉过他,这两位便是仙宫的左右护法。
然而,这段时间所经历的全部惊奇加到一起也及不上他抬头看向主位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一身水蓝色衣裙,面罩轻纱,姿态优雅地环膝而坐的女子。虽然他看不见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但从其婀娜的体态上来判断,绝对是个芳龄仅在二十上下的年轻姑娘。这一刻,他呆若木鸡地愣在了原地。
“你傻啦?快向宫主问安啊!”崔海风恼火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可不希望让宫主认为,他带来的人是个白痴。
“她……这位姑娘……她真是宫主?”回过神来的常建平将信将疑地凑到崔海风耳边小声问道。
尽管他听说过宫主是位女子,可这些日子以来,他从崔海风及其属下的言谈举止中看到听到的尽是对他们宫主五体投地的崇拜,在他的想象中,对方怎么也该是位前辈高人才对,没想到却是如此年轻,看起来比他都还要小上几岁也说不定。
“废话!不是宫主能坐在那里吗?”急性子的崔海风更不耐烦了,索性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按,压得他整个人弯成了一只虾米。
“属下崔海风参见宫主!”他压着常建平躬身行礼,同时重重捏了他一把。
“喔……”常建平痛得叫出了声,总算他尚有几分眼力见,及时把后一个“哟”字生生咽了下去,改口道,“小人常建平见过宫主!”
这番情景让白天武暗暗皱眉,莫红绡掩口偷笑,一干仙宫属众想笑却又不得不拼命忍耐,强装严肃,只有清秋仍是神态不变,温婉有礼地一挥手道:“崔堂主、常兄弟,两位请起,不必多礼!”
崔海风道了声谢就起身站到一边,可常建平却又不知哪根筋搭错,弯着腰忘了起来,嗯嗯啊啊的不知如何应对。
清秋抬头与白天武交换了一个眼神,忽然轻咳一声,再次说道:“常兄弟请起!”
说话间,她右手虚空一抬,常建平只觉仿佛有只无形的手用力托了自己一把,顿时身不由己地直起腰来,未尽的余力推得他身形后仰,差点跌坐到地上,清秋见状立即挥袖一拂,迅速抵消了前力。
常建平踉跄了几步,总算没有跌倒。刚站稳脚跟,他立马就“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地道:“求宫主收我为徒,求宫主指点!”
“哦?你不嫌我年轻识浅,难为人师吗?”清秋淡淡地说道。
“请宫主恕小人刚才有眼不识那个……什么山!”常建平急得抓耳挠腮,“现在小人服了,真的服了!小姐教过我一句话,叫做学无……先后,那个……什么者为师,即使您只有十岁,可本事比我大呀!这个师我是要拜,一定要拜的!”
念书不多的他急切间怎么也说不全“有眼不识泰山”和“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两句成语,说出的话也有些不伦不类,但他的诚意却是溢于言表,见此情形,清秋与白天武会心地笑了。
刚才这两招间,清秋试出了常建平没有武功根底,而且看他的言行也确是又朴实又憨直,与他自报的出身相符,不像是另有目的而来,所以把他留下是没有问题了。
于是,清秋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常建平身边,亲手把他扶了起来。
“常兄弟,适才得罪了!不过,这是入宫必经的考验!”清秋柔声道,“现在,你可以留下了!”
“真的?”常建平顿时欢呼起来,张口就要叫“师父”。
“哎,等一下!听我把话说完!”清秋摆手制止了他,正色道,“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你要留下没问题,要习武也没有问题,但你没有武功根底,如今年龄已偏大,此时才开始入门,今生想要步入一流境界只怕很难。所以,你不符合做仙宫正式传人的条件,我也不能做你师父,只能按一般的规矩指点你一些武功。如此,你可还愿意留下?”
常建平怔了怔,眼中流露出些许失望之色,但他的念头转了几转,很快就打定了主意,坚决地道:“宫主如此神技,小人能学到一二分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怎敢再贪心不足?小人愿意留下,愿意留下!”
清秋微笑颔首道:“那……从今日起,你就归入东仁堂崔堂主手下,上午跟着他学学处理日常事务,下午便来静心园找我吧!”
常建平黝黑的脸膛上露出了憨厚而欣喜的笑容,急忙躬身道:“多谢宫主!小人……哦不,属下遵命!”
陌上飘尘(二)
“行了,我们飘尘仙宫都是自家兄弟姐妹,除了议正事,平日里不必太拘束的!”清秋轻提裙裾,款款走回了主位前,回过身来道,“现在,你已经是自己人,我也该对你坦诚相见了!”
说着,她伸手缓缓揭下了脸上的面纱。
常建平再次目瞪口呆地傻站在了原地,能形容他此刻心理状态的唯有四个字——惊为天人。
* * * * *
“我的妈呀!小兄弟,这半夜三更的,你突然出现在我屋里,想吓死我呀?”
夜半时分,睡眼惺忪的醉叟龇牙咧嘴地冲站在自己面前的蔺宇涵怪声叫嚷。
蔺宇涵也不理会他的抱怨,自顾自在桌旁大马金刀地坐下,淡然道:“是你传信给我,说有重大消息,叫我尽快赶回来的。”
“你不是到玉潭那边办事去了吗?没个七八天应该回不来的!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啊!”
醉叟伸指戳着对方的鼻子,神情活像见了鬼似的。
蔺宇涵唇角微撇,无意解释自己收到消息后是如何抄了近路,马不停蹄地星夜赶回的,只是双手在胸前一抱,一字一顿地道:“说、正、事!”
抱头呻吟了一下,醉叟终于停止了唠叨,从枕头底下翻出一张纸片,“啪”的一声扣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蔺宇涵诧道。
“地图!”醉叟的神情也骤然严肃起来,“你要找的人,就被囚禁在我标了圆圈的那个山洞里!”
“真的?”蔺宇涵眼中闪过了一抹激动的光,一把抓起那张地图仔细查看,随即疑惑地凝眸,“图上那些叉叉又是什么?”
“囚室周围布了阵,好像……叫什么幽冥阵的,总之很厉害啦,我拿它们没辙!”醉叟摇头叹道。
“这么说,你没见到他的人?”蔺宇涵失望地敛眉,“那你怎么能肯定是他?”
“老哥哥我最拿手的本事是什么?”醉叟不满地瞪起了眼,“千里听音术啊!照他们的对话来判断,绝对错不了!”说着,他把自己听到的事情向对方转述了一遍。
蔺宇涵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半晌,他才涩声道:“如此说来,确是八九不离十了!”
说罢,他把地图收进怀里,起身欲行。
“你干吗?”醉叟一把拉住了他。
“去探探!”蔺宇涵沉声道,“现在他认为我人在玉潭,应该是个好机会!”
“你很精通阵法吗?找死啊!”醉叟吹胡子瞪眼地道,“不是我泼你冷水,就你那些三脚猫本事,不成!”
蔺宇涵身子骤僵,霎时陷入一阵沉默。
一语过后,醉叟也觉得自己的话过分了点,于是“嘿嘿”地讪笑着,下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兄弟,别生气啊!如果说你是三脚猫,那我就是独脚猫,嘿嘿,独脚猫!”他边说边提起一只脚,单腿蹦跶了几下。
对方的滑稽表演让蔺宇涵哭笑不得,他摆了摆手,示意醉叟安静下来:“老哥哥,不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实在是……时不我予,无论成与不成,好歹总得试一试啊!”
醉叟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沉声道:“我明白,这些年,也真是难为你了。”
蔺宇涵深深地闭了闭眼,紧锁的眉头间仿佛凝结着无限的沉重。片刻后,他似是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霍然睁开双眸,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深沉与冷静。
“老哥哥,我只是去探探,如果不成不会蛮干,你就放心吧!”他看着醉叟坚定地道。
醉叟很了解他的脾气,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只得叮嘱道:“那好吧!一切量力而行,别太拼命!”
“我自有分寸!”蔺宇涵郑重地点了点头,迈步向门口走去,推门时,他忽然停步补充了一句:“记住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小常在飘尘仙宫的事,你可得把嘴把严了,暂时别让仙儿知道!”
醉叟身子一震,突然呛咳起来。他急忙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猛灌了几口酒,含含糊糊地道:“我知道,我也有分寸,有分寸!”
心事重重的蔺宇涵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闻言轻“嗯”了一声后纵身疾行而去,转瞬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 * * *
在清秋为他的一个不规范动作纠正了不下数十遍却仍不见成效之后,早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的常建平终于讪讪地开了口:“宫主,您……歇会儿吧!对不起,我……我实在是太笨了!”
“胡说,你哪里笨了?”清秋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从来没有习过武,能练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要对自己有信心!”
“多谢宫主!”常建平搔搔头,露出了感激的憨笑,“您真了不起,武功好,人更好!”
“我哪有什么了不起?”清秋谦逊地摇了摇头,“我师父,先宫主纪女侠,她才是真的了不起!若非得她老人家收留教导,我都不知道今天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感慨间,她耳边又回响起了当年初见纪飞雪时,那位鹤发童颜的百岁奇女子慈祥地注视着她,用亲切而富有磁性的语声吟诵的诗句:“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随风转,此已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那一刻,仿似一阵春风温柔地拂过她冰冷绝望,伤痕累累的心田,她哭了,像见到久违的亲人一般扑进对方的怀里哭了。
因为有了师父,她坚强地活下来了,而且保留住了心底的那份真挚和善良,没有在仇恨中迷失、沉沦。
后来,她渐渐了解到,飘尘仙宫的属众有的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有的和她一样,是遭逢不幸,有家归不得的落难之人,他们都是纪飞雪这些年来四处救助收留的。
在飘尘仙宫,这些四海飘零,孤苦无依的可怜人找到了家的温暖,所以他们个个对纪飞雪既爱戴且忠心,彼此之间也亲如骨肉手足。
其实,纪飞雪自己也是个身世堪怜的苦命人,二十岁时因为一场痛彻心扉的情劫而心灰意冷,远走西域。然而,在天涯飘泊的过程中,她见到了太多的人间疾苦,让她渐渐感到与那些人的不幸相比,自己遭遇的一点挫折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她为自己曾经的意志消沉而深深惭愧,于是立下了宏愿,要尽自己所能去帮助那些不幸的人,飘尘仙宫由此诞生。她一生未嫁,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她所收留的那些苦难之人身上。
清秋所述老宫主的事迹让常建平听得悠然神往。虽然他没念过什么书,不太明白那几句诗的含义,但他也隐隐体会得到那份博大而深邃的情怀。想到宫里人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他的心莫名地温暖起来,眼睛也不由得有些湿润了。
“小姐,你现在还好吗?要是咱们也有这样一个家该多好!”他出神地喃喃自语起来。
清秋听见了他的话,只是了然而同情地笑了笑,未发一言。
她曾经问过他喜欢的究竟是哪一家的小姐,有没有自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