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郡主到淑妃 作者:漱玉泠然-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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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奇地问:“那是谁养着她?”
无所不知的度娘也望洋兴叹了,“这个就不晓得了,反正绝非等闲之辈,吏部尚书裴忠信的儿子裴煜,宴请朋友,想要婵娟姑娘唱个堂会,都请不动呢,裴公子动了怒,可到底也没敢奈何她,你说,那个人可是不是大有来头?”
我听得目瞪口呆,又疑惑起来,问度娘:“既然她背后有这样大有来头的人,安分守己地给人当个外宅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每月来“天下人间”抛头露面呢?”
度娘又一次望洋兴叹了,“这个……我也不知道了。”
有问必答的度娘极少出现这样连续性的故障,看来这个婵娟还真是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看着“天下人间”门前越聚越多的人头攒动,我才回过神来,激情四溢地拉了度娘,“快进去,再不进去就见不着真人了!”
果然,我们挤进去的时候,“天下人间”里像春运的列车,连站票都买不到了,幸亏我捷足先登地占据了一块窄窄地楼梯台阶,踮起脚,见伊端坐于鲜花翠柏绮罗丛中,勉强可以看到大致轮廓。
伊面前放着一架筝,正在铮铮地弹,大堂里客人虽多,却是个个屏息静气,一声咳嗽不闻。听到伊的演奏,我才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在潭王府也曾听过闻名西京的乐师献艺,但徒具高超技艺,却无情意真挚。
曲调低回柔婉,从婵娟的纤纤玉指间流淌出来,如春蕾初绽,和风轻吹,细蝶飞舞,驻于花蕊之上,琴音微扬,暖意更融,繁花绿叶,争奇斗妍,须臾,红萼零落,绿意渐浓,却是清浅池塘之上,挨挨挤挤,莲叶田田,粉荷如霞,白荷若玉,几只蜻蜓,流连其间,既而花谢叶凋,秋凉栗冽,烟霏云敛,寒潭一清,只有大片秋菊,凌霜盛开,于飒飒秋风中开出一捧一捧姹紫嫣红的春意,忽而清弦一滞,严冬降临,北风呼啸,瑞雪纷飞,如芦花,似柳絮,天地一片银装素裹,琉璃世界,听者皆静穆在这凝重之境中,于是数弦齐止,曲终而尽。
堂中诸人先是沉浸其中,未尽其意,既而恍然一悟,于是欢声雷动,却意犹未尽,场中一人高喝道:“婵娟姑娘,再唱支曲子……”一语未了,立即得到众人响应,纷纷应和提议之人。
婵娟不置可否,过了半晌,方素手抚弦,一边弹一边唱道:“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兔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
一曲唱罢,婵娟姑娘连个谢幕的过场都没有,华丽丽地转身离去。堂中笑语喧哗,宾客们有的拥香怀玉地向楼上走,有的点了酒菜,在大堂里继续听曲饮酒寻欢,我却还是站在方才那一条窄窄的台阶上,寸步也难移。婵娟刚才唱的词,我并没有全听懂,但伤怀之意,显而易见,她唱到“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时,我仿佛已经听见自己将逝的青春,在静寂的暗夜里悉悉索索老去的声音。
度娘推一推我,似乎连声音都见不得光一样,“曲儿也听完了,我们该走了。”
我像一个刚刚施过全麻的病人,机械地跟着度娘向外走,连情绪都被麻醉到惨惨戚戚,走到大堂门口,艳艳地秋阳一照,像手术灯忽然打下的无数束的白光,度娘问我还想去哪儿玩,我两眼发直,看着熙来攘往的热闹,淡淡地说:“无所谓,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我随着热闹的人群向前走,人流涌到哪儿,我也被挤到哪儿,事实再一次证明,没有交通信号,凑齐一拨人就可以走的交通理念,是一定要让生命承受安全挑战的。就在我浑浑噩噩茫然无知勇往直前的时候,忽然间人潮就激荡起来,如万马过境狼奔豕突,一派翻江倒海的胜景。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度娘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带起我的身子,轻飘飘几下腾挪,缩到街边墙角去了,天哪,度娘居然是个武林高手!在被度娘挟着离开街心的一瞬间,我看到一团绮丽的影子,如水蛇蜿蜒,在街上横冲直撞——是一辆装饰华丽的车马!我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远离了交通事故红色预警区,但那辆车继续它彪悍的旅程,连续带倒了好几个路边摊,一位须发皆折的老大爷挑着一担红枣摔在地上,红枣像无数的珊瑚珠子,骨碌碌滚了一地。
☆、第二十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眼看这辆车又要冲一个垂髫小童直撞过去,倾刻间就要把孩子碾压在地,我撕扯着喉咙,声音都变形了。“度娘,快去……”我已经没有时间说出“快去救救那个孩子”这样一个长句子,幸而度娘不点亦透,立时飞身过去,一手将孩子一推,一手拦住了那匹发疯的马。
我全身一软,几乎坐在了地上。珠儿这辈子,肯定跟马犯冲,所以一马当先马到成功的事,从来没有我的份,但马失前蹄人仰马翻的事屡屡出现,甚至将来有一天马革裹尸,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清醒过来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度娘,度娘满面红光英姿飒爽,正在被围观群众如痴如醉地搞个人崇拜。那个孩子的母亲,跪在地上恨不得三跪九叩,度娘连忙扶起伊,一面说出了所有见义勇为者事后总要说的一句台词,“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
大家正沉浸在一片劫后余生的其乐融融里,忽然人群里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这是谁的车,这样横行霸道。”
“是我的,怎么了?”车篷里冒出一股懒洋洋的味儿。
这种事不关己的语气激起了众怒,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撞了人还不出来道歉”,“老大爷摔了个大跟头,不知道摔坏了没有”……
架不住千夫所指,车篷金石为开了,那人跳下车来,方才周围的一致声讨一下子变作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我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一下肇事车辆和它的主人,所谓鲜衣怒马锦衣貂裘,就是为这幅趾高气扬的画面量身定做的吧!
难道这马耳朵里也被放了只蛐蛐进去,但是转念一相,我便从个人经验的思维定势里跳脱出来,这匹马的耳朵里被放进蛐蛐的概率,大概跟深秋时节抓到蛐蛐的概率差不多,那么驾车的人就是有意飚车,视人命如草芥了!
我的小宇宙瞬间爆发了,跳到他面前:“你是谁,为什么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那人挑动半边脸,斜眼呲牙,不屑地笑道:“我是谁?你还是先问问我爹是谁?哼,说出来吓死你!”
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也斜眼呲牙,不屑地笑道:“凭你爹是谁,你在大街上撞人就是不对!赶紧道歉!”
不料那人更无赖,摊手向人群作无知状,笑道:“我撞人了?我撞人了吗?谁看见了?”
这时那个孩子的母亲偷偷在背后扯我衣角,劝道:“公子,算了,反正孩子没事,就不要跟他缠下去了。公子可知道,他爹是……”
管他是谁,就算他说他爸是萧尧,我都不怕,像这种做下错事又不知悔改拒绝道歉的败类,就配扔两颗原子弹给他来个人道毁灭。
我怒其不争地跳起来,“你们这样纵容他,他以后会变本加厉的,你能保证你的孩子每次都没事吗?何况刚才他的车刮倒那么多人。”
大嫂不说话了,旁边有几个汉子站了出来,“这位公子说得对,咱们不能再纵着他了。”
那人蔑视地看看周围,突然“嗤”地一笑,“好啊,你们想怎么样?想告我吗?告啊!谁来告?”
人群又一次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了,我上前一步,一拍胸脯,道:“你刚才差点撞倒我,我来告你!”
刚才旁边的几个汉子,一听原来人间自有真情在,世间真有出头鸟,也纷纷赞道:“好兄弟,有义气,我们给你当证人。”
说走咱就走,我转脸一看,却不见了度娘,四下寻觅,那恶少笑嘻嘻道:“怎么?后悔了,想打退堂鼓?”
我瞪他一眼,“你娘才打退堂鼓呢!我在等人。”
好在度娘恰到好处的赶来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京兆尹公署。
到了京兆尹公署,京兆尹传出话来,说前方军情紧急,要立即前往细柳营点兵,我听了还真有点着慌,心想不知爹从永州回来了没有。
但这个恶少真是缠人,京兆尹不在,他就提议去西京治下的顺兴县衙,请县令断案。我想了想,怕什么,有理走遍天下,当下便同意去顺兴。
到了顺兴,击鼓升堂,县令坐在“明镜高悬”的匾下,问:“下跪者何人?”
那恶少答:“吏部侍郎崔哲熙之子崔广晟。”还真是到哪儿都不忘带上老爸。
轮到我了,我蓦然一惊,刚才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怎么就没想起给自己起个艺名呢,总不能说我叫“麻辣鸡丝”吧,就这么会儿工夫……我结结巴巴:“珠……朱……朱尧!”说完心中一宽,这串烧而成的临时姓名好歹还像个人名。
崔广晟还当我听到他爸的大名害怕,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眉梢眼角写满了得意洋洋。
县令又问:“所为何事?”
为了挫败崔广晟无耻而愚蠢的成就感,我以猛虎下山的气势,把方才的经过义愤填膺地说了一遍。
我刚说完,崔广晟便驳道:“没有的事,他是想讹我钱财,是诬告!”
旁边证人大哥说:“不是诬告,朱公子是差点被他撞倒。”
崔广晟道:“是诬告!他们想合伙讹我钱财!”
我跟证人大哥一起伸长脖子,“不是诬告!”
崔广晟和他的几个家丁也一起伸长脖子,“是诬告!”
县令惊堂木一拍, “休得喧哗!”随后提笔疾书:今有刁民朱尧,勾结恶人,诬陷良民,讹人钱财,判收监十日,崔广晟无罪开释。
我对县令这短平快的渎职方式震撼了,那几位证人大哥大呼“冤枉”,县令大手一挥,他们当即被衙役逐出。我的记忆碎片重新浮荡起来,此时恰巧衙役拿供辞来逼我画押,我大笔一挥,写下一首打油诗:“黑漆皮灯笼,半天萤火虫。粉墙画白虎,黄纸写乌龙。茄子敲泥磬,冬瓜撞木钟。唯知钱与酒,不管正和公。”师爷看了,不敢交给县令,县令一把夺过来,气歪了嘴,扯着嗓子叫道:“把……把这两个狂徒给我……扔……扔到牢里去。”
然后我立刻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我是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十日!等不到我刑满释放,萧家的寻人启示早已散入秋风满西京了吧!
度娘!对,凭度娘这身功夫,带我越个狱是不成问题的,最好现在就走,哪怕顶着个通缉犯的名儿逃回去,也强于困在这儿,闻牢房里那股臭烘烘的味道。
但是度娘无动于衷,无论我怎样冲她使眼色,她只是气定神闲地看着那个黑心县令胁肩谄笑地一路把崔广晟送出去,我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只是淡淡地对我说:“公子,咱们去牢房吧!”
我彻底被雷到了,这样视死如归的就义方式,窦娥都不是对手啊!伊被冤枉了还知道发下三桩誓愿六月飞雪亢旱三年呢,用造就极端天气来泄愤,这是一种怎样的酣畅淋漓!
上来两个衙役前呼后拥地把我们送到牢房,好在牢房不远,从大堂后门出去转过几道花团锦簇鸟语花香的小路,就曲径通幽地到了,这可真是审判改造一条龙,极大节省了运送途中的自然消耗。
衙役打开珠联璧合的牢门,门后呈现出一个类似可以吸附一切天体的宇宙黑洞,我们被推入这个黑洞,像失重状态下的宇航员似的摸索半天,才摸到一领潮乎乎的草席。
牢门一关,我在确定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