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雀斗-第8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闹腾,任他玩得多皮多闹,娘亲从未制止过他。只是一旦他跑的离大山外头近了,便总是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两个侍从,客气又执着地“请”他回去,并不许他踏出大山一步。他不甘。回去告诉娘亲告那侍从的状,换来的却是娘亲一脸郑重地叮咛他万万不可跑出大山。
孩子也总是多多少少有些逆反的心理的。年幼的宇文轩最渴望的,就是到那人语喧嚣的闹市里,吃一串娘亲说与他听的又酸又甜的糖葫芦,喝一碗滑嫩如膏的豆腐脑,再买上一把木刻的大刀回家,虎虎生威地舞上一晚上。可惜每逢他将他的渴望说与娘亲听的时候,得到的却是娘亲断线珠子一般的泪珠儿一颗颗洒落下来,温热的手搂着他的小脑袋呜咽不已。几次下来,他便再不敢将这奢望说与母亲听了。
娘亲和他,随着一干随从的侍从们,就在那寂静不闻人语响的深山中,一住,就是五年。
五年的岁月不算短,却因着彼时年幼,实在没能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象。唯一铭记在心的,是每双月逢了十五的那一日,一辆蓝布小棚的马车骨碌骨碌从大山外面驶将过来,在娘亲的木屋前停下车轮,蓝布车帘挑开,便有一个黑袍白面的男子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来。脸上挂着笑,眼里尽是满满的焦急之色,又在见着娘亲的一刹那登时烟消云散,转而化作一缕温柔,目不转睛地盯着娘亲一个劲地瞧。
娘亲如花美貌,即便是终日布衣荆钗也依然光彩照人。然而平日里神情却总是郁郁,不见有多少欢颜显lou出来。却在见着那男子的一刻,如初夏里一朵徐徐绽放的荷花一般,整个人都透着由衷的快乐,脸颊边挂满了淡淡的红云,映得娘亲神采飞扬,竟似换了个人一般。
那男子若是来了,总会住上三四日后才会离开。他在的这段期间,也是娘亲最快乐的时光。终日里脸上挂满了笑意,一双细长的凤眼笑得风情万种,做事情有劲了许多,连说话也比着平时多了许多。
宇文轩他见那些随从娘亲的侍从们都那男子甚是恭谨有礼,言听计从,动辄便是一句“主子有令,属下莫敢不从”,便寻思着是否可从那男子处寻着出山的令牌。谁料他刚刚将他小小的奢望说出了口,那男子便也和母亲一般,一脸正色地反复叮咛他,不可走出大山一步,仿佛那大山外头有什么吃人的猛兽一般。
宇文轩他虽对那人没什么太好太坏的感觉,但却也知道,但逢着那男子来了这深山里,他的娘亲便能一扫平日里的阴霾,开开心心地过上好几日。这让年幼的他也禁不住开始期盼着每双月的十五这日快快到来了。
那人每回来,除了时时刻刻和娘亲守在一起以外,还有一桩事是必做的,那便是从马车里拎出大包小包的物事,献宝似的一一摊开了摆放在他面前,一脸笑意地直冲他嚷道:“轩儿,拿吧,尽管挑喜欢的拿。”倘若见他对那些铺满一床一地的物件不屑一顾,那人的神色就会黯淡下来,一旁娘亲瞅见了,忙随手捡起个什么来塞进他手里,拍拍他的头哄道:“轩儿,快说喜欢呀。”倘若他拿了哪一件,淡淡道了句“喜欢”,那人就立即如获至宝般笑逐颜开,欢喜地一把抱了他高高举过头顶,口中直道:“几日不见,轩儿又长高了,也重了许多,再过些日子,怕不是要赶上爹爹了?哈哈哈哈。”
那时的宇文轩以为,这般爽朗的笑声在大山深处回荡开来时,便是娘亲最快乐的时候。自然也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可惜的是,这种快乐却不得长久,每两个月里才只得那短短的三两日。余下的时候,便只有娘亲淌不尽的泪水和叹不完的叹息,还有一座缄默不语的大山与他为伴。情形是那么的对比鲜明,以至于总让他有种错觉,以为那个被娘亲教导着要称呼为“爹”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切的快乐不过是他时不时做的一个梦罢了。
娘亲在他过完六岁生辰后的某一个下雨的夜晚,终于流干了眼中的泪水,灯枯油尽,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她自己的木屋里。手里握着一块色泽均匀通体碧绿的龙形玉佩,死去了。
那一夜,雨下得奇大,雨滴打在树叶上啪啪作响,犹如一场惊天浩荡的哭泣,只是不知这哭泣是为了凭吊娘亲,还是为了将娘亲未来得及流完的泪水倾尽而出?
宇文轩记得,他见娘亲的最后一眼,犹觉得娘亲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角处,仍然挂着一颗不曾滴落的泪水。
那蓝布小棚的马车第一次不是在双月十五这一天到来的。黑袍男子匆匆从车上跳下来,急慌慌奔进停放娘亲尸身的灵堂,一路跌倒无数,撞翻器皿若干,抱着娘亲早已冰冷了好几日身体静静地流了一天一夜的泪。然而,纵使他将娘亲为他流干的泪水再悉数流还给娘亲,娘亲那双顾盼生辉的凤眼,也再也不能睁开了。
那一次,蓝布小棚的马车驶去时,连同娘亲的尸身一起带走的,还有刚满六岁的宇文轩。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走出了大山,来到了人声鼎沸的京城,住进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娘亲却已不在身边了。纵有金银成山,美珠成斛,金光交错,珠光闪烁,也比不过娘亲眼角一抹似怒还喜的笑意。
许多年以后,渐渐长大的宇文轩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要和娘亲终日在那大山深处相依为命,如蝼蚁一般期盼着他曾经的爹爹,后来的父皇大驾光临。
那黑袍男子,原来竟是熙泽国的皇帝陛下宇文湘,而他的娘亲则是宫中一位专侍茶水的宫人。若没有那次十五圆月之下的惊鸿一瞥,惊为天人,或许,等待娘亲的命运,只是同万千普通宫人一般,在那深宫里苦熬,待到年纪大了。厚重的宫门敞开,施恩一般放出宫去,寻个老实本分的厚道人嫁了,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便不会有那无穷无尽的劳碌奔波,不会日日夜夜以泪洗面。
然而,假设总归是假设。父皇在月下巧遇娘亲,一时人间天上,明月佳人相映成趣,再难忘怀,夜夜入梦,日日相思,几经辗转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惜月有阴晴圆缺,月亮下定的誓约总是难守住的。二月过后,太医查出佳人怀了龙脉。本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却无端愁煞了熙泽的皇帝陛下。
那时皇帝刚刚纳了大将军公孙至明的姐姐为妃,封号懿德,妃位贵妃,在后宫中仅次于皇后一人,乃后宫众妃之首位。那时,军权旁落,全国军队十之有七尽掌控于公孙家之手,是朝野尽知的事了。而懿德贵妃好妒心狠,也是后宫尽知的事,除了皇后她尚且动不得外,其他一应妃子,但凡哪个前一天伴过驾侍过寝,第二天便总会被懿德贵妃寻着一两个错处,轻则责骂扣俸,重则毒打一顿。
这宫人未经册封便怀有龙脉一事,如何敢让懿德贵妃知晓?
是以才有了后来的终日奔波躲藏。而那懿德贵妃也毕竟不是吃素长大的,这皇帝陛下金屋藏娇之事总被她捕风捉影地知道了些许,加之公孙家势力庞大,眼线处处皆是,一旦行踪暴lou,佳人与爱子的性命委实堪忧。
若不能护得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儿周全无事,又有何资格口口声声说爱她呢?许多年以后,长大成人的宇文轩对他父皇当年这段风流帐很是不屑。
不屑归不屑,他还是心照不宣地照着父皇为他规划好的棋局一步一步走下去。
初入宫那年,明明知晓懿德贵妃就是逼迫娘亲离宫,不能与父皇朝夕相处的罪魁祸首,父皇却一纸令下要他改认懿德贵妃为养母,想必并不只是为了替年幼丧母的他,在宫中寻个kao山吧。在内,懿德贵妃多年无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在外,公孙家手握重军把持朝政多年,若是在立储之事上得他们相助,只怕,便八九不离十了。
是以,虽然满心不情不愿,终究还是将满肚的恨意藏在了心底,恭恭敬敬地唤了那懿德贵妃一句“母妃”。
小不忍则乱大谋,父皇将他接进宫里时,第一件叮嘱的话,便是这句了。
十二岁那年,父皇将个瘦小柔弱的内侍赏了给他聊做贺礼。他看着那比女孩家还要娇小秀美几分的内侍,并没有多少上心,无所谓地挑挑眉毛,道:“看你脸上左右也没有三两肉,干脆就叫三两吧。”那内侍立刻就付下谢恩:“奴才李三两,谢三皇子殿下赐名。”
不久后方才知道,这看似娇弱的小三子,却是父皇一手暗中培养的杀手兼内侍,本身武功卓绝不说,还能调动父皇手下所有暗卫。得了他在身旁,无异于如虎添翼。
十八岁那年,父皇问他心仪谁家女儿时,他不过是随口说了句夏尚书家女儿甚好。其实也不过是因了前日里逛集市时,听闻人传夏尚书家二女儿弹得一手好琴罢了。他本无意于那些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事情,册封谁为翊轩王妃,对他来说不过是将要出现在他的王府里的女人面孔不同罢了。
没想到,临到指婚时,黄纸黑字上写的人名,却是夏尚书的大女儿。夏尚书的长女与太子有染,不仅他早已知晓,想必也不会瞒过他精明的父皇。
父皇的这番用意……是想欠他娘亲的,以这样的方式还给他吗?
若是想还,为何不趁娘亲在世的时候还,偏偏要让她心碎神伤,好好一副如花美貌竟活生生哭成了水做的一般。
江山美人,先得江山,而后才能护得美人周全,倘若连江山都握不紧在手里,又怎能护得美人万无一失呢?父皇究竟是一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却无法做到,还是在娘亲去后方才恍然了悟的?
倘若有一日,他宇文轩也如父皇当年遇见娘亲那般,遇上了哪一个让他心动的人,那也必得先将皇位、江山一一抓牢了握在手里,方才敢放胆去爱。
爱她,便给她十足十的安逸。若做不到,宁愿从未放手去爱。
是以,他一定要将父皇还给他的江山抓牢了,哪怕不择手段,哪怕不惜任何代价。因为任何的代价也抵不上,那心中人儿浅浅的回眸巧笑,顾盼生辉。
一三〇、不可逃离的幸福(大结局)
短暂的晕眩过后。神志渐渐归于清明。
紫晶手镯触手温润的感觉犹在指尖,伸手摸时,手腕上却空空如也。
易玲珑定了定神志,那位曾有一面之缘的江湖大师的话回荡在耳畔。
江湖大师说:“有果必有因。施主今日能够身在此处,皆是因为施主与那人有缘。然而缘来缘尽皆有天意,倘若有朝一日,施主与那人的缘分尽了,倒是可以依托一件物事离开此处,只需这般这般,自然可以达成心意。施主说过,有缘既是缘,无缘也是缘,一切皆是缘。那时缘尽缘续,一切但凭施主心意。”
她遇见他的时候正是冬末春初,她离开他的时候恰逢三九,算起来不多不少已有差不多一年的光影。是不是她和他的爱情,也有从春到冬,由暖入冷的变化?也如这四季一般的分明?
一切皆是……缘么?这恍若一场美梦的艳遇,都是因为她和他有缘么?那么,这堪堪行到一半的缘分从何而来?从今往后,又朝了哪里去?
紧了紧怀抱。不觉眼角有些湿润。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了似的郁结。
“阿弥陀佛,施主一切安好?老衲在此久候了。”一句洪亮的佛号响彻在耳边,易玲珑这才发现她正站在一处僻静的所在,幽幽的月光倾泻在地上,两旁渐渐成荫的女贞树,远处昏黄的灯光冲淡了黑暗,也冲淡了月光,更远处依稀还有人影晃动,饭后闲聊的声音伴着徐徐的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