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薛珂传-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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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差们被唬了一跳,这才战战兢兢将一张薄纸呈上来。我展开一看,只见字体娟秀,倒像是女人的风格,只是字迹十分潦草,横竖都没有对整齐,还隐约可以看到泪渍浸染,上面写着:
因贱妇之过,使得薛大郎撞死武三郎,呜呼!人命归天,贱妇惶惶难眠,愧疚难当,唯有以死谢罪,与君共赴黄泉!
这封遗书明着说是薛崇训‘撞死’武崇谦,用词极倒其巧妙!误杀和谋杀有着天壤之别,这下薛崇训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勾起唇角冷笑:“呵,没想到这艳惊长安的花魁平生爱美成性,临死了却衣衫不整,连妆也没画,遗书字迹潦草,光着脚匆匆地就上路了,倒像是有人架刀逼她早投胎似的。”
话音一落,京兆伊的脸色微妙的变了变。
我将遗书放在案几上,抬眼看着房梁上那条刺目的白绫,然后伸手将地上横倒的圆凳扶起。京兆伊忙大叫道:“大人勿动,不可破坏现场痕迹!”
我并不理冷汗涔涔的京兆伊,只转头问刘清河:“刘将军,你认为从白绫到这凳子间,距离几尺?”
刘清河不明白我所想,皱了皱眉道:“约莫八尺。”
闻言,我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刘清河和京兆伊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越笑越放肆,越笑越疯狂,直到抱着肚子笑弯了腰,这才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凉凉道:
“江巧巧身长六尺有余,而白绫距离凳子却有八尺。也就是说,江巧巧即便是踮起脚尖站在凳子上,也够不着梁上的白绫!更何况,那凳子上一干二净,连半只脚印也没有!”
在场的人俱是一愣,宛如雷劈。我怒目而视,冷眼如刀:“难不成江巧巧轻功盖世,可以不用踩凳子便能飞离地面,将脖子挂上距离地面八尺的白绫上?京兆伊大人,你以为呢?”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觉得。。。好像没有多长的剧情要写了,大概还有十几章就完结了吧(⊙_⊙)
、49进退两难
京兆伊被我当面挑穿疑点,当即有些惶然,眼神飘忽不敢看我,只再三保证一定会封锁消息,重新立案侦查。
回府的路上,刘清河看了一眼沉着脸的我,沉吟片刻,问道:“刑部孙尚书与我颇有些交情,可否要他出面干涉?”
刘清河适时的关怀让我有些意外,阴霾遍布的心情也晴朗许多,只朝他摇头笑道:“不必了,多谢将军好意。”
“为何?”刘清河讶然道:“那江氏之死不是颇有疑点么,为何不将谋杀的真相公之于众?”
我拧了眉头,长舒一口气叹道:“第一,我只推测出江氏死于他杀而非自杀,但却没有办法揪出幕后真凶。第二,如果在没有足够的证据揪出真凶前,便贸然公布江氏死于谋杀的话,我怕会被人反咬一口,污蔑我大哥杀人灭口。”
刘清河沉默许久,方道:“些许能从京兆伊宋大人身上顺藤摸瓜。我可以支给你几位军中高手,暗中跟踪宋大人,也许能查出些什么。”
“将军雪中送炭,薛某先谢过了!”说罢,我朝刘清河拢袖长躬,行了一礼。
刘清河忙伸手将我扶起,粗粝的指节接触到我手背的皮肤,又不自在地缩回。我不甚在意地笑笑,继而拧眉道:“刘将军可否曾想过,为何一个风尘女子的死,竟然能惊动身为京城长官的京兆伊?而谁又有那么大本事,可以命令京兆伊大人掩盖江氏之死的真相?”
刘清河肃然,“你是说……”
我冷笑,“无非是皇宫里的,以及一手遮天的某位王爷罢了。”
刘清河沉默不语。我道:“将军侠义心肠乃真英雄,薛某已是打心眼儿里感激。只是皇权争斗乃肮脏泥淖,薛某不想将军牵涉进来!”
“刘某懂。”刘清河望着我,喉结滚动一番,“刘某不出面,但可以暗中差使心腹助你调查,这点小忙还是能帮得上的,郡主莫要推辞!”
我与刘清河交情不深,甚至还有过一段提亲未果的尴尬往事,如今他能这般倾力相助,我意料之外又有些温暖,忙点头谢过。
刘清河又道:“我送郡主回府?”
我摆手道:“武三思正闹得凶,我还得去宫中一趟,将军留步罢!”
刘清河不再多说什么,朝我抱了抱拳,便各自分开了。
我进了宫,顿时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对头。只见今日太极宫中的闲杂人等骤增,宫女太监们在长廊下远远观望着皇帝的议事殿,时不时交头接耳谈论一番,一见到我来了了,便顿时多鸟兽散开。
十月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目,我手搭凉棚,在长廊下观望片刻,只见殿上人影惶惶,漫天的白幔和纸钱飞舞,门口隐约停了一具漆黑的棺材,呜咽怒骂声不绝于耳。
我一惊,忙提起裙裾拨开人群,一路飞奔上殿:武三思这货,竟然将儿子的棺材抬到太极宫的议事殿来了!胆子忒肥了些!
“枉你身为一国宰辅,抬棺入殿,成何体统!”李显龟缩在寝殿不敢出来,怒斥武三思的正是古板严谨的御史中丞。
武崇谦娘亲妻妾俱一身白麻孝服,跪在殿前的台阶上,扶着棺材嚎啕大哭,就连李裹儿也来凑热闹,一口一个‘小叔子’哭得梨花带雨。武三思虎须倒竖,目如铜铃,恨声怒骂道:“去你娘的体统!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杀人者却逍遥法外,你们这些枉读圣贤的王八犊子!不去缉拿凶手,却拿我这个丧子的老头儿开涮,谁又来还我一个公道!”
女眷们呜呜咽咽地哭得更厉害了。武三思转身就要往太平身上扑,却被禁卫军及时拦下,武三思几番挣扎未果,便睁着一双血红嗜杀的眼冷嘲道:“李令月!皇太女!你交出杀人犯薛崇训,你还我孩儿!”
婉儿扶着太平往后退了一步,两人俱是满面寒霜。婉儿悄悄拉了拉太平的衣袖,朝太平使了个眼色。
太平会意,皱了皱眉,强压制住自己的反感,摆出一副凛然中夹杂着几分悲伤的模样来,一字一句道:“本宫并不知疑犯薛崇训所在,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要确认令郎乃犬子所杀,要杀要剐依法而判,本宫绝不求情!”
武三思和李裹儿愣了。
武三思此番抬棺入宫,一是给那懦弱的皇帝施加压力,二则也是激激太平。哪知太平现在早已不是几年前那张扬跋扈的性子,现在的太平懂得容忍,懂得以退为进,因而这一招激将之法不但失了效,反而堵得武三思自己哑口无言。
武崇谦的棺材没有盖上,里面的尸身面色惨白如纸,因天气炎热而有些尸斑,只能用厚厚的白粉掩盖。我不动声色地朝朝里瞥了一眼,果然见尸体的额角有一个豁口,然而这样的伤口应该是不致命的,我又向前一步,正要再看得仔细些,却见李裹儿不动声色地起身,挡住了我的视线。
果然有鬼。
我冷笑一声,也不与李裹儿正面冲突,只朝武三思道:“宰相大人,冒昧一问:令郎是伤在何处?”
武三思不疑有诈,怒目圆瞪,声如洪钟道:“额角破口一处,已是失血过多,谁知你家那丧尽天良的崽子犹不死心,又搬起钝物猛击我儿后脑,致使我那短命的孩儿当场死亡!”
说到此,武三思忍不住又是一番捶胸顿足的诅咒谩骂。
听到武三思自己说了出来,李裹儿神色微异,忙以手帕拭泪,似乎在掩饰什么,等她再抬起头时,湿红的眼中已是一片平静。我负手而立,缓缓道,“宰相大人,据我所知:疑犯薛崇训只是推了令郎一把,伤在额角处,而后脑的钝伤却并非他所为。”
围观的人俱是一愣。武三思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被李裹儿抢先一步。
李裹儿用手帕轻轻按了按自己湿红的眼角,勾起饱满的红唇,悠悠然道:“疑犯薛崇训在逃,唯一知道内情的江氏又已自尽,长安郡主又是从何而知,薛崇训只是推了武三郎一下?”
顿了顿,她一挑眉,扯出一抹嘲讽似的冷笑来,“莫非,长安郡主见过疑犯薛崇训了?”
心脏猛地揪紧,我暗道好险!
一时得意,差点将薛崇训回来找过我们的事抖出去了!李裹儿这心机美人,果然不能小觑!
我心中刹那间掀起千层波浪,脸上却强自镇定,越到关键时刻越不能露出破绽!要圆回来,一定要将破绽圆回来!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眼眸一转,镇静的望着李裹儿,轻声笑道:“薛珂很是好奇,安乐郡主整日深居宫中,又怎知那日现场的目击者只有江氏一人?”
被反将一军的李裹儿怔愣了。
我趁热打铁,完美回击:“江氏死亡不过两个时辰,因疑点重重,故而由京兆伊大人将消息压了下来,打算重新验尸。而安乐郡主你,又是如何知道江氏已死、并且是死于自杀的?”
李裹儿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一瞬间的惊惶过后,很快恢复了平静,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正是长安郡主说的这个理。”
这个炒冷饭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她无意识绞紧手帕的行为也并没有逃过众人的眼睛,有几人甚至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相信大家心如明镜,我也不必画蛇添足地再多说什么了,‘言多必失’是真理。我一笑置之,不再与李裹儿搭话。
……
薛、武之事闹得满城风雨,这几天更是有人挨家挨户地来搜查疑犯,连外司省也没放过,街上贴满了薛崇训的画像,只可惜武三思将长安城掘地三尺,也没找出什么来。
薛崇训在上官静的地下室里呆了一个月,整个人像个野人似的胡子邋遢。太平和婉儿合计,是时候想办法送薛崇训出城了。
刘清河和太平走得近,太平先去他那边打听了情况,谁知刘清河道:“自从程将军得胜归朝后,深得皇上器重,将皇城治安交由他打理,连城门也俱是换成了他的人。”
也就是说,若想混出城,就必须打通程野这一关。
得到这个消息的我简直风中凌乱!
程野虽与我关系亲密,但也仅局限于感情这一块。谁都知道程野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公私分明,一身正气浩然,从来不做这种偷鸡摸狗、徇私枉法之事,背脊挺得比青松还要直,要在他的眼皮下放走杀人疑犯,那是比登天还难!
可是如果是为了我,程野会网开一面么?
他那么在乎我,我亦是从未向他索取过什么,若是我舍命去求他一番,他能放大哥走么?
我脑袋想得都快炸裂了,依旧想不出程野会是什么反应。满脑子都是情与法、天使和恶魔的激烈斗争,整个人都快被撕成两半,进退两难!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跳闸断电,闷热异常,写了如此繁琐的一章。。。
下一章继续领便当……
、50桃花依旧笑春风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刚进了外司省的门,便见程野一身简单的暗色武袍,正负手看着厅堂上挂着的一幅丹青。
我停下脚步,静静的站在门口,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什么。
那是我的新画。本是萧瑟深秋,画卷上的桃花却依旧一片浓烈,粉白交错的间隙中,隐约露出一双少女含笑的眼眸,水光潋滟,灵动万分。旁边的题诗是剽窃崔护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失之交臂的遗憾,怅然若失的感慨,婉而不伤,愁而不悲,这是我最喜爱的一首诗。
程野转头看到我,轻轻勾了勾刚毅的唇,轻声道:“回来一天了,也不见你来寻我,便自个儿找上门来了。”
我进了门,濯手煮茶,笑道:“你声音突然变得这般温柔,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程野一怔,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画卷,“怕声音聒噪,惊跑了桃树下的女子。”
我笑骂了声‘呆子’。程野像只大狗似的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