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血-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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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子,洛瑾姑娘找您啊。”
“阿瑾,怎么了?”思诺心里莫名地紧张。
“是可敦,她快不行了,想见您。”阿婆回答。
“什么?”思诺惊道,然后二话不说奔出了帐外,正好撞到端着烤肉的木达尔。
“大王子,您去哪啊?”木达尔吃了一惊。
“可敦帐篷!”思诺丢了一句话。
“这烤肉您不带过去吗?”木达尔冲着思诺的背影喊道,而思诺只是顶着风,迈开步子向可敦帐篷奔去。
一口气奔到了帐篷外,思诺掀开帐帘进了内帐,看见坐在软榻上的洛瑾,而可敦洛飞鸢半靠在她的怀里。
“阿瑾?”
“思诺,”洛瑾回首,然后点头示意他过来,“可敦想见你。”
思诺走了过去,蹲在了洛瑾的身旁,才发现洛瑾手上拿着一块白色的棉帕,棉帕上血迹斑斑。
“思诺,”洛飞鸢脸色苍白却面含微笑,“我快要不行了……”
“可敦,您别说话,”思诺打断了洛飞鸢,“我这就去叫巫医来。”
“不,咳咳……不,人不能胜天……你听我说会儿话。”洛飞鸢拉住了思诺,思诺点了点头。
“咳咳……思诺,你知道……”洛飞鸢有气无力地说着,“你也知道,我刚来突厥嫁的是处罗可汗,后来……处罗死了……思诺,我知道是你劝可汗将可敦的位子留给我,若不是你,我和瑾儿都活不到今天啊……咳……咳咳……”
“可敦……”
“思诺,”咳了一阵后,洛飞鸢继续缓声说着,“我死了无所谓,可瑾儿还年轻,她在草原上不能没有依靠啊。”
“可敦……”思诺仿佛想说什么,只是话语哽在了喉间。
而洛飞鸢缓缓地伸出一双枯瘦而苍白的手分别握住了思诺和洛瑾的手,然后轻轻地将洛瑾的手放进了思诺的手心里。
“思诺,我知道你喜欢瑾儿,我把瑾儿交给你,你要答应我,给她依靠,照顾好她。”
“可敦……”这一次,是洛瑾忍不住低喃,声音哽咽。
轻轻地,思诺握紧了放在他手中的那只冰冷的手,“可敦,我阿史那思诺对着苍天发誓:我会用一生去爱阿瑾,用一生照顾她,保护她。”
洛飞鸢缓缓阖上眼眸,“这样,就很好了……”
大哥,这些年我一直在赎罪,你知道吗?洛飞鸢的嘴角露出了笑意,平和而恬静,只是昔年的种种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
她是皇后的小女儿,一出生即尊贵无比,皇帝封她为豫章公主,后来皇后早逝,她的父皇对她更是宠爱有加。锦衣玉食,无人管束的小公主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日渐蛮横,而周围的人对她只敢言听计从,只有比她大了近十岁的大哥洛舜言会训斥她,可作为太子的洛舜言把精力都放在了挽救濒危了洛氏王朝上,又能有几时能真正顾及到这个专横的小妹妹?自小她和大哥就极为生疏,而和软弱无能,贪恋酒色的二哥却甚是亲近。
十六岁那年,她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一个跋扈的公主把毕生的爱给了那样一个人,却又无法忍受得不到自己的所爱,当她正打算害死所爱之人的妻子时,她的大哥——太子洛舜言——却请求父皇把她嫁给了一位老臣之子,她知道,这位老臣会是太子政途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她恨,恨太子把她当作自己的政治工具,更恨自己后来的丈夫窝囊至此,对她奉若神明,唯命是从。
渐渐地,她开始利用自己的丈夫。她请求父皇给了丈夫一个较高的职位,然后再教他结交权贵,暗结党羽。末年的洛氏燕王朝已然是一个从中间腐败的果子,一座将倾未倾的大厦,许多唯利是图,贪图富贵的大臣对太子的复兴之策早已不满,所以仅短短几年间她竟拉拢了小半个朝廷,并暗中操纵这些大臣与太子抵触。然而她的那位傀儡丈夫却在看似越来越炙手可热时忽然暴病而死,可这位不可一世的豫章公主却依然攥着那样的权力,不放松丝毫。
不久之后,突厥的处罗可汗派使者名为请求实为要求地提出和亲,要皇室的女儿嫁给突厥可汗。她听说消息后立即入宫见驾,请求父皇将待嫁的十七妹晋阳公主下嫁突厥。晋阳公主自幼温雅,容颜明丽且知书达理,善待下人,在宫中口碑极好,甚至连太子都甚是喜爱这个异母妹妹,而她对这个妹妹却即妒且憎,恨不得宫中从来没有这个人才好。好不容易才劝父皇把晋阳公主下嫁突厥,而此时太子却横亘作对,竟劝回父皇,将晋阳公主留了下来。
她不过是个贱人所生,她不过是个异母的妹妹,可我是你的亲妹妹啊!她狂怒。而此的太子更是步步紧逼,意图扳倒她的党羽。这一年皇上忽然重病,病倒后的皇帝更加奢侈迷信,猜忌之心亦日隆一日,她借机制造巫蛊之事来陷害太子,最终竟逼得太子不得不反。太子的反叛被平定了,皇帝不忍杀自己的儿子,最终将其流放于房州。而此时,她暗中要求众臣联名上书皇帝,请求立二皇子为太子,最终,她那一无是处的二哥哥被立为储君。
那时,她不可一世得近乎猖狂。是啊,无论是愚蠢如她的丈夫,还是英明若皇太子,甚至是万乘之尊,执掌天下的皇帝不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么?天地之大,又有谁可以让她畏惧?
不久她入宫,再次请求父皇将晋阳公主下嫁突厥,而陛上之人只是淡淡得说了一句:我自有安排。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纸诏书飘然而至,竟是要将她送于那北寒之地。她狂奔入宫,哭号般地大声呼号,怎么能这样,父皇,你不可以这样对我!而皇帝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鸢儿,什么事都不可做得太过分了。此一语便轻描淡写般地就把这个看似可以翻云覆雨的豫章公主遗弃到了塞外。
那一刻,她才明白,父皇并未糊涂至不明事理,只是她自己被那掩盖着她命薄如纸的华丽外表冲昏了头脑。
巫蛊之事被查证,可太子反叛亦是确凿的事实,所以即使是皇帝亦无法挽回自己的长子,直至洛舜言客死他乡,而二皇子的即位更是加速了洛氏王朝的败亡。
鸢飞唳天者望峰息心,可一晃经年,她却没有看见那可以平息她心境的峰峦。最终是什么竟让她平和至此,可以无谓权贵,淡漠生死?是洛氏燕王朝的灭亡么,是在破败的帐篷旁看到唯一的血亲么,还是最后一个疼惜她的处罗可汗死后,她被另一个男人掳去践踏,至此所有的支柱轰然倒塌么?她不知道呵,只是,她大起大落的一生太过沧桑和疲惫,她知道她终于可以在这尽头阖眼了。
可敦一直微笑着,平和的笑容凝于嘴角。
忽然,周身是那么安静,安静到洛瑾觉得有什么被冻结了,“可敦?”她轻轻唤着洛飞鸢,没有回应。
“可敦?”带着一股惶恐,洛瑾晃了晃洛飞鸢,“可敦!”
蓦地,洛瑾抽开了被思诺握着的手,然后拼命地摇晃着洛飞鸢,“可敦,您醒醒啊,可敦!”
“阿瑾,阿瑾,别这样。”思诺在一旁心疼地劝着,而洛瑾的手颓然垂下,泪一行行地滚落。
“姑姑,您也不要瑾儿了吗?都不要瑾儿了吗,为什么都要丢下瑾儿不管?”
思诺看着他深爱的人如此悲痛,心像被锥子戳得一样难过,七年来,洛瑾对他总保持一份淡漠和疏远,从不会有一点失态,而思诺不知道,此时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而泣不成声的洛瑾被她一直试图去遗忘的往事再一次刺得体无完肤……
第14章 昔年(二)
燕朝乾佑二年。房州。
官道狭窄,路旁树杂草乱,三两一群的乞丐嘴里嘟嚷着不清楚的话语,偶尔还有饿殍者伏尸于路边,在夏秋之际散发令人作呕的味道。
一辆简旧的马车一路颠簸,车内一个小女孩掀开车帘,澄澈的眸子望着车外的冷瑟萧条和让她害怕的陌生。忽然路旁的树丛里窜出一个人,死死地拉住了行得并不快的马的缰绳。
“老爷,行行好,给口饭吃吧。”那人一脸哀求,肮脏的面孔模糊了五官,褴褛的衣衫不遮体肤。驾车的人扬起了手中的鞭子,“啪”的一声,果断清脆地打在了那个乞儿的手上,同时车夫勒起马缰驾马奔了起来,那乞儿一吃痛又滚到了路边,而小女孩也跌回了车中,一个精致的玉牌从她的怀中掉了出来,挂在她的颈上摇摇晃晃。
一双温暖的手抱起了小女孩,“瑾儿,坐好了!”
小洛瑾抬首望着抱她的人,那是个轮廓柔和,美得恬静的女人。“娘,我们要去哪呀,都坐了好多天的马车了?”
女人温和地笑了笑,“我们要去房州。”
“去房州做什么?”
“我们要住在房州了。”
“住在房州?”洛瑾歪头想了想,“可我们坐了好多天的马车啦,房州肯定离长安好远吧?”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摸了摸洛瑾的头。
“那离东宫也很远吧?”洛瑾又问,并露出了很难过的表情,“我还能和辰皓哥哥玩吗?”
“住口!”一个男人厉声道,洛瑾神色慌张地望了过去,既而又看了看那个温和的女人,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那个女人止住了,“乖,听爹的话,别乱说了。”
洛瑾觉得很委屈,缩在了女人的怀中。
“水清,我想歇会,你和瑾儿别吵我。”那个男人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句。
“哎。”原太子妃慕水清低声应着,并拿出了一张毯子盖在了原太子洛舜言的身上。
石土砌成的矮墙环着年久失修的几间瓦屋,院内杂草荒乱,高可没膝,住惯了高墙广舍的洛瑾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如此逼仄的地方。
八岁的洛瑾渐渐明白父亲为什么会从东宫搬至破败如斯的这里。曾经身为太子的父亲忙于政事,洛瑾一月见不着几次,现在的父亲颓废沉闷,洛瑾亦是一月见不着几次,而曾雍容华贵的母亲现在也只能和仅有的丫鬟忙着家里的活计。
院子被母亲锁着,洛瑾不得出去。住在东宫时,洛瑾也很少能出去,可皇宫那么大,足够一个小孩子上蹿下跳,洛瑾很想念那些陪她玩的小丫鬟,她还想念那个比她大了两岁的辰皓哥哥,洛瑾八岁,洛辰皓和她一起玩了八年,对于洛瑾而言,这份感情长至一辈子,可一辈子也有终结的时候。
平日里洛瑾只能在后院里和荒草玩,她还喜欢在矮墙边往上蹦,想看看墙外有什么,可最终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后。
那已经是深秋了,草枯叶落,洛瑾觉得那些草已经死了,她很难过,因为那是她最后的伙伴,而这时墙外却响起了陌生的声音。
“晟岳,你在这啊,我们找了你好久。”是一个男孩的声音。
“是啊,一个人想什么呢?”又是另一个男孩。
“啊,没……这个空屋好像有人住了。”仍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却是男孩子里较低沉却柔和的那种声音,洛瑾觉得非常好听。
“可是我听爷爷说这里面住的都是和朝廷有关的人,而且最后都死得很惨呢!”
“咦 ,那我们就走吧,省得沾一身晦气,你说呢,晟岳?”
“嗯,那我们以后就少来这里吧,”那个令洛瑾非常喜欢的声音又响起了,“我们回去吧,到城里还能吃碗馄饨呢。”
洛瑾听着那几个男孩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心里有一种沉沉的想哭的感觉,她不明白这叫失落,因为那个叫晟岳的男孩说了一句“那我们以后就少来这里。”
之后一整个冬天,洛瑾每天都会去后院的墙边,却再也没有听到有谁来玩的声音。过年了,待在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