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香-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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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喜鹊瞪了她一眼,“就知道吃,凡事也不长个脑子,小姐那是安慰我们呢。”
“什么?”秋菊疑惑地抬起头,手里的一顶小灰蘑根被掐掉了一大截。
“你仔细些,别都浪费了……”喜鹊捡起她扔掉的半截根,只把根端的一层土剥离掉,剩下的又扔回盖帘上,“你姑父昨儿去办事,路过祥瑞药铺,小姐的丸药还一粒没卖呢。价钱太高又从没用过,大家都担心不好使,没人敢买……”叹息一声,“我是担心小姐今冬又会偷偷把药停了。”
甄十娘气血虚,要长年吃补药,可一到冬季,尤其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就会断粮,每当这个时候,甄十娘就会偷偷地把药断了,省下银子买粮食给大家吃,这也是五年来,甄十娘虽会医术,身子却每况愈下总不见好的原因。
也因此,一到秋天,喜鹊和秋菊就拼命地打秋果晒干菜,以备冬用。
“怎么会?”秋菊尖叫出声。
“嘘……”喜鹊连忙摆摆手,“……仔细被小姐听道。”正值午休,简武简文刚刚睡下,喜鹊猜甄十娘八成是睡不着又跑后院独自下棋去了。
秋菊就放低了声音,“……小姐虽不常出诊,但她瞧的大都是冯大夫治不了的疑难杂症,这镇上早都传开了,说咱们小姐是神医呢,她出的药谁敢不信?”
喜鹊就叹了口气,“若小姐亲自在那儿坐诊自然会有人信,可小姐偏偏身子不顶事,坐不了堂啊。”又叹了口气,“我估计大家八成是以为瑞祥打着我们小姐的旗号卖假药。”
身份不允,又是女人,甄十娘出诊时一直用青纱遮着脸,简大夫的名声再响,毕竟镇上的人都没见过她的真面目,没她亲自推荐,随便推出个什么药都说是简大夫的,谁信?
“……那可怎么办?”秋菊小脸跨下来。
“昨儿李嫂又给送了几套旧衣服,我这两天就拆改了,给文哥武哥改一套,再给你也改一件,将将巴巴也能过年了……”喜鹊声音迟疑了下,“那……新衣服就别买了。”
“嗯……”秋菊点点头,“只要不饿肚子就行,我……”
正说着,只听咚咚咚,传来一阵敲门声。
“……都忙着收山呢,这时候谁还有功夫来串门?”一边嘟囔着,秋菊起身跑过去开门。
这人真好看,好像在哪儿见过。
看着院门外俊美非凡的沈钟磬,秋菊眼珠子都忘了转,张着大嘴发不出声音。
“大奶奶在吗?”沈钟磬兀自绕过她进了院。
“是谁来了?”见秋菊去了半天没回音,喜鹊问道,一抬头,沈钟磬和荣升已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吓得咣当一声,手边的半盖帘蘑菇被打翻在地,“大……将军……”她惶恐地站起来。
“这没有大奶奶,这位公子找错门了!”回过神,秋菊转身追了上来。
这人真没礼貌,就算再好看,也不能擅闯人家的宅院啊。
“……什么?”沈钟磬眸光一凛,周围的空气顿时低了几度。
好重的煞气!
直吓的秋菊一哆嗦,话卡在舌尖。
“将军有事?”喜鹊牙齿有些发颤。
“大奶奶呢?”
“在……”被沈钟磬浑身突然暴发出的一股煞气镇住,喜鹊犹豫着要不要想办法把甄十娘藏起来。
“将军……”见沈钟磬已走到屋门口,喜鹊忽然想起简文简武还在屋里睡觉,忙开口叫住他,“大奶奶在后院荷塘边。”见沈钟磬转过身去,喜鹊舒了口气,“奴婢带您过去。”
正要点头,想道他要甄十娘谈和离之事,不方便有奴才在跟前,就摇摇头,“我自己去吧。”发达之前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沈钟磬对这儿很熟。
惦记着屋里的简武简文,喜鹊也没坚持,就闪身让到一边。
“荣升先去镇上订两间客房。”见荣升跟过来,沈钟磬就吩咐道。
甄十娘又跋扈又固执,同她谈和离可不是一句半句就能谈妥的,今天是回不去了,虽是自己的老家,但他可不想和甄十娘宿在同一屋檐下。
也知自家将军对甄十娘有多厌恶,荣升应了声,“是。”转身就走。
景物依旧,只是比从前更拥挤了些。
从一旁的侧门转入后院,看着这充满了童年回忆的宅院,沈钟磬感慨万千。
记得一转过这道门就个小花圃,母亲最喜欢菊花,每年这个时节,这里便开满的金黄的雏菊,晚上他坐在灯下看书,就能闻到阵阵花香,“可惜了,竟都种了菜!”看着曾经的花院和空旷的场地都被半丈高的篱笆遮起,里面种了密密麻麻的豆角,沈钟磬心里连连惋惜。
绕过篱笆墙,看到前面他童年的运动场竟也被用半人高的篱笆圈了起来,里面养了二十几只鸡,沈钟磬就皱皱眉,“这个蠢女人!”
她可真能折腾,不过就三个人吃饭,用得着把好好一个院子折腾成这样吗?不说她当初来这儿时手里还有一笔丰厚的嫁妆,单那半亩荷塘养活三五口人也绰绰有余!
看到曾经的乐园被毁成这样,沈钟磬有抹心疼,闻道一股刺鼻的气味从鸡舍飘过来,他迅速加快了脚步,直出了夹道,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抬眼瞧见前面莲叶田田的池塘以及池塘边的石凳石桌依然还在,还没被糟蹋了,变成猪圈羊舍,沈钟磬心里总算舒坦些。
“……这一池白莲倒是被她养的极好。”一边想着,目光落在不远处石凳上那个灰白色纤细身影上,沈钟磬不觉怔住了。
那个人是她吗?
第十五章对峙
只见甄十娘身穿一件发白的粗布碎花交领夹衫,乌黑的秀发简简单单地挽了个髻,用一支木钗别着,身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她正拿着一枚黑子低眉沉思,温温淡淡的,恍然一道宁静的风景,沈钟磬不觉间看痴了去。
自得了血虚,甄十娘就一向少眠,怕白天睡多了晚上走困,她一般都是趁文哥武哥午睡时来到荷塘边,一手执白一手执黑,自娱自乐地下一盘棋,这也是她每天最快乐的时光。
古代的娱乐太少,尤其像她这种贫困交加的人,连本好看的书都不舍得买,更别说出去应酬交际取乐了,好在她前世就是个围棋爱好者,认真说起来,她大学时还曾经在全国业余围棋赛中拿过第三名呢。
摆的是前世第三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中聂卫平与加藤正夫的一局棋谱,好像是第十七局,记忆有些模糊,她正拿着一枚棋子思索,感觉一束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就下意识地抬起头,不觉一震:
他怎么来了?
那天不是被她吓走了吗?
怎么又来了?
尽管不明他的来意,可面对沈钟磬的再次出现,甄十娘才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功成名就后良心发现了,想善待她这个糟糠之妻了,只一闪念,她便明白过来:
是了,他是来休她的!
他现在是如日正红的大将军了,窥觑他的人越来越多,更主要的,他需要一个强有背景的妻子能和他成双入对地进出上流名宴,出入皇宫内庭,成为他巩固势力的另一个帮手耳目。
要知道,在官场上,有时候内宅夫人间的交际要比他们这些正主更重要!
直到现在,甄十娘都不知道,她是先帝赐婚,他休不了她,她们只能和离,这其中她也占了一半的主动,这念头一冒出,甄十娘心砰地跳了下,“无论我怎么担心,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尽管这自由也是她渴盼的,想到从此可以敞开心扉去接纳一份能长相厮守的真情,她也开心,可是,古代女子无私产,不比现代,离婚了女方也能分得一半财产。
在这古代,她一旦被休了,就会立即被赶出祖宅。
没地方住,辛辛苦苦攒的十几两银子又都压在了丸药上,身上不名一文,这让她们孤儿寡母的如何生活?
想起这些,她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只一瞬,便消失了去。
她纹丝不动地坐着,吧嗒,直把手里的一枚黑子沉稳地落下,这才扶着石桌站起,“……将军来了。”声音淡淡地,面色从容冷静。
尽管布衣荆钗,可那模样,那姿态,俨然锦衣华服的高贵公主。
不,公主也没她这般从容!
直让沈钟磬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下,他直直地站在那里望着她,竟忘了说话。
“……将军有事儿?”见他不语,甄十娘直奔主题,即猜出了他的来意,她也没必要再和他绕弯子,打太极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也没有办法。
与其死缠烂打,苦苦哀求,倒不如大家都痛痛快快,嘁哩喀喳地快刀斩乱麻,没有房子没有地,没有银子没有依靠虽然可怕,但至少她还保有一份尊严,她还有文哥和武哥。
想到即将面临的艰辛,甄十娘心里一片黯然,只脸上神色温温淡淡的,从容地看着沈钟磬。
回过神,沈钟磬正对上她一张淡定无波的脸,宁静的眼底浮着一层浅浅的笑容,淡淡倦倦的,浅薄如雾,遮住了所有的心思,他心一咯噔,“……这不就是那日在药铺里见过的那个女人吗?”
那天她是故意的!
这念头一闪过,沈钟磬没由来的一股怒意,早忘了这次前来是想和她心平气和地谈和离的,他上前一步,“……你那日去了药铺?!”
没料他会突然问这个,甄十娘怔了一下,她勉强维持着挺直的身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用尽全力抵抗着来自他身体的那股无形气势的压迫,淡淡答道,“是的。”
那日喜鹊问过瑞祥药铺的掌柜李齐,沈钟磬并不知她那日是去送药的,只以为她是个去瞧病的病人,甄十娘回答的也坦然。
见她骗了自己还能如此沉静,沈钟磬怒意更盛,“……今日怎么没有打扮的花枝招展?”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他又向前跨了一大步,目光咄咄地看着甄十娘。
如果你不是突击来的,我一定打扮得花枝招展迎接你!
心里这么想,甄十娘嘴上可不敢实话实说,“这池塘边风大,妾是怕把衣服弄脏了。”言语间,好似她那件令她丑态百出的大红锦缎绣花袄是个不世之宝,不是正经场合她还舍不得穿呢。
沈钟磬脸腾地涨的紫红,拳头握得咯蹦蹦直响,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一巴掌甩出去,好半天,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感觉一股浓郁的男性气息扑在脸上,麻麻痒痒的,甄十娘再维持不了镇静,她下意识地往后迈了一步,不料竟被身后的石蹬绊住,身子一趔趄,险些栽倒,她惊呼一声,胡乱一把抓住石凳想站起来,谁知石凳太滑,她挣扎了半天没能站起来,手指却慢慢地从石凳边缘滑落,身子不受控制地向池塘坠去。
完了。
原来我这辈子是这么死的。
哀叹一声,甄十娘绝望地闭上了眼,虽然眼前明明有一个人能救她,可她挣扎了这么久,他都没有上前扶一把,甄十娘已不对他抱有奢望,她甚至隐隐地想:
刚刚他是故意的,意在逼她落水。
如果她死了。
他连休书都不用写了。
甚至不会戴上富贵之后休妻另娶的帽子,被世人指着鼻梁唾骂为喜新厌旧趋炎附势的陈世美!
她早该想到他是如此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