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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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姑奶奶埋汰七嫂的事儿了没?姑姑,真是老姑奶奶说的那样丑么?我先前看相片子可不是呢。”
“老姑奶奶正话反说呢。你七嫂若是丑,连你在内,这家里还能有算得上好看的吗?”陶盛春笑道。
尔宜一撇嘴,说:“那倒也不至于?不过肯定不会太难看就是了。那时候我逗引七哥,拿了一摞名门闺秀的相片子去让他挑。他只看一眼就挑了七嫂出来。大嫂说,七哥就是没见过本人,也知道最美貌的那个一准儿就是……”
“老八这丫头就是话多。”陶老夫人挥手要尔宜快出去,道:“要我说,陶家啊,缺什么,也还就是不缺你们这样的暴炭似的姑奶奶,一辈儿传一辈儿!我看着你也不是省事。”
尔宜笑着跑掉了,说着“我今儿最后一天上课……回来就去七哥院儿里看嫂子去……”边跑边说,陶盛春正要提醒一句仔细脚下,就见她一脚踩在雪上,滑出去老远啪叽一下摔在地上,倒也不怕疼,爬起来依旧蹦蹦跳跳地出了院门。
“这个老八!”陶盛春笑着说,见房里就剩了她们母女俩,她低声道:“母亲,我有点疑心……”
陶老夫人坐下来,看她一眼。
陶盛春笑笑,也坐下。
“卖关子?”陶老夫人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陶盛春拿过母亲的烟匣子,细细地整理着里面的烟丝。老太太的烟丝味道好闻,花瓣果品搭配着,是干燥的花香和果香。
她笑笑,对母亲耳语几句。
陶老夫人那眯成一条线的眼弯了弯,睁开,半晌才问:“是吗?”
“我瞎猜的,等见了人,母亲自己看。”陶盛春笑笑,过一会儿,才说:“大姑眼也毒着呢。她要不是看出什么来了,才不肯就那么过去。”
陶老夫人指了指水烟袋,等着女儿给她再装上一锅烟丝的工夫,说:“你这个大姑啊……”她说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笑了。
陶盛春看着母亲的表情,说:“我怎么觉得您老人家幸灾乐祸的呢?”
陶老夫人接过水烟袋来,说:“去,给我去找几样东西来……看我做什么?新人进门,不得送样见面礼?”
陶盛春笑着起身,走两步,回头看看老太太——歪在榻上,优哉游哉地抽着烟……
……
陶骧到了前院父母的居所,远远的看见前方厅里微黄的灯光,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很久没有跟家里人一起吃过晚饭了。只是刚刚在祖母那里明明也没有吃什么,他却觉得腹中半分都不饥。
“七哥!七哥!”尔宜在他进大门前追上来,拖着他的手臂往里走。
陶家的规矩,各处是在一起用餐的。除非老太太或者老爷陶盛川有话。近年陶盛川在司令部起居的时候多,通常也就以老太太的意思为准。陶骧进门见今日来的除了父母就只有二哥一家到齐了,就知道祖母或者是发了话。
陶盛川正在用早点,抬眼看陶骧,拿起帕子拭了下嘴角,却没对陶骧说,而是跟陶夫人道:“婚礼宴席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陶夫人说:“都妥当了。”她说的肯定且从容,就仿佛这是最稳妥不过的一件小事,已经尽在掌握中。
陶盛川点头道:“虽说已经在北平时已经祝贺过了,这次长官与各国公使又都有贺礼到。届时也会有特别代表出席。其他的就就不提了,三少爷是静漪娘家兄长,不可慢待。老七?”
陶骧坐在了父亲下手。听父母议论婚礼,他默默用着早点。忽闻父亲叫他,他抬头。
第十章 自淡自清的梅 (三)
“是。父亲。”陶骧放下银匙。
陶盛川目注陶骧,片刻,说:“这几日,你且顾得这些。”
“是。”陶骧应声。
陶老夫人含笑看着陶骧,说:“老七呀,露个笑模样?你老皱着眉,你的眉毛不累,我的眼睛都累。”
听了这话,陶盛川倒先笑起来,说:“你母亲难得说个笑话。”他起身,一众人都跟着站起来。陶骧一直送父亲出门上车。陶盛川戴上手套,轻点着陶骧,说:“我听闻昨日你在栖云军营大发作。媲”
陶骧点头,说:“两次突袭检查,没有一次让我满意。”
陶盛川看着儿子丫。
陶骧看不出父亲到底是赞成还是不赞成他的做法,也许这是他辖下的事情,父亲并不想过问。
“我知道你有想法。但是有些事情急不来。”陶盛川拍了陶骧的肩膀一下,“弦绷的太紧了,不是好事情。凡事张弛有度才好。趁着这段时间,你也休息一下。”
“是,父亲。”陶骧给父亲关了车门。看着车子上了青玉桥,回头看看二哥陶驷,正站在那里若有所思,问道:“不去司令部?”
若是陶驷去司令部,就应该和父亲一同乘车走了。
陶驷摇头,说:“我晚些时候再去司令部,卫戍那边得过去看看。你歇着,我可不能歇着。”
陶骧嗯了一声,说:“交给下面去,卫戍部队能出什么差错。”这次遇袭,陶驷身上也有几处轻伤。本该休息,只是未得闲。
陶骧心里有些觉得抱歉,嘴上却不说。
陶驷知道他的脾气,一笑,却说:“栖云大营都是悍将,你要发作也真会挑地方。”
陶骧没吭声。
陶驷说:“这些天的事,我知道你憋着一肚子火。要说憋火,没人比我窝囊。你到底远在凉州,我可是硬生生地在现场中了埋伏。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陶骧看了二哥一眼,说:“丢什么脸?换了我绝不见得能全身而退。没有你的善因,今日一定是恶果。”
“那也是丢脸。可我都忍了,你也再忍忍。马上就要办喜事,别找不痛快。”陶驷说
话虽这么说,陶驷脸上的表情温和而又平静,真看不出什么来。
这一点喜怒不形于色,二哥比父亲修为不差。
他便说:“这事你别管。”
“父亲的意思你还没听出来?”陶驷皱眉,站下来。
陶骧却头也不回地往里走,说:“没有。”
“你等等!”陶驷叫道。
陶骧只好转回身来,看着他。
“逄敦煌把弟妹的嫁妆悉数奉还了?”陶驷问。
“耳朵真长。还不知道呢。”陶骧回答。
陶驷走上来,琢磨了下,问:“这逄敦煌……你打的什么主意?卧龙山坐头两把交椅的你都放回去,可不只是为了有商有量的把弟妹的嫁妆要回来?”
“啰嗦。”陶骧说。
“我琢磨着,他们俩回去,逄敦煌的好日子也该过到头了,功高震主可不是什么好苗头。”陶驷说着,斜了一眼陶骧,“你故意的?留神啊,诸葛亮七擒孟获,玩儿的可不是一般的火。”
陶骧仍是不说话,陶驷也不再发表意见。
兄弟俩并肩走着。
陶骧要回房去,才跟陶驷分了手。
马行健这才上来,问:“七少,今儿还去衙门不去?”
“不去。让高英有事打电话回来。我在书房。”陶骧交待。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陶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珂儿急匆匆地追上来了,老远就行礼:“七爷!七爷!”
“什么事?”陶骧都进了大门了。
“七爷,夫人说,让七爷务必头晌试了礼服。少奶奶那里夫人已经交代了张妈,就您这儿,老不见您人。”
“嗯。”
“七爷……”珂儿还要再说。
“知道了。”陶骧快快的走着。
珂儿跺脚,小声说:“真是的。马副官,您要紧提醒着七爷,那礼服再不试,回头行礼穿着不合适,那可怎么好哦……”
马行健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自己有数。珂儿无可奈何地先走了。
陶骧倒没用马行健再特意提醒。进去在楼下洗了个澡出来,把仪式上预备穿的礼服试了试,没有什么问题,就进书房去了。
整个上午都没有出来。院子里的仆从杂役也仿佛集体失了声,进进出出都没有声响,若不是几座打座钟按时地响起,都让人觉得时间仿佛已经停滞了。
午饭之后,楼上才渐渐有点声响。随后楼梯响过,就听到是秋薇小声地在叫张妈。
陶骧擦着枪,看看时间,已经午后一点。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窗前掠过,马行健就在外面叫“八小姐”,是尔宜来了。
尔宜敲书房的门,陶骧说了声进来。
门只开了一点,尔宜露了个脸,对着正在擦枪头也不抬的陶骧叫了声“七哥”,又回头看看,问:“是不是七嫂还没起来?不会睡出毛病来?”
陶骧用麂皮把枪包好,放回匣子里,问:“放假了?”
“嗯。”尔宜答应着。
“怎么不进来?”陶骧问。
尔宜笑笑,这才把门推开,陶骧一看,一个粉妆玉琢的、戴着小瓜皮帽、穿着宝蓝色小袍子的小男孩腼腆地看着他呢,正是大哥的儿子麒麟儿。
“我刚去大哥那边跟麒麟玩儿了一会儿。大哥前儿晚上着凉了,这会儿大嫂正伺候大哥吃药呢。麒麟说好久没见你了,我就带他过来了。”尔宜牵着麒麟儿的手,晃晃。
在尔宜身边,麒麟儿啃着手指,望着陶骧,笑笑的。
麒麟儿细瘦,脸圆圆的,虽然是极漂亮,但在五六岁的孩子来说,未免失于苍白。像株久不见阳光的小树苗。
“来,麟儿过来。”陶骧招手。
“快去。”尔宜说。
麒麟儿跑到陶骧身边,叫:“七叔。”
陶骧伸手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膝上,歪着头看看他,说:“长高了。”
“哪有长高。还不是那样……”尔宜见哥哥看了自己一眼,一笑。坐在陶骧身边的沙发扶手上。
“娘也说我没长高。”麒麟儿小声说着,低头。
陶骧顿了顿,站起来,招手,说:“麟儿来。”
麒麟儿从沙发上爬下来,走到陶骧身边去。
陶骧从马靴边抽出一把刀来,让麒麟儿靠着墙站好了,在他头顶做了个标记,说:“来,麟儿看。”
他指着墙上的那道划痕,麒麟儿点头。
他转过身来,在自己头顶所到的位置,也划了一下。
“你现在到这里,记着了?下次来,七叔再给你量。”他蹲下来。
“我什么时候能和七叔一样高?”麒麟儿指着那道高高的划痕问。
“你听爹爹和娘的话,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很快就会和七叔一样高了。”
“那就能娶媳妇儿了?”麒麟儿忽然问。
陶骧和尔宜都愣了下,尔宜大笑起来。
陶骧点着头,说:“嗯,等你长到七叔这么高,就可以了。”
“瑟瑟说七叔的媳妇儿很好看。比二婶还好看……那有我娘好看吗?”麒麟儿问。
陶骧还没回答,尔宜过来狠狠地亲了下麒麟儿,说:“哎哟,你这个小鬼,都哪儿听来的这些?什么娶媳妇儿啊,好看啊?谁和你说的?”
“娘带我去二婶那里看瑟瑟,娘和二婶说的,我听到的。”麒麟儿声音细细的,腼腆却清楚地说着。“娘和爹爹也说,七叔娶媳妇儿了……七叔,你的媳妇儿呢?”
“你知道什么是媳妇儿?”尔宜逗他。
“知道。二婶是二叔的媳妇儿,娘是爹爹的媳妇儿……小姑姑是我的媳妇儿。”麒麟儿靠着尔宜,说。
尔宜哈哈大笑,说:“乱套了,姑姑怎么会是麒麟儿的媳妇儿?”
“嗯。瑟瑟说媳妇儿就是可以一起打陀螺的伴儿。姑姑不是老和我一起玩儿打陀螺嘛?”
尔宜几乎笑的岔气儿,揉着肚子,说:“……可笑死我了。”
陶骧也不自觉地微笑起来,问:“麟儿想吃什么吗?”
“朱古力。”麒麟儿说,“在家里,娘不让我吃……”
陶骧说:“这个好办。”他拉着麒麟儿的手,推开书房的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