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霖春-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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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衿见这小子还唠叨个没完,干脆抬手往他后脑勺用力一按,夏祁的脑袋就耷拉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姑娘!”菖蒲大惊。
“我点了他的睡穴。”夏衿道,把夏祁挪到床上躺好,再盖上被子,自己则换了男装,装成夏祁的样子施施然出了门。
“姑娘,太太一会儿就回来。”菖蒲十分不放心,跟在她身后提醒。
“知道了,赶紧回去守着,如果太太先回来你就拖一会儿。”夏衿头也不抬,直接走到角落,看看其他下人正在倒座那里收拾他们的屋子,一个纵身从墙头翻了出去。
一盏茶功夫后,夏衿出现在了罗府附近那座茶馆里。被罗骞派在那里当联络员的乐山把她领进了罗府。
今天春光明媚,风和日丽,罗骞并没有呆在屋子里,而是坐在花园的一隅,拿着本书在看。
见了夏衿来,他也没有起身,只指着他对面的藤椅道:“坐。”
尺素又给夏衿泡了一杯茶上来。
见罗府一切如常,夏衿微微提起的心便安然地放了下去。
她端起茶,饮了一口,挑了挑眉,复又饮了一口,然后微闭着眼睛,将甘醇鲜爽的味道顺着舌头徐徐而下。
明前龙井,她前生的最爱。
罗骞看到她这鲜活的表情,不由得心情大好,说话都没那么惜墨如金了:“喜欢的话,待会儿我让彩笺给你包一包带回去。”
夏衿抬眸一笑:“多谢。”
想起罗骞所说的话,尺素看向夏衿的目光便带了一抹深思。
看夏衿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喝明前龙井。即便她有一个医术很厉害的师父,但一个身为下仆,又深居内宅,一个年少懵懂,家里学堂两点一线,他们哪来的银钱买好茶喝呢?更何况,明前龙井,产量不大,不是有钱就能买得着的。
而且,这么贵的茶,公子说送他一包,他连推辞都不推辞,就坦然接受……
想到这里,尺素心里一动:要是他只知茶好喝,并不知道这是明前龙井,而且价钱贵得要死呢?
她笑道:“这茶,产量不多,每年也就产十来斤的样子。除了上供,所余不多,京中勋贵人家,花大价钱都不一定能买得着呢。咱们是产茶的省份,占着地利,我家老爷才得了一点,也就二三两的模样。分了些给大公子、二公子,我家公子得的也就一点点。所以能给夏公子的量不多,夏公子不要嫌弃才好。”
听着这话,夏衿着实羡慕。她倒不是羡慕罗骞能喝到好茶,而是羡慕他有好帮手。外有于管家、乐山、乐水,内有尺素、彩笺,做什么事都有助力。不像她,连个能带出门的下人都没有,更不要说能帮她办事的了。
“如此倒要多谢罗公子厚赐了。”她虽说前段时间在彩笺面前扮了个羞涩小书生的模样,但那时并不确定能跟罗骞合作。现在两人既在一条船上了,她便懒得再假装,性子怎么自在怎么来。装,也是极累人的事,还容易让人生疑,不如一开始就自自然然,该怎样就怎样。
看到夏衿即便知道这茶的来历,仍是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罗骞与尺素对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
夏衿来此,可不是品茶的。她又饮了一口茶,道:“我们搬出来了,不过老宅的房契仍写着我大伯的名字。”
罗骞了然地点点头:“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夏衿对他一笑。
果然跟聪明人相处就是舒服,话都不用说那么多。
罗骞看了看了夏衿,觉得还是说一说比较好:“不过你父亲,怕是得吃一点苦。”
夏衿知道他说的什么。她点点头,长叹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放心,只去走个过场,待你大伯看到就放出来。”
夏衿点点头。
她将杯中的茶饮尽,站了起来:“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彩笺替我送夏公子。”罗骞也不留她,目送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假山拐角处。
从罗府出来,夏衿看看时间尚早,干脆雇了马车去了一趟董方家。
在那次给董方的哥哥开了方子之后,隔了两天夏衿又来了一次,董方的哥哥董岩在喝了她开的第二剂药后,就开始微微发汗,第三剂药时大汗淋漓,烧渐渐退了,再经过这一阵子的调养,人已经能下地干活了。
看到夏衿过来,董岩兄妹俩很是高兴。董方将破了个口子的碗洗了又洗,又用开水烫了一遍,沏了一碗茶过来,放到夏衿面前。
“别忙,我坐会儿就走。”夏衿道。
她给董岩拿了一下脉,道:“没事,挺好。”
董方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给夏衿道谢。
夏衿环顾了屋子一眼,问董岩:“你们俩应该是好人家出身吧?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
董家兄妹俩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董岩抬起头来,看着四处透风的茅草屋,以及穿着破衣面有菜色的董方,脸上露出愤恨哀凄之色,良久才低声道:“夏公子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好人家的孩子,只是家中忽遭横祸……”
眼泪从董方眼里一滴一滴落到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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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收仆
随着董岩讲述,夏衿才知道,原来,董家原是城西一户商户,家里在城里开了几个绸缎铺子,生意兴隆,家境殷实,董岩的父亲便请了个姓张的夫子在家中教董家兄妹读书,期望着董岩能考个秀才,光宗耀祖。
却不想飞来横祸,一天有人在绸缎铺买货的时候胡搅蛮缠,出言不逊,争论之中还对董父拍拍打打,董父火起,忍不住还了他一拳,那人顿时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生意人最讲究和气生财。不管什么原因,如果这人死在店铺里,董家绸缎铺就得关门。董父慌了,赶紧请郎中来看,待那人醒后,又好生赔礼,应他的要求送了两匹董家店铺特有的绸缎,好生送他去了。
却不想,过了几日,有个妇人哭哭泣泣去告官,说她家丈夫来城里来买绸缎,却一直未归,问遍了亲戚都说未见,想是他身怀银钱,被人害了。
衙门一查,就查到了董家绸缎铺,问及年纪相貌,正好跟妇人所说的吻合,是同一个人。
那日那人跟董父争执,被打了一拳手倒地不起,是许多邻人闲汉看见了的,看病的郎中也可作证。而衙门查了一圈,发现他那日被董父送走之后,就再没人见到他。
案件查到这里,董父算是嫌疑最大。偏董家有个下人偷偷跟衙役举报,说两人争执的那晚,他看到董父半夜里在后院刨坑,不知埋的什么。衙役在下人所指的地方一刨,果然发现一具尸体。尸体面容已毁。但身上穿的正是失踪者的衣服。跟尸体埋在一起的还有两匹绸缎。与董父送给那人赔罪的一模一样。
这下人证物证俱在,董父被抓进大狱,并于去年后秋问斩,家中钱财尽赔付死者。
董母身体本就不好,家中忽遭横祸,丈夫含冤而死,董父被斩后没两个月,就病死了。董家钱财除了赔付给死者。还打点衙门,四处求爷爷告奶奶,陆续花了个底朝天。董母生病加办丧事,无钱支应,亲戚早已躲得远远的,董岩只得卖了家中房屋,在城西赁了个小院带着董方居住。
而这一连串的打击,哪里是一直被护在父母羽耶下的董岩所能支撑的?葬完母亲把妹妹安顿好,他自己也病倒了。房东怕董岩死在自己宅子里,把兄妹俩赶了出来。董方只得带着哥哥到了这么个被人遗弃的破旧处所。百般无奈之下,又想出手偷钱给哥哥看病。才遇上了夏衿和那年轻人。
听完董岩的话,夏衿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董家兄妹俩的经历,勾起了她深埋在心底里的回忆。
前世,在十八岁以前,她也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她在国内跟着爷爷学医,父母在国外的大学里作科研。却不想父亲研制出来的科研成果引起了一同行的忌恨,一系列的阴谋在父母身边展开,终使她的父亲遭黑势力枪击,母亲受辱而死。爷爷本就年高,听到噩耗心脏病发作而辞世。
她埋葬了爷爷,就独身去了美国,暗中调查此事,终于让陷害她父母的凶手死在她的枪下。从此,背负人命的她浪迹天涯,最后成了外号被称为“野狼”的国际雇佣兵团的医生。
董家兄妹的经历,与她何曾相似。
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难受,问董岩道:“如今,你们有什么打算?”
董家兄妹对视一眼。
董方咬咬唇,没有说话。她自然一切都听哥哥的。
董岩沉吟片刻,道:“不管怎么说,总得活下去。我爹娘不在了,我这做哥哥的,总不能让妹……我弟弟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如果夏公子家里要买下人,我愿跟随在夏公子身边。如果夏家不需堂下人,夏公子有相熟的正经人家,是否帮着我介绍介绍?我兄……兄弟俩感激不尽。”
说完他抹了抹额头,眼睛紧紧地盯着夏衿。
刚才差点说漏嘴,他很担心夏衿听出什么来。董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恢复女子身份,怕是要引出祸端。他现在没有任何力量,还不能好好保护妹妹。
董岩极力遮掩,夏衿自然不会戳穿董方的身份。而且她怀疑,董方的方不是方圆的“方”,而应该是芬芳的“芳”才对。不过,董方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跟她都没有多大关系。
她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卖身为仆?”
董岩点点头,又补充道:“我一人卖身为仆即可,我……我弟弟不卖!”
“哥!”董方听得哥哥要卖自己,却不卖她,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卖身为仆,每月有月例银子,养活你弟弟一人不是问题。”夏衿道,“不过你想过没有,卖身为仆后,你是要住在主家的。你弟弟一个人住在外面,你可放心?”
“这……”董岩有些傻眼。
他只想着不让妹妹受委曲。
如果董方卖身为奴,以后想要嫁个平头百姓都成问题,唯一的出路就是做小妾,否则只能由主人配个小子,生下的儿女都是奴仆。左右都不是好结局。而留在外面,过两年待她长大,择个好人家嫁了,他也算得对得住死去的父母。
他却是没想过董方这两年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过。
“那……那怎么办?”他挠挠头。
“哥,我跟你一起卖身为奴。”董方道。她不愿意哥哥一个人做牺牲。
“那不行!”董岩拒绝得斩钉截铁。
夏衿见这兄妹俩互相争论,坐在一旁边静静地没有说话。
其实解决这问题很简单。董岩签了卖身契后,只要她把他派到新开的食肆做事,他就能跟董方在一起,不必跟在她或夏祁身边,或是被圈在夏家老宅里没办法动弹。
但这话,她不打算现在说。
董岩虽识几个字,出身商家,但有几分经营头脑,还得两说;董父性情冲动易怒,董岩性情如何,还得再看看。最重要的是,董岩原来的家境比夏家还要好,他又是董家唯一的男丁,受宠得很,虽遭厄运,心里的傲气却还在。如果一开始就把他派到食肆去,让他觉得她是靠他董岩才办起的食肆,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