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霖春-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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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衿盯着夏禅,不光不生气,目光竟然还有一丝戏谑。
一个上午夏禅都在她和赵郎中身边转悠,她对他本就不在意,又忙得很,所以一直都懒得理他。却不想,夏禅竟然拿赵郎中这事来做文章。
不作死就不会作,说的不就是夏禅这样的蠢货?他如果为难的是她,夏正慎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毕竟一个是二房的,一个是三房的,他帮谁都不好。可事涉赵郎中就不一样了。夏正慎那样的人,能容得夏禅胡搅蛮缠,惹怒赵郎中,损害仁和堂的利益吗?
夏禅的嘟囔声不大,夏祐依然听见了。他心里大怒,张嘴正要教训夏禅,却不想从旁边屋子出来个人,手里拿着个茶杯,一面笑道:“禅哥儿,祁哥儿如何教导赵郎中了,来来来,你给我们好好说说。”
看清楚这人是谁,夏祐的脸色越发阴沉。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放在仁和堂里,一点不假。为了牵制夏正谦,不让他客大欺主,反过来威胁自己家主的地位,夏正慎可谓是煞费苦心。不光花高价请来了两位医术高明的郎中,还费尽心思挑拨他们的关系,让他们谁也不服谁,以此形成三国鼎力的局面。这两位请来的郎中,一位自然是赵郎中,还有一位,便是眼前这个说话的谭郎中。
谭郎中年纪跟赵郎中差不多,只是身材微胖,圆圆的脸上白净无须,微眯的眼,天生上翘的唇,让他看起来永远带着笑意,一见就让人感觉他十分亲切。
此时他微笑着殷切地望着夏禅,更让夏禅有如沐春风之感。
夏禅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熊孩子,此前惧于夏正慎的威严和夏祐的警告,又初来乍到,在医馆里老实了一天半。但今上午看到夏正慎竟然单独关照夏衿,把她引见给赵郎中,而他自己则要跟普通的学徒一样,在药柜前抓药一站就是一天,待遇如天渊之别,他心里那火苗就噌噌直往上冒,不管不顾地便想闹上一闹。
此时看到谭郎中忽然冒了出来,还说出这样一番话,夏禅心里一动,一个主意便涌上心头。
他直接无视夏祐那杀人的目光,嘴巴一撅,装出一副委曲的样子,道:“今早上赵郎中给第一个病人看病,念了一个药方让六弟记下,结果六弟没记,还说那病人怕冷,让赵郎中再好好斟酌。赵郎中细细问过那病人之后,又重新开了个药方。六弟这才记下方子让病人抓药。”
说着他转脸对夏衿道:“六弟,我说的对吧?”
他最后一句,本就不是询问夏衿,只是想增强自己话的真实性。却不想他话声刚落,夏衿便斩钉截铁地矢口否认:“不对。”
她也不给夏禅和谭郎中插话的机会,紧接着道:“四哥,那日你跟五哥在小花园拿蛇吓我妹妹,没把她吓哭;三天前你在学堂里用墨涂抹我写的大字,让程仁看见告到先生处,你被先生责罚。欺负我们两次都未能得逞,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不舒坦,你有什么直接冲着我来好了,何必将赵郎中扯上?你就不怕大伯生气么?赵郎中五十多岁的人了,德高望重,医术高明,用得着我这只读了两本药书的孩子指导?拜托,你想使绊找茬也找点靠谱的理由好不好?说个这么笨的理由,没的惹谭郎中在一旁看笑话!”
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不光从根本上否认事实,还重重地反击了夏禅一拳,让夏禅给众人留下个一团漆黑的坏印象,连带着还把唯恐天下不乱的谭郎中也都给绕上了,便是轻重都拿捏得极为恰当。听得夏祐几个和闻声出来的夏正慎、赵郎中等人的脸色有红有白,有惊叹有赞赏,不一而足,七彩纷呈。
谭郎中的脸上再也不见笑意。被人黄口小儿当众嘲讽,他这脸上哪里挂得住,冷笑一声道:“嘿,真不愧是夏郎中的儿子,口才了得,黑的都能让你说成白的。”
倨傲的赵郎中哪里还忍不住,站出来指着谭郎中的鼻子骂道:“谭有德,你个老匹夫,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黑的说成白的?你把话给老夫说说清楚!”
“说什么清楚?难道禅哥儿说的话不是事实?”谭郎中抬起下巴反问道。
这边赵郎中被问得稍有迟疑,那边夏衿就马上回道:“当然不是!”
今早她提醒赵郎中时,便观察过堂里的情形。当时只有夏禅端着一杯茶,在大堂里晃悠,后来被夏正慎喝骂一声,乖乖跑回药柜那里去了;而谭郎中自己正给一个病人看诊,根本无暇他顾,全然不会知道赵郎中改药方之事。他这一问,不过是使诈,想让傲气而耿介的赵郎中被激得亲口承认事实。
夏衿这一答,赵郎中自然就紧闭着嘴巴不说话了。
夏正慎趁此机会立刻高声喝道:“禅哥儿,你瞎胡闹些什么?还不赶紧给赵郎中赔礼道歉?你要再敢胡言乱语,我直接就送你回府去打板子跪祠堂。”
夏禅虽然捣蛋,却也不乏机灵,哪里还不知道他扯出赵郎中惹得夏正慎生气了?他缩了缩脖子,眨巴着眼睛不敢再说话。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夏正慎见他不动弹,气得脸红脖子粗。
夏祐在后面推了推他。
夏禅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到赵郎中面前赔了个礼。
赵郎中本就不是个会做人的,哪里会给夏禅面子?冷哼一声避让到一旁,道:“老夫可受不起四少爷的礼!”
夏正慎见状,指着夏禅大喝一声:“跪下。”
夏禅愕然抬头:“大伯……”
“叫你跪下你就跪下。如果你不听管教,我只得禀明老太太,把你送到庄子上去。”夏正慎冷冷道。
第三十八章 罗家有请
夏正慎一出此言,夏禅顿时老实了。
庄子上要吃没吃,要喝没喝,住的烂草房,而且还无聊得紧,可不是这种年纪的孩子愿意去的地方。
他乖乖地跪到地上,给赵郎中赔礼道歉,这一回,态度真挚多了。
夏正慎知道赵郎中的脾气,夏禅一跪下,他就立刻道:“赵郎中,这孩子不懂事,在家和学堂里,都是猫烦狗嫌的不让人省心,所以才送到医馆里让我管教。你就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这一回吧。”
赵郎中就是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东家的面子总是要给的。他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淡淡道:“行吧,那就看你的面子。”
夏正慎踢了夏禅一脚:“行了,进去吃饭。”说着又挥挥手,“大家都进屋吧,菜都凉了。”
大家都各自回了自己屋子。
这个小院面积不大,房屋却不少。北屋大小共有五间,夏正慎、夏正谦和夏祐各住一间,余有两间。如今夏禅和夏衿来了,各占一间,正好合适。而东西厢各有三间房,本来夏正慎安排赵郎中和谭郎中住东厢的,结果两人不合,谭郎中便搬到了西厢,刑庆生挪到了东厢去住。两个学徒在西厢共用一间房,余下了的两间,便做了小厮随从们的歇脚之处。
夏衿仍回了自己昨天呆的那间房。
夏正慎专门请了厨子给医馆的这些人做午饭,天冬早已提了饭菜,此时见夏衿进来,忙端水给她净手,又将饭菜摆上。
夏祐和刑庆生送了夏衿过来。夏祐见她情绪还好,并未受刚才的事影响,安慰了她两句,转身去了。
“师兄,你也去吃饭吧。我没事。”夏衿见刑庆生依然没走,笑道。
刑庆生却没有动弹,问道:“师父在家里跟你说过医馆的事没有?”
夏衿摇摇头:“没有。”
“那我给你说说。”刑庆生道。接着便把赵郎中、谭郎中和两个学徒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又道:“如果赵郎中为难你,你也别忍着,跟你大伯说说。其实,等师父回来,你跟着师父学医才对,没必要去赵郎中跟前打下手。”
“我会的,师兄别担心,赶紧回去吃饭吧。”夏衿笑道。她虽然对医馆这点矛盾不以为然,但刑庆生这样说也是关心她,她还是挺承情的。
“嗯,那我去了。”刑庆生转身往外走,却不想走到门口时,差点跟匆匆进门的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住,刑郎中。”那人连忙道歉。
刑庆生一看是两个学徒之一的石华,皱眉问道:“什么事?”心里担心夏禅又来找麻烦。
石华却望向夏衿:“六少爷,外面来了个人,说要见你。”
“什么人?”夏衿也蹙起了眉。
她跟刑庆生担心的不一样,她最担心的就是夏祁学堂里的同窗来找她。她容貌举止虽扮得跟夏祁一样,但只要与学堂里的同窗一相处,就容易漏陷。毕竟她对他们那个圈子的事不熟悉。而那些同窗来找她,她又不好不理。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影响到夏祁。
“不知道,是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他开始打听夏郎中,我说夏郎中没来,他又打听你。说想在外面见一见你。”
听着是小厮打扮,夏衿心里一动,点头道:“那我出去看看。”
“师弟,我陪你去。”刑庆生哪里放心让夏衿单独出去。夏祁在学堂里常被夏祷、夏禅等人欺负,他也偶有所闻。他最担心夏禅心有不甘,在外面找人把夏衿打一顿。到时候拿不出证据说是夏禅所指使,夏衿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夏衿也是七窍玲珑心,刑庆生的这层担忧,她自然明白。她也不推辞,感激地笑道:“多谢师兄。”便起身往外走。
天冬忙把饭菜收进食盒里,跟着追了出去。
四人刚出院门,夏正慎的小厮就从后面追来:“老爷问,出了什么事?”
“我同窗来找我,我出去一下,麻烦你跟大伯说一声,我一会儿就回来。刑师兄不放心我,跟出去看看。”夏衿忙扯了个由头。
那小厮也不过是承命前来问上一声,得了夏衿的解释,也没多加阻拦,回去复命去了。
夏衿跟着石华出了医馆大门,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面带焦急的来回踱步,还时不时抬头往这边看上一看。
看见夏衿出来,小厮十分高兴,忙迎了上来,恭敬地叫了一声:“夏少爷。”
前世的职业使然,夏衿不管到哪个地方,都有随时观察周围环境和面孔的习惯。一看到那小厮,她就认出他是罗府罗三公子院里的下人,心里顿时一喜,不待那小厮再说话,就转头对刑庆生道:“师兄,这是我同窗家的小厮,我跟他过去与同窗说说话。你先回去吃饭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刑庆生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叮嘱一句“早些回来”,便回了医馆。
“夏少爷……”那小厮正要说话,夏衿一指前面,“先别忙,咱们到那边去说话。”给罗骞治病的事,她并不想让夏正慎知道。
三人往前面走一点,进了一个胡同口,夏衿这才止住脚步,道:“说吧,什么事?”
“小人是罗家小厮乐山。我家公子喝了您开的药,感觉好了一些,便让小人过来请您再去看一看。”
天冬迷茫地抬头看了夏衿一眼。他整日跟少爷在一起,从未见过少爷给别人开药方。
夏衿听得这话,脸上并未露一丝惊喜之色,盯着小厮问道:“刚才怎么不进医馆?”
乐山面露尴尬之色,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家老爷不愿意让公子服用您开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