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霖春-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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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望着夏衿,没有再说下去。
夏衿仍是一脸平静,又问:“为什么是咱们家呢?罗推官那样的人家,想来到地位相等或差不多的人家去,找个庶女甚至嫡女冲喜,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夏正谦摇摇头:“他家请道士算过,要属龙而阴月生之人,这范围便大大缩小了。而且罗三公子因是嫡出,罗夫人不愿意给他娶个庶女。”
说着,他凄然一笑:“说起来,罗家这次本来是冲着你四姐姐来的,但老太太却说小时候找人给你四姐姐算过命,十六岁前不宜出嫁,罗家才把目光放到了你的身上。”
夏正谦所说的“你四姐姐”,即是跟夏祷等人用四脚蛇吓她的夏衯。她也是龙年阴月所生,只比夏衿大十天。
夏衿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小花园里遇到大太太和薛太太的情景。
她淡然一笑:“原来如此。”她抬眸看着夏正谦,“麻烦爹爹跟祖母和大伯说,我没福气做什么官太太,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夏正谦赞许地一拍扶手:“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可是,老太太和大哥会听你的吗?”舒氏却一直担忧着。
虽然夏正慎跟夏正谦说了那话,但她却并未当真。有这样大的好处,她不信夏正慎那人会不动心。他跟夏正谦说那些话,想来不过是迂回手段,以为夏正谦和夏衿会为了那所谓的“机会”冒险,答应这门亲事。此时自己这边不同意,那边他们怕是要来硬的了,定然会以她和夏正谦、夏祁作要挟,硬逼着夏衿应了这门亲事。
“不同意也没关系,反正这门亲事我是不会答应的。”夏正谦道。
看到夏正谦眼里的坚定,夏衿心中生暖。跟舒氏在祠堂聊过,知道了这时代的行为准则和夏正谦的处境,她知道,夏正谦要做到这一点,竟然有多难。
也因此,她提醒自己,跟夏正谦和舒氏说话时,不要再由着性子来。对他们,她要更耐心,更温和,就像对待夏祁一样。
她想了想,问道:“罗公子的病,爹爹你看过吗?”
夏正谦一愣,摇摇头:“没有。他们家,一直是请回春堂的丁郎中看病的。后来丁郎中治不好,便直接去省府和京城请了郎中来。”
他盯着夏衿的眼睛,试探道:“莫不是你想让我去看看罗公子的病,再作决定?”
夏衿摇摇头:“要想不答应这门亲事,最好的办法就是爹爹能治好罗三公子的病。只要他的病好了,自然就不需要冲喜,而且也绝不会跟咱们这种门第的人结亲,祖母和大伯的如意算盘自然就落空了。而且,通过这件事,爹爹也能跟罗推官结个善缘嘛。?”
夏正谦听着这十足的孩子话,苦笑了起来:“衿姐儿你太看得起你爹爹了。那丁郎中已年近古稀,不光是临江城的名医,便是在整个浙省都有些名气,前一阵京城里还有人家来找他看病呢。我虽说有些名气,但在他面前,却什么都不是。他都治不好的病,我又怎么敢伸手?”
“那也不一定。”夏衿道,“术业有专攻,各人有各人的绝活。那丁郎中虽然有名,却也不是什么病都拿手的。没准他治不好的病,爹爹你能治得好呢?”
“这……”夏正谦被夏衿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心动。作为一个医术不错的郎中,钻研精神是最不缺的。遇上疑难杂症,治不好哪怕了解了解也好啊。更何况,为了女儿,怎么也应该冒一冒险。
第十八章 吃惊
这边舒氏早就耐不住了。虽然夏正谦的态度很坚决,但她知道夏老太太有多固执,而且跟当家的夏正慎都是唯利是图的人。想让他们放弃这桩亲事,千难万难。要与他们抗争,她真没信心。
所以夏衿这办法一说,她简直如获至宝。此时见夏正谦还犹豫,赶忙劝道:“为了女儿,你就试一试吧。”
“那好,我明日就上门去毛遂自荐,看一看罗三公子的病。”夏正谦也下了决心。
跟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比,面子值几个钱?
这事说定,夏衿便关心起夏正谦的事来:“爹爹,你惹了什么官司?现在如何了?”这事她早想问了,但夏正谦和舒氏一直担忧着她和夏祁的事,她都没抽出空来问。而夏正谦如今好端端地坐在家里,又听老太太说官司已解决了,她便不是很担心。如今她和夏祁的事已有了解决的办法,她自然要好好问上一问。
说起这事,夏正谦脸上露出苦笑:“还不是病人的事。有个孩子,得了泄泻之症两年,他家人经人介绍找到我这儿来。结果又不给孩子好好吃我开的方子,给他吃了别的药,结果病情加重死了,他家人跑到医馆来闹,非说是吃了我开的药死的,又告到了官府去,闹得沸沸扬扬的。”
夏衿眉头一皱,抬眸问道:“有人指使?”
夏正谦一听这话,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又转头问舒氏,“你跟她说的?”
舒氏摇摇头:“她这段时间需要静养,连你吃官司的事我都瞒着她,平白无故的我跟她说这些干嘛?”她顿了顿,“而且,我都不知道这事背后有人指使。”
说着,她望向夏正谦,好奇地问:“真是别人指使的?谁那么坏,专跟你过不去?”
夏正谦没回答她,只是望着夏衿,半天说不出话来。
夏衿心中有鬼,被他看得不安,赶紧道:“爹,您发什么愣?娘问你话呢。”
夏正谦这才压下心里怪异的感觉,道:“倒也不是特意指使,而是孩子死后,有人觉得这事有文章可做,便派人跑到他们家指点了一番,孩子家人觉得有利可图,可讹一笔钱,这才闹上了。”说着又安抚道,“没事了,背后指使的人捉住了,还了我一个清白。说起来,这次多亏了程捕头,哦,就是祁哥儿同窗的父亲。”
说到这里,他对舒氏道:“祁哥儿狎妓饮酒的事,你也别责怪他。我这事出了之后,他急得很,托程捕头的儿子跟他父亲求情,让他用心帮我。指使的人捉住之后,祁哥儿便想好好感谢姓程的同窗,这才着了祷哥儿的道。”
说到这个,舒氏就转移了注意力,愤愤道:“我就想不明白了,咱们跟大哥大嫂也没什么仇怨,祷哥儿怎么就非得跟祁哥儿过不去呢。”
夏正谦叹了口气:“小孩子瞎胡闹么,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舒氏便不说话了,不过看着仍然意难平。
夏衿只得在一旁调和气氛,问夏正谦道:“那孩子得的是什么病?”
夏正谦是个痴迷于医术的郎中,一说到本行就滔滔不绝。他也不管夏衿喜不喜欢听,便道:“那孩子今年七岁,面黄中带黑,舌红苔腻,脉弦滑有力,口苦不渴,饮食正溃,每日腹泻三、四次,大……”
他本想说大便情况,不过好在想起女儿一向喜洁,又是个小姑娘,对她说这话似乎不妥,及时地闭了嘴。
夏衿点了点头。
泄泻,其实就是现代所说的慢性腹泻。慢性腹泻是临床上很是常见却极难治疗的病症。西医多认为是慢性溃疡性结肠炎,但长期服用抗生素,效果并不理想。而中医治疗,也是疗效参半。之所以如此难治,全是因其引起腹泻的病因复杂。现代尤是如此,想必在这古代,这个病就更难治了。
“他是热实之症,还是虚实夹杂?”她问道。
这一问让夏正谦吃了一惊。
他盯着夏衿,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怎么认为腹泻会是热实之症,而不是虚寒之症呢?”
要知道,当时的郎中们一股脑地以虚或寒来判定,觉得必是受了寒,才会腹泻;而腹泻时间长,就必须进补。于是给病人开大量的补益涩肠的药,结果并不一定有效。
慢性腹泻或因虚寒而起,或热实而起,是夏正谦从多年从医的案例里总结出来的经验,可谓是他的绝招,从不外传,便是仁和堂别的郎中都不知晓。他还想着等以后老了,再传给夏祁或刑庆生。却不想,今日竟然被只识得几个字一直养在深闺里的年幼女儿一言道破,这怎不叫他吃惊?
“《素问》里不是说了吗?‘清气在下,则生飧泄’,‘春伤于风,夏生飧泄’,‘诸呕吐酸,暴注下迫,比属于热’,‘饮食不节,起居不时者阴受之,阴受之则入五脏,入五脏则瞋满闭塞;下为飧泄;久为肠澼’。”
虽说张仲景的《伤寒论》对这个问题阐述得比较系统,但夏衿在原身的记忆里只找到了《素问》,她怕穿帮,便只将《素问》里关于腹泻的句子念了出来。至于这些句子能不能解释她为何知道虚实寒热之辩证,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事了——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一个只有一点医药书本知识的菜鸟嘛,出点差错是正常的,要求不能太高是不是?
可她高估了这个年代的教育水平,夏正谦听得她的话,脸上吃惊的表情一点也不比刚才少:“刚才这些,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你完全理解了它的意思?”
要知道,《素问》这本药书虽然涉及到泄泻这个病症,但并没有系统的阐述,所有有关的言论只散落于典籍的各个篇章里。夏衿刚才所念的这些,听起来不过寥寥数语,但却涉及到《素问》里《阴阳应象大论篇》、《至真要大论篇》、《太阴阳明论篇》等篇章。这就需要把整本《素问》理解透彻,再融汇贯通,加以总结,才能做得到的。
夏家的子孙,从七岁识字起,就开始要求背诵医药典籍,打下医药基础,以便于长大后科举不成,转行学医。但他们也只限于背诵,要说融汇贯通,还是长大后转行到医馆学医时,经过医术高明的郎中点拔教导,才能做到的事。
可如今夏衿小小年纪,不过在家中女学上过几年学,识得几个字,读过两本类似于《女诫》之类的书;而且因为偷偷摸摸,药书能呆在她手上的时间并不长,还没人指点。在这样的条件下,她还能把药书理解成这样,不能不说是个天才。
第十九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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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怎么了?错了吗?”夏衿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样子显得十分无辜。
“没、没错,说得非常正确。”望着这样的女儿,夏正谦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十分自责。这么多年来,他整日早出晚归,在医馆忙碌。偶尔有空,也是抽查一下夏祁的功课。对于女儿,除了吃饭时关心地问上两句她的身体,他完全是放任不管的。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个喜欢安静呆在角落里的女儿,竟然如此聪慧,能力也如此之强。
此时他倒不怀疑夏衿死而复生,是旧瓶装新酒,身体里换了一个灵魂。
其原因,是这段时间夏衿性情大变,舒氏心存怀疑,对夏衿嘘寒问暖的同时,也时常跟她拉拉家常,问一些小时候的事。
夏衿有原主的记忆,哪里能被她问倒?自然回答得顺顺溜溜。而且她观言察色的本事也是一流的,洞察到舒氏的怀疑,虽则在性格上按自己的来,但举止和生活细节上,都照着原主的习惯来。有时还主动聊起原主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