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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寡人无疾-第394章

小说: 寡人无疾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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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但不柔软,还有些粗糙,像是受过什么苦似的。
  难道道观里很清苦,还要自己干活吗?
  等等,她刚刚说什么地方?
  玄元观?
  庄扬波身子一震,不可思议地往远处看去,再看看观前不远的这颗大榕树……
  这不是秦王殿下年幼时寄居的玄元皇帝观吗?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震惊完了,他又生出几分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女道士。
  既然这里是玄元观,那里面肯定有很多认识秦王殿下的道人,说不定这位看起来就温柔可靠的年长女道长也曾照顾过秦王殿下……
  这么一想,庄扬波对她的好感就更甚了。
  “你这孩子,看我做什么。”
  年长的女道人正是在玄元观里清修的薛太妃,如今她闲来无事,便会教道观附近住的孩子们识字读书,今日便是日次。
  在道观里教孩子们的日子,让她想起了当年教导刘凌时的时光,所以日子虽然过的平淡,倒不无聊。
  “叨扰了。”庄扬波羞涩地被引到孩子们之中坐下,“让您看见我这么丢人的样子……”
  “你还是个孩子呢,何必如此勉强自己。”薛太妃笑着说道:“不过是和家人吵架而已。和家人或有些矛盾,可一家人,总是想要你好的,只要能对家人说明白你的想法,互相体谅了,日后就还是一家人,一家人哪里有隔夜仇。”
  听到说到家人,庄扬波的表情又不太对了。
  薛太妃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只是笑笑,并没有多劝,而是继续给孩子们上课:“今日,我们说的是忠孝。”
  她满腹经纶,根本不必翻书,直接就开始诵道:“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
  “……资于事父以事母,其爱同;资于事父以事君,其敬同。故母取其爱,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
  “……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孝也……”
  这些都是幼儿启蒙的读物,庄扬波五岁时就已经背诵过,但大约是心有所感,如今再次听来,似乎又有许许多多别的什么感触一齐涌上了他的心头。
  薛太妃见孩子们渐渐听得入神,便开始逐条为他们讲解,这些孩子都是平民之子,对于忠孝节义的概念还懵懵懂懂,但随着薛太妃一点点的讲解,在他们的眼前似乎慢慢展开了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
  在那个画卷的世界里,士大夫们秉持着节义和操守而生,君王用德行教化施之于黎民百姓,使天下百姓遵从效法,百姓利用大自然的馈赠耕种土地,节省俭约,以此来孝养父母,人人都似乎遵循着某种至高的规律,那个世界是那么的美好而让人向往。
  庄扬波听过很多人教导过《孝经》,却没有一个如同这位女道长一般能让人产生这样的画面感,心中大为震动。
  他并非天赋极高的少年,可他从小生活的环境注定让他的见识不低,这位女道长的博学使他升起了一种冲动,让他不由自主地发问:
  “那请问女道长,如果忠孝不能两全时,怎么办呢?”
  “咦?”
  薛太妃下首坐着的女孩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老夫人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插嘴!”
  “无妨。”
  薛太妃伸手示意他们不要争辩,认真地看向庄扬波。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忠孝了。”
  “听道长一番话,心有所感。”
  庄扬波的声音有些低落,一双猫儿似的眼睛也无精打采:“我从家里跑出来,是因为家里人勉强我做一件在我看来并不忠义的事情。可我也知道,我的家人想让我这么做,是为了我日后的前程着想,正因为我明白我的家里人更多的是想我好,所以我就更加痛苦。”
  “如果我要全了孝道,就该按照父母长辈所规定的去做,可我按照父母长辈所规定的去做了,我就成了不忠之人……”
  庄扬波说着说着,眼泪又快要滚下来。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跑了出来。”
  “这位……小友?”薛太妃伸手揉了揉他头发柔软的脑袋,“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我叫庄扬波。”
  “‘冲风至兮水扬波’,好名字,想来小友也是书香传世之家。”
  薛太妃笑语盈盈地说着,突然一怔。
  庄扬波?
  刘凌在东宫一起读书的同学,刘祁的伴读,似乎是叫这个名字?
  她那时虽没出过冷宫,但刘凌什么事情都不瞒着她们,在平日的闲谈之中,自是听说过这个动不动就哭的年幼孩子。
  那时她还感慨,八岁就被父母送入宫中做伴读,望子成龙的心也未免太早了点。不过那时方家还没显出反意,二皇子又是争储的有力人选,送进去也不算是吃苦受罪。
  应当是那个庄扬波吧?
  薛太妃的心中不免有几分唏嘘。
  在刘凌的闲谈里,他明明是个天真不知愁滋味的单纯孩子。可除了那个庄扬波,这世上又有几个孩子是这么小年纪就出仕,还要考虑什么忠不忠的问题的?
  “你现在难过,究竟是因为你不想不忠呢,还是不想不孝?”薛太妃叹了口气:“你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吧?”
  不必庄扬波说,薛太妃也能猜到他面临的是什么样的选择。
  秦州那地方毕竟不及京中繁华,而且他年纪这么小,跟着秦王在外奔波,换成是她,她也不愿意自家的孩子如此奔波。
  庄扬波像是触了电一般看着薛太妃,半天说不出话来。
  “何谓忠,何谓孝?晚辈一味遵从长辈的命令,就可称得上是孝顺了吗?长辈有了错处却不去劝谏,也是一种不孝啊。”
  薛太妃知道他们从小在宫中读书,是随王伴驾的,宫中的先生博士们是不会教他们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的。
  “普通的读书人有一个直言劝争的朋友,就不会丧失自己美好的名声;为父亲的有敢于直言力争的儿子,就能使父亲不会陷身于不义之中。因此在遇到不义之事时,如果是长辈所为,做晚辈的不可以不劝争力阻;如果君王所为有所不是,做臣子的不可以不直言谏争。所以对于不义之事,一定要谏争劝阻,如果只是遵从长辈的命令,又怎么称得上是孝顺呢?”
  庄扬波的眼睛里突然焕发出明亮的光彩。
  “是这样的吗?”
  “傻孩子,你明明可以忠孝都两全的。”薛太妃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心理早有答案,只是没有勇气去做罢了,不是吗?”
  “谢谢道长指点!”
  庄扬波长揖到地。
  “小子心中的疑惑已经解了,现在要赶回家中,他日必定登门道谢。”
  “登门道谢就不必了,闲暇的时候,来教教孩子们读书吧。”
  薛太妃也回了一礼。
  庄扬波一刻都不愿意耽误,抬脚就往树林外跑去,只是没跑几步,他又停了下来,露出一副苦瓜脸。
  喂喂喂,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他要怎么回去啊?
  ***
  庄府。
  “小少爷回来了!小少爷回来了!”
  主院里报门的门子兴奋地冲入院子,在书房外大喊着。
  没一会儿,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庄骏父子。
  可以看得出他们都松了一口气,之前庄扬波逃走,他们嘴里不说,其实心里也都担忧的很,所以庄扬波的母亲派了下人出去找的时候,他们两个都故作不知,只躲在书房里像是商议什么大事。
  其实只是庄敬在劝说父亲罢了。
  “扬波那孩子没什么野心,而且您和我都知道,他并没有什么城府。他是二皇子的伴读,不是陛下的,戴良缺心眼,可陛下和他有感情,自是愿意处处照拂他,可扬波这性子,您和我在官场一日尚能照拂,可靠别人并非长久之计,日后说不得就要吃大亏……”
  “如今我们庄家一门两父子都是紫衣,您贵为相爷,儿子也是一部主官,扬波除非真是惊才绝艳之辈,否则我们家的富贵到这也就到了头了,您又何必勉强他非要出将入相才算是成才呢?”
  “上次蝗灾之事,陛下已经生出不满,如今国事上倒是倚重戴国公更多些,您让扬波装病躲过回秦州,陛下何等聪明,难道猜不出来其中原委吗?秦王殿下虽不得势,可毕竟是陛下的兄弟,我等如此看轻他的手足,又会惹恼陛下啊!”
  庄敬是真心为自家的未来担忧,趁着这个机会,将心中的不安一一都说了出来,可他的父亲不知是年纪大了越发固执,还是担忧庄家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声望和门第要快速衰落,无论儿子说了什么,都紧紧地抿着唇不发一言。
  气氛越来越沉闷,庄敬心中也满是苦涩,直到这个时候,儿子回来的消息才缓解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让他们走了出来。
  “知道外面不好留了吧?哼,还知道回来,让他来我院子里领板子!”
  庄骏嘴里说的厉害,脸上的皱纹却都舒展开了。
  “不必您派人来领我,我自己来了!”
  院子口响起庄扬波清亮的叫声。
  “扬波!”
  “祖父,父亲!”
  庄扬波大步流星地进了院中,双膝跪地,颤抖着声音开口。
  “孩儿不能听从你们的安排,装病留在京中!”
  “你先起来,这件事以后再说。”
  庄敬见父亲脸色又难看起来,弯腰要去拉起儿子。
  谁料庄扬波躲着父亲的手掌,跪定在地上,死也不肯起来。
  “孩儿不起来,若祖父和父亲不能改变主意,孩儿就一直跪在这里!”
  “你这个忤逆尊长的小畜生!”
  庄骏气急大骂道:“居然敢威胁我们了!”
  “这不是威胁!孩儿刚刚才想明白,如果不仗义执言,才是最大的不孝!”庄扬波眼眶通红:“母亲从小对孩儿说,孩儿之所以叫扬波,是因为祖父希望孩儿骨气委和,迹不举物,心不扬波,成就大才。可为什么祖父当年期望孙儿能成为一个有骨气、有节义的人,现在却又教孩儿抛弃这一切呢?”
  “谁教你……”
  “孩儿随秦王出京,是先帝的旨意,先帝命孩儿辅佐秦王,孩儿领了旨,如果孩儿以生病躲避先帝的旨意,这是不忠!”
  “秦王出事时,队伍几乎全军覆没,是秦王救了孩儿,解衣推食的带着孩儿千里迢迢找到援兵。脚磨破了走不了路时,是秦王背我;没钱买吃的时候,是秦王给孩儿讨来铜板买一个馒头……”
  庄扬波语气越来越激烈:“祖父,父亲,人说患难之交见真情,秦王对孩儿有救命之恩,如果儿子为了前程装病不出,辜负了他的信任,这是不义!”
  “孩儿在王府时,受秦地官员诸多照拂,教导孩儿做人和做事的道理,孩儿在王府里有诸多同僚,亦有许多未尽的差事,未有交接便临阵脱逃,是不智。”
  庄扬波每说一句,庄骏的脸色就黑上几分,可庄敬看向儿子的表情却像是从未见过自己这个儿子一般,颔下的胡须也在微微抖动。
  “正是因为如此,孩儿才要阻止祖父这种危险的想法!孩儿和陛下同窗读书数年,自然知道陛下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可以接受才能平庸的人,却不能接受德行有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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