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无疾-第3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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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伍燕走后没多久,窦银屏在陈武的指引下回了“隐居”的小院,陈武知道窦银屏身份敏感,一路上十分慎重,她身边两个跟随的侍从皆是大司命,行事又小心,所以几乎没人知道那座空旷的小院里住进去了一位“娇客”。
虽然年纪有些大。
屋子里,窦银屏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她坐了一会儿,等到屋顶上有瓦片轻动之声,才打开了一扇窗子,跳进来一个人。
正是大司命云旗。
“娘娘,你们在屋子里议事的时候,陈武那女儿在外面一直听着……”云旗满脸嘲讽的表情,“这陈武对他女儿倒是信任爱护,我看那些侍卫,没一个敢上去拦着。”
不知为什么,窦银屏听到云旗说“信任爱护”的时候,耳朵有些发热,掩饰似的开口:“她要是听到我们说起蒋进深……”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提,说到这里时,突然一怔,不知思考起什么。
云旗见她这样,也不敢打扰。良久之后,窦银屏叹了口气,可惜道:“世间女子,嫁了人之后,总是要把夫君记挂在心上的。这蒋进深人品太差,心思又恶毒,可他现在要依靠陈家,必定对陈伍燕千依百顺。”
她回想起上次闯宫的那位统领,摇了摇头:“能做金甲卫将领的,体格、相貌、才干,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蒋进深相貌堂堂,身材魁梧,正是女儿家容易仰慕的类型。两人现在又是新婚燕尔,我料想着,陈伍燕肯定不会舍得其父杀了他送去京城表决心,恐怕要生出事端来。”
云旗是宦官,对这些情啊爱啊的看的不太明白,窦太妃说什么,他就是什么。
“那我去把陈伍燕……”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武现在还在为了归顺的事情举棋不定,此事我们动了他的女儿,就算他和我沾亲带故,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看……”
她咬了咬下唇,对云旗招招手。
“你附耳过来,这样……”
***
陈伍燕心思不宁的离开了父亲的小院,正如窦太妃所料,心中乱成一团乱麻。
她下嫁给蒋进深没多久,夫妻又聚少离多,谈不上感情多深,但毕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乍听得京中一定要其夫的人头,自然是心惊胆战。
心惊胆战之后,又生出一股怨气来。
当初父亲想要反了,说动家中族里并旧交故友一起反了,大家都是将头拴在裤腰带上随他去走了这一糟,无论是他们还是她,都牺牲了不少,盼的就是父亲能成就大业。
虽说蒋进深狂妄肆意,可若他没有本事,也不可能惹下这么大的罪责后还能顺利从京中跑出来,更何况他跟了父亲之后,一直忠心耿耿,攻城拔寨、杀人放火,好事坏事都一肩扛了,身上血债累累,倒有大半是父亲犯下让他背黑锅的,如今父亲要归附朝廷,这么多旧债,足够他死上七八次。
如果父亲当时没想好要不要一条道走到底,又为何要匆匆忙忙将她嫁出去?虽说现在战局不利,可也没坏到那种地步,这窦银屏一来,他说降就要降……
再想到自己和窦银屏相像之处,陈伍燕心中犹如吃了苍蝇一般,一进自己住处就伸手召来一个家人,让他去把“姑爷”叫到外面去。
自从牛头谷大败,蒋进深就被陈武召回守徐州大本营了,所以现在陈伍燕和窦银屏夫妻两难得也算是在一处。
不过一个在大营里,一个跟随父亲在府里,还是聚少离多。
陈伍燕虽然下嫁,可并没有离家跟丈夫在一处,府里没有女主人,她有时候还要帮忙理事,进出府中是常事,所以她出了府几乎没惊动多少人,只有二管事觉得必须得通报一声,要去告之陈武。
谁料这二管事刚走几步,就被家中几个护院架住了,捂着嘴捆起来就丢进了柴房里,这几个护院,正是陈伍燕的亲信,留下来“收尾”的。
这厢里陈伍燕在约定之处等了丈夫好一会儿,才等来从大营里急匆匆赶来的蒋进深。
蒋进深这个人虽是武人,却不是莽夫,知道夫人急忙忙命人悄悄将他叫出来定有大事,等到陈伍燕将今日所见所闻一说,蒋进深脸色顿时大黑。
“岳父怎么说?”
蒋进深更关心这个。
陈伍燕自然不会说父亲犹豫不定,很坚定地摇了摇头:“父亲说我们新婚燕尔,你又是我的夫君,没有答应。”
她也是聪明人,此时不把自己的地位抬高点,还更待何时?
只有让蒋进深知道自己意味着什么,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蒋进深才会死心塌地,她不蠢,知道蒋进深对她的感情,还远没有到“生死相随”的地步。
一旦他感觉到父亲或陈家要抛弃他,说不定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现在没答应,就怕以后多说动几次,心思动摇了。”
蒋进深烦躁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之前就有传闻,说陈家大败,朝廷军队节节胜利,北方方家也如强弩之末,陈武生出了收手之心,但蒋进深其实是不当一回事的,因为他知道,这时候再想收手,已经是太难了。
莫说他,就陈家那么多人,一旦窝里反,陈武第一个众叛亲离。
所以他才能安稳地继续练兵,继续做他的陈家姑爷。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朝廷会派出“使节”游说陈武。
蒋进深虽然带兵,但他心里清楚,若陈武一旦收回兵权,这些当兵的不会有一个听他的,他越想越烦躁,忍不住伸手往墙壁上重重一锤!
嘭!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陈伍燕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查看丈夫的手。
蒋进深却似是无知觉一般,冷声道:“大不了我走就是了,天大地大,何处不是我容身之处?”
“夫君这说的是什么话!父亲又没有答应……”
陈伍燕看了看蒋进深,突然想到窦银屏那张脸,无端地心中生出了一股恶毒心思。
人实在是很奇怪的东西,一旦发现自己是可以被替代的,这世上还有另一个“自己”,就会生出摧毁掉另一个的想法,甚至更甚。
“夫君,其实有个办法,不但能保你安全,还能一劳永逸,让父亲息了归顺朝廷的心思……”
“什么办法?夫人快快说来!”
蒋进深眼睛一亮。
“那窦太妃如今住在我父亲住处后面的偏院里,那里就靠着府外的小道,最是偏僻,现在没有几个人知道窦太妃被我父亲藏在府中,她秘密来访,又没带几个随从,如果我们将她杀了……”
陈伍燕快意地笑了起来。
“这窦太妃据说是抚养皇帝长大的,一旦她出使不成反死在徐州,朝中必不会再派人来招安。你说,这釜底抽薪之计……”
蒋进深是何许人也,那是连皇帝和王爷都敢杀的人,更何况一位太妃?顿时大笑了起来。
“若说其他,我蒋某可能还得皱一皱眉头,可要说杀人,我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只是家中家将护卫那么多,我要想杀进去……”
他突然想到当年皇帝让他往西宫放火的事。
“啊,我可以趁夜从街那边翻墙而入。不过,即使如此,如果府中没有接应,就靠你我二人,在岳父眼皮底下杀人,必定是不能的。”
陈伍燕欲言又止,心底大约好生挣扎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
“如果叔叔伯伯们都肯帮忙呢?”
蒋进深愣住了。
“叔叔伯伯们才不肯归降呢,如果父亲一意孤行,最终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现在叔叔伯伯们已经对父亲生出了不满,还有那么多经营了许久的官员门人,都不会放过抽身事外的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么陷下去……”
是,她是为了父亲好……
她要救父亲,不能让他一条道儿走到黑。
陈伍燕心中道。
“联系叔叔伯伯们,想法子杀了窦银屏吧。”
陈伍燕说。
“杀了窦银屏,断了父亲的念想!”
☆、第190章 将死?将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陈武都在试图说服家中的族老们同意归顺,府里接待的来人络绎不绝,一半的时间还在外面,窦银屏看着陈武来来去去,忙的脚不沾地,不但没有同情,反倒生出一种怒其不争之感。
野心固然是让人进步的最大动力,可多少人毁就毁在一个野心上,多少人即使半途醒悟,也会有各种原因让他无法终了,最终万劫不复?
窦银屏对陈家并没有什么感情,她只对陈武和自己的姨母、姨丈有感情,姨丈和姨母已经仙逝,如果事情真的无法善终,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哪怕刘凌不高兴,用大司命抢也要把人抢走。
陈武来来去去,窦银屏也没有闲着,有大司命在,一些情报源源不断地传回大营,大司命,尤其是云旗,已经将陈府四周摸了个遍,几乎到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的地步。
前几日,陈武苦请几次都不至,已经陷入僵局的几位族老终于有了松动,领着家中子侄和几位亲信随从,愿意松口谈判,陈武大喜过望,提前将宴席备下,又怕局面尴尬,还请了几位两方都熟悉的朋友作陪。
今日一早,陈武和窦银屏大略说了下谈判的事情,就离开了后院。没有一会
她早就料到蒋进深夫妻不是束手待毙的人。
“我倒要看看,蒋进深是怎么准备对付我这个老婆子!”
窦银屏短/枪入手,袖中藏着两枚雷火弹,示意大司命们不必阻拦。
她年纪大了,火气却不小,可大司命们却不敢让她有事,早就隐藏在偏院各处,严阵以待。
没一会儿,大司命们听到有轻微的跃动声,抬眼一看,果真有七八个汉子从墙头翻身而下,看身手应当是训练有素的武士,蒋进深当初是单身逃出京城,绝不会有这么多武士附庸,大约是陈伍燕的人。
夫妻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偏偏还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七八个人翻身入内,一位大司命手中暗器捏了半天,见他们没有摸进室内,一脸疑惑地蹲在树上,完全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窦银屏也是如此,在屋中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人进来,刚要发作,却听得一位大司命传音入密道:“他们摸去了前院,把门闩闩上了。”
原来是要大的!
窦银屏脸上冷笑更剧。
“让他们闩,要不让他们觉得胜券在握,怎么能引来大的!”
陈武为了不让陈家人知道窦银屏在这里,偏院里都没有伺候的人,窦银屏来的时候带着几个侍女和随从,都是刘凌特意挑选出来习过武的,伺候不假人手,如今都给调进主房,倒给了这些宵小方便。
那七八个人闩上门,从怀中或腰袢掏出武器,绕到屋子后面,一个纵身纷纷破窗而出,窦银屏给“侍女”们一个眼色,几人立刻按照之前约定的尖叫起来。
若是不声不响,这些人肯定要生出疑心,几个侍女叫起来,他们反倒大喜,当下兵器一晃,立刻朝着当中站着的窦太妃砍去。
窦银屏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脸上甚至还有讥讽的微笑,不待人杀到面前,手中兵刃已经斜斜指向几个刺客,哪里像是被刺之人的样子?
然而比窦太妃更快的是大司命,只见得空中银光一闪,如丝般柔韧如刀般锋锐的丝线已经布满窦太妃的四周,大司命们手中劲气一吐,当先那个倒霉蛋一头撞在银丝网上,就被割成了七八块。
这般场景再见多少次都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