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燕飞帝王家-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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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燕随着骁王入了乾清门。
宫廷的长廊外垂挂着各式的宫灯,而大殿之内装饰得更是富丽堂皇。这几年大齐的国库算是和缓了下来,过年的时候也有了前朝的奢靡之感,而这霍允也是开了些窍,愈加会摆皇帝的谱子了。
饶是各位高门贵胄见惯了各式的花样,但是当骁王府的侧妃将一盏宫灯挂出时,还是引来了众人惊叹的目光。
这花灯是端木胜特制的,花费了许多心思,将他无意中发现的民间人物画故事也运用到里面。花灯是圆柱状,用上好的香木一点点雕琢而成。两侧各有一个风车,灯身上用烧红的烙铁烫画着才子佳人的图样,还镶嵌了四块通透的晶石。
飞燕拿着花灯,按照端木胜所说,按下灯身上一个开关,一个风车开始缓缓地随风摆动。卡啷卡啷,随着风车的转动,花灯外层慢慢旋转起来,水晶转动时显露出花灯里面雕刻的各种人物,有小孩玩耍,有堂前跪拜,有侍候公婆。随着花灯越转越快,水晶里的图画连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图画动起来一样,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年少时的两小无猜,洞房花烛,夫妻拜别,外出为官,儿孙满堂……其他臣属从未看过如此神奇的事物,一时竟是看得呆了,停下了脚步。围观的臣属越来越多。
飞燕连忙向前走动,同时按下了第二个按钮。咔哒一声,另一侧的风车也旋转起来,然后花灯的内层居然缓缓升起,同时雕刻了人物的灯壁向内收起,慢慢显露出花灯的最里面,却是一个精致的舞台,上面有二个小人,穿着盔甲,手举银枪。风车转动时,小人手中的银枪开始上下翻动,居然对打起来。
这不由得引得众人纷纷点头称奇。
飞燕这时退出了人群,心中暗道,这等独具匠心的奇才,却不能为己所用,那皇帝岂是会甘心?
就在这时,她已经随着骁王入了大殿,准备面见二圣。
入了大殿飞燕发现,这次回京宫廷之内多了很多陌生面孔。别的不说,单是霍允身旁便是多了几位年轻貌美的妃嫔。其中有两个居然微微隆起了小腹,看样子很快就会诞下龙子。
飞燕心中一惊,暗道:“这沈后何时变得如此通融,居然允许皇帝的妃嫔怀有龙种?”再看那沈后,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依旧美艳如昔,但是眉宇间微微的有些阴郁。
拜见过皇上与皇后,骁王便领着飞燕入了座。
沈皇后看了看那尉迟飞燕,开口说道:“一年不见,二殿下家的这个妾室倒是生得愈加美艳了。只是这女人生得再美,终究那本职是要诞下子嗣的,不知这肚里有没有动静?
在大庭广众下这般突然刁难,真是让人挡都挡不住,不待飞燕回答,骁王便笑着接了过去:“儿臣不若父王龙体康健,子嗣绵延,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儿臣一直远在淮南的偏僻之地,倒是还没来得及恭喜两位贵妃喜得龙子,为我霍家又增添了龙脉。
霍允闻言哈哈大笑,他此时已经是年仅五十,新近册封的两位贵妃年轻貌美,最主要的是肚皮争气,得宠三个月便各自怀了龙种,这便是向全天下的人昭告着皇帝宝刀未老,精满而身强。
所以,听着年轻力壮的儿子的这番恭维很是受用。可是那沈皇后却不然了,被骁王的这番话气得脸色几欲崩溃。
最近皇帝整治了京城的吏制,罢免了许多沈家栽培的官员,此时便是风头浪尖之上,沈国舅告诫她在宫中稍安勿动,不宜此时触怒皇帝,便是只能看着那两个骚浪蹄子兴风作怪,得了皇帝的隆宠。
她的眉目淡淡扫过了皇帝身旁的那两朵娇花,不由得暗地里冷笑了一声:只要不是瞎子,都是能看出这两个狐媚子肖似着哪一人,年轻时没有得偿的夙愿,现在倒是寻了替代的好好地补上一补了!真不知皇上趴伏在这两个狐媚子的肚皮上时,喊的是哪个人的名姓?
想到这,她的眼儿扫了一眼坐在下面饮酒的二皇子——他应该也是看出来了吧?倒是沉得住气,难道就不觉得恶心吗?
第94章
骁王不露痕迹地拍了一通父王的溜须后,便不再言语,这时舞姬们纷纷立在堂前开始表演舞蹈。
奏乐所用的乃是前朝遗留下的一套上古揉金青铜铸造的编钟。四具硕大的钟架装饰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图纹,摆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高低错落。每具钟架都挂着九个样式古朴的编钟,上面浮雕着五爪金龙。编钟是极有讲究的。不同等级的人所用样式和数量都是不同的。九乃数之极,只有九五之尊才可以用九个一组,刻有金龙的编钟。最难的便是为每个编钟赋音。每个钟架上的编钟都要是同一个音律,而声音又要有所差异,整套编钟都要音律齐全,这样编钟数目越多,弹奏起来越难。
就算是前梁皇帝在世,也是偶尔用之,而且是些浅显易于弹奏音域较窄的曲子,不过从来没有四套尽出过。比如庄重的庆典,便用音域低沉庄重的青龙编钟主打,而一般的节庆,需要欢快的气氛则用声音清脆温婉的朱雀编钟。其他两套使用的次数便是寥寥可数了。
可是这次宫宴之上,四套上古编钟尽出,就是前朝的老臣们也是从来未见。弹奏编钟的乃是八名童子,两人一组手执钟锤立在那编钟之前。
随着古琴箫声铺垫的前奏,那编钟清零而悠远的声音便似从远山深处悠然回荡地响起。
应和着编磐古小鼓的声音,一群十五六岁,身材曼妙的舞姬们开始了舞蹈,这些舞坊的舞姬们一律是由宫中的乐坊调教出来的,少了民间乐坊的风尘狐媚之气,虽是优美但是难免有些呆板,
可是今儿再看着舞姬优雅舒缓的舞蹈,感觉有些奇怪,明明还是宫里乐坊的那些舞姬,舞技上也没有变化,但是看起来却是比以前灵动了不少,每一个舞步都随着那编钟的行云流转而流畅的变化这,那些纤弱的身影仿佛是被这轻柔灵动的音乐托举,踏着清风明月一路扶摇之上,绸带轻舞将在云霄月宫里游曳……
一时间,整个大殿安静极了,似乎都随着那灵动的音乐而恍惚置身于青山仙境,置身于那满天的飞天仙人之间。
可是当最后一个音符寂然停止之时,这群曼妙的舞娘依次退下,青龙编钟浑厚的声音便接踵而至。一群体格健硕,身披铠甲,手持圆盾的男舞者踏着铿锵的步伐步入宫殿。
此时的音乐再难觅那如仙乐一般的灵动清越,反而铮角声声,鞍弦扣马。一时间号角齐鸣,仿佛置身于修罗战场之上。此时演奏的竟是兰陵入阵曲,以往这等阵舞皆是由乐坊的舞姬女扮男相而演绎之。此刻居然是一群肤色古铜,阳刚十足的男子来演绎,众人才发现这雄浑的舞姿原就该由一群粗犷激昂的汉子们舞动着节拍才最是有味道。在座的武将们倒是来了兴致。他们个个是在战场上厮杀历练,立下了赫赫功勋。虽然近几年世面太平,他们可以在京城的府邸里养尊处优。但凡有着在战场之上挥弓放箭,斩敌酋于马下经历的,岂能对那段峥嵘岁月说忘就忘。有时午夜梦醒,也难免心有遗憾,不甘心自己余下的时光在安闲之中消磨殆尽,有时难免生出感慨:“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手中”
飞燕看着激情热血的阵舞,耳畔是慷慨激昂的乐曲,初时还没有什么,慢慢便是感到自己心跳越来越快,身旁的一切似乎渐渐远离自己。群臣觥筹交错,舞者阵舞隆隆,却似乎都失去了声音,耳中只有自己心脏的每一次激烈跳动。而每一次跳动,都给身体泵入一股力量。
方才浅浅饮了一杯甘醇的佳酿,此时酒意也随着铿锵的乐曲渐渐翻涌了上来,一时间仿佛回到了白露山下的战场上,周围俱是荷刀举剑的敌兵,慢慢向自己靠近。
飞燕发觉不对,自己可能被这充满杀伐之气的乐曲影响了。头上的重钗此时坠得头皮也跟着发疼,便是顺手摘取了下来,拿在手里把玩。
此时,乐曲骤然飞扬,竟是将隐藏在心底的几许失落与遗憾尽是翻涌了上来,想到了自己曾经筹谋拯救天下的壮志豪情,想到了那寒夜立在崖边的失落。其实现在想来,那时让她心疼得无以复加的,除了樊景的变心,也还有自己对白露山倾注的心血尽付流水,巨大的失落……
想到了失意处,竟是随着那音乐节拍猛的一攥,手里的金钗立刻刺破了手掌。
骁王已经觉察到旁边玉人在阵舞开始不久就表情不对,现在更是牙关紧咬,全身上下紧绷,似乎全力抗拒着什么。
言燕儿平日里倒是还好,可是似乎身体虚弱是极易受音律的撩拨,不然上次几日绝食,也不会被自己弹奏的乐曲轻易撩拨得乱了心绪,拿起香炉砸向自己了。
此时在这宫殿之上,人多眼杂,倒是不好开口去问,便是在桌沿下,一把握住了飞燕的手臂,将她拢到自己身旁,借着假装替她整理鬓角之际,在她耳旁问道:“燕儿,怎么了?”
飞燕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里,猛然听到骁王的声音,便是身体一震,,发现骁王眼眸微沉,正关切的望向自己。低头一看,自己已经将金钗握得太紧,手掌被刺破,流出鲜红的热血。
骁王不动声色地解下自己的汗巾,给飞燕包扎止血,问道:“燕儿,深呼吸,不要听得太入迷,这曲子……有些魔障!”
众位武将虽然没有飞燕那样对乐曲敏感,但是多年的战场生涯让他们很容易就进入亢奋状态,一个个表现得比飞燕更加不堪。瞪圆双目,眼珠都已经布满血丝,牙关紧咬,双手死死攥住拳头。很多武将已经忍不住的哼哼起来。
霍允作为马背上的皇帝,对天下的企及之心更甚,他这些时日一直疑虑着淮南的祸乱,虽然是有心用兵,可是又是想着天下初定,百姓不宜颠簸,心存疑虑,便是左右摇摆不定,一时间难以下定主意。
可是就是方才这雄浑的兵曲,却是燃起了他满腹的豪气,更是想起了当年新野起义时,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义无反顾!
一曲听罢,霍允竟是大掌猛地一排身前的龙案,大喝一声:“好!”
群臣闻听皇帝叫好,自然是一呼百应纷纷鼓起了掌来。
太子霍东雷更是一脸难以自抑的喜色。
霍允问道:“若是少了这四重编钟的演绎,这首入阵曲哪有这般的雄浑大气?这些个乐曲是哪一个乐师编排的?”
太监总管喜滋滋地禀告道:“陛下,这是太子殿下一片拳拳孝心,为了这曲子他可是花了几许的功夫呢!”
霍允意外地扬了扬眉,笑道:“太子竟是何时通晓了音律?你可是自小便是不通音符的啊!”
太子赶紧走到龙椅近前道:“儿臣的确不懂,但是新近得了这编钟的曲谱,直觉不可暴殄天物,便命专人培训了这些个乐者,他们都是聋哑之人,听不到音律反而心思更明净,经过练习后只记得自己击打的轻重与次数,竟是每每弹奏分毫不差……”
众人压根没想到能击打出这般天籁之曲的乃是一群聋哑人,更是交头接耳,啧啧称奇。而骁王在桌下轻握着飞燕受伤了的手,慢慢的摩挲着,不知心内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这宫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