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燕飞帝王家-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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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营帐的时候,那窦勇倒是跟肖青挤眉弄眼了:“行啊!肖老弟,倒是不用去南疆的伯夷族当女婿了,这北方的小娘们也是够味,方才进账的时候怎么总是跟你挤眉弄眼的?说!可是背地里跟她结了什么勾当?借着给她看伤时,偷偷摸了□□不成?”
着军营里呆闷得久了,将士们都是图个嘴上痛快,得了机会,自然是要好好地捉弄着兄弟一番。
恰好训完了大头兵的柴进也走了过来,因为当初护送侧妃来北疆,可是半路遇险,见识过这犬哈公主的厉害的。听到了窦勇挤眉弄眼指着远处的犬哈的背影,拿着肖青逗趣。便是摇了摇头,一脸同情地说:‘肖将军,可得擦亮眼儿,那婆娘可是要讨了个能按进被窝里的,就那位……你还没进去了,就能把你卸成块……”
说着又一摇脑袋:“老子宁可讨不到,都不带要这样的……”
肖青被他俩挤兑的得脸色青白,哼了一声,便自将走开了。
平定了犬戎内部的叛乱,并不是什么难事。期间大齐的密探发现了白露山有人与狄萩部秘密接触。当犬哈得知这一消息后,心内更是气炸,对于骁王的提议更是毫无异议。
浴血归来,夹杂着万钧怒火的犬哈公主在肖青率部协助下,轻而易举地便突袭了狄萩大营,当着狄萩部族的面签字斩下了她的叔父还有堂兄的首级。
胡戎一直信奉着强者生存的残酷法则,虽然乃是血亲相残,可是在胡戎的眼中看来却是天经地义之事。至此,犬哈终于统一的胡部,一路向白露山挺进。
听闻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宣鸣正在饮茶。他所驻营的地方有一处温泉,他命人引来却不是为了沐浴,而是在自己暂居的木屋之外,用热泉围了一处暖棚,种上几株素雅的竹子,这样的青翠疏影在北方可是少见。更何况此地乃是前营暂居之所。
白露山的将士见此情形,莫不是心内有些疑虑,种上这排竹子何用?可是能遮挡住刀剑?宣鸣却是微微一笑,问了问正跪在书案边津津有味地看书的萱草,你说那屋门口的绿影何用?
萱草这几日读的乃是《世说新语》,恰好看到王徽之这一段。这位王羲之的五子虽于公务无所建树,可是那股子风雅士族高傲放诞不羁的性情,却是很投了萱草的脾气。
听主子由此一问,便是看着那些个竹子,摇头晃脑学了王徽之的模样道:“何可一日无此君?”
然后便眼睛晶亮地又补充道:“晋王,您生得这般好看,山川土石,一经顾盼,咸自生色,况此君哉!便是要有些绿色疏影,日日相对,结出草木情谊,枝叶脉络都通灵了人气,才好配上主子的空灵悠扬的琴声!”
宣鸣闻言清扬起了形状好看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用毛笔头轻轻敲了敲萱草的小脑袋,这满山的男女将卒,也唯有这个脑筋不大灵光的丫头能满嘴扯出这么些个风雅高洁之气。
“这阵前杀敌之所,却这般服用风雅,你不觉得不合时宜吗?“他低下头,继续用手里的画笔勾勒着线条,轻声问道。
萱草挪动了下肉肉的小屁股,继续支着小脸在一旁看她的闲书,童言童语地道:“您这般的人物,出现在一群打打杀杀的人里,本就够不合时宜了,便是再添些不合时宜的,有能唐突到哪里去?”
宣鸣的美目微垂,长睫微微翘起,笑道:“那小萱草认为本王应该是在何处?
萱草被这一问,倒是生出了些许的感慨:“天上的飞鸟,地上的游鱼,土里的田鼠,都是生下来便是知道自己该在何处,只单单是人最奇怪,哪里不自在便是强留在哪里,不舒服,不自在,却又是有了那么多的情不得已,萱草也不知晋王该在哪里,可是这里让晋王不舒服,萱草也不自在……”
这番无心的浑话却是包含了众人的可悲真谛,实在不像出至一个十来岁女童之口,宣鸣的目光变得犀利,慢慢地转向一旁看书的女孩道:“哦,你是从哪里看出本王留在这乃是情非得已?”
萱草眨巴了下眼,圆润可爱的小脸撑在了书案上,蠕动着粉嫩的嘴唇道:“为何晋王的心事要来问萱草?白露山的那些兵卒抓来了胡戎的部族的妇孺,在胡戎的男囚面前屠戮了取乐,然后再把那些男囚坑杀……晋王您不喜欢,所以那日回来晚饭都没有食得太多。阿与夫人三天两头地来寻您,您也不喜欢,只要是她触碰过的衣服,您就再也没有穿上身去……而且白露山上的吃食太差,见天的见不到几块整齐的肉菜,只要那舌头还未被大营胡厨子的辣椒油给辣死的,必定都不爱这里……”
宣鸣的凤眼此时微微上挑了,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只知道一逞强口舌之欲的小女娃竟然是个察言观色的各种好手,而自己无意宣泄出来的情绪,竟然是被她尽是瞧在了眼底。
想到这,宣鸣不由得心中杀机微动……
恰在这时,萱草突然一拍脑门道:‘啊呀,差点忘了!“说完便是急匆匆地跑出了营帐,不一会,便是兴冲冲地举着一个托盘回来了,只见上面摆放着几截切开的竹节,里面塞了米饭青豆还有炒好的当地的腌咸肉,在蒸锅里蒸煮得熟了,才被萱草用长筷子夹出来,端来给晋王尝鲜了。
白嫩嫩的小手,虽然被连烫了几次,可是那两只大眼可是满是晶亮地用筷子拨出里面混着竹香肉味的米饭,此时满营帐里再也没有比吃更天大的事情了。
宣鸣冷着凤眼长睫,看着这个一派天真气息的女童,不知为何又是想起了先前在九曲山的山洞里,她忍着肚饿,给自己剥着块茎的情形……
就算萱草献宝似的递来剥出的竹筒饭,他也没有伸手去接。
萱草倒是习惯了自家主子的挑食,不过一般晋王不吃的,就以为着她可以大快朵颐了。想到这,那大眼便是含情脉脉地看着点缀在米饭与青豆间的大块腌肉,准备端到一边将它亲切地咀嚼一番……
可就在此时,宣鸣突然伸手大力掀翻了那盘子,喷香的米饭顿时全倒扣在了地上。萱草有些傻眼,压根不知道晋王为何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可是看他那阴柔的脸上,倒是并无太多的震怒之色。
他也是静默了一会,淡淡地说:“你可是偷挖了我栽种的竹子,做了这竹筒饭?”
萱草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尽量缩成不起眼儿的一小团,怯怯地点了点头。
宣鸣复又拿起了笔,接着道:“那院门口的竹子不是凡物,枝干叶子里都是有些毒性,若是贪嘴误服,本王也救不得你……将些竹筒饭尽埋了吧,以后不要再碰这些竹子了。”
竹子乃君子,而他宣鸣却早已不是那个懂得赏竹之人了,他的心肠若是能与绿竹相通,只怕也如这木屋前的毒竹一般,枝枝蔓蔓皆是要人命。
……倒是可惜了这女娃那番善意的风雅之解了。
接着他又淡淡地道:“以后若是有人与你打听本王的饮食起居,莫要妄言一句,如若是口无忌惮,莫怪本王学了那日惩处胡戎妇孺的法子,割下你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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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宣鸣说了这一句后,便再也没看到萱草时常吐着小舌的俏皮模样。每次自己望向她时,都能看见她紧绷着小脸,红润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脸警惕地望着她,生怕下一刻自己被拖了出去切了舌头。
宣鸣自然是知道自己那日之言吓到了这个女娃,不过这般模样倒是正中下怀,总是好过她口无遮拦地对外面的人说起自己的琐事。
最起码昨日她便做得甚是得体,在大营里被那阿与的贴身侍女叫去,然后被问着晋王平时喜欢吃什么,却是不发一语。阿与本来是要走些捷径,问了晋王的喜好后,亲手做些小食送去,却不曾想晋王身旁的这个小侍女却是实嘴的葫芦,怎么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气得阿与身边的侍女扬手一嘴巴,便打在了萱草柔嫩的脸颊上。要不是侍卫邱天来寻萱草回去给晋王换洗衣服,不知还要受得什么折辱。
宣鸣想到这,微微看了一眼萱草那微微有些红肿的脸颊,突然觉得那红痕甚是刺眼,尤其是萱草肌肤娇嫩,竟是显得那红痕有些触目惊心之感了。
宣鸣放下手里的书,从一旁的小书架上取下了一个小瓷盒,便将萱草叫了过来,拧开小瓷盒,用一裁纸府小银刀调了些清凉微绿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了萱草红肿的脸颊上。
冰凉的刀面在脸颊上轻轻游曳,本来就有些赌气的萱草此时更是一动不动,大眼儿拼命往下瞧着,小小嘴唇更是紧紧缩在了嘴巴了,只觉得若是能将舌头吞进肚内才最是保靠……
结果没等涂抹得均匀了,萱草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偏偏哭得也是怪招人怜爱的,也不用出声,抿着小嘴儿,便是任着大颗的眼泪一路滚落下来,砸在银刀的刀面上,泪花四溅。
望着那哭得水汪汪的婆娑大眼儿,宣鸣感觉快是忍不住心内涌起的笑意了,可嘴上依然淡淡地说:“再哭那鼻涕便要流到刀面上了,到时便要抹你一脸……”
这一句太过残忍,堪比压住小女娃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不但如此,还一把抱住了宣鸣,不管不顾地在他那雪白的纱衣上磨蹭起了满脸的眼泪:“晋王,你干嘛老这么凶萱草,若是不好了,萱草会改,会改……”
宣鸣难得的善心偶发,方才纯粹是洁癖使然,不想手指沾到黏腻的药膏,便顺手拿起了没有开刃的小银刀,没想到却让这女娃情绪崩塌,连汤带水地一同全滚入了自己的怀里。
晋王有心变脸,可惜萱草已经哭得淋漓尽致,哪里肯看你现在脸色是几何!
宣鸣深吸了口气,低头看着已经拱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了他的腰身的女娃,沉声道:“大胆,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哪个丫鬟跟你一般,说抱人便抱人的?”
可是这样的冷声还是呵斥不住萱草的悲切声。她实在是受了太多的委屈,现在在这到处都是陌生的环境里孤苦无依地醒来,尽忘了自己是谁,接着又整日干着自己一天都不熟识的粗活,好不容易适应了下来,做事不再出错,主子也是生得养眼和顺,原以为着便是能顺当些,谁知道,却是不知因为自己说了什么错话,惹得晋王不高兴,竟是要用割舌头吓唬自己。最后又是被阿与夫人的侍女掌了嘴……挨打的那一刻,她真是拼劲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站起来去咬那侍女,她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生平这般的屈辱却似乎是从来没有经受过的,直到现在,每每回想起这一幕,心里还是难过的不得了……难道她萱草真是这么惹人厌?所以自己先前的家人也没有来寻过自己,主子厌恶着自己,别人更是可以对自己非打即骂,她真是希望自己能随心所欲,离开这个她半点也不稀罕的境地……
宣鸣呵斥完毕后,看着女娃抽动得更加厉害的小小肩膀,感觉自己的胸前的衣襟已经是被那热泪浸染了,热烫得透过内衣,让自己的心也是莫名一悸,这女娃那日说出了一句“人都是自找不自在的”,可见她虽是女娃心内却是极是向往着无拘无束,倒是难得有些魏晋豪士之气,这样不俗的心气儿却是在这白露山上成了一名低贱的丫鬟,怎一个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