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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结发为夫妻-第23章

小说: 结发为夫妻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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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身上浓郁的艾草香混杂着血腥味,还有说不清的属于男子的气味,让易楚头晕目眩。

    她踯躅着又退一步。

    辛大人不容她躲,逼视着她,“那本官偏要你求呢?”

    神情,便如她第一次见到他那般,带着俾倪天下的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那次,分明她站在正房门口的石阶上,足可以与他平视,可还是被迫着低头求饶。

    易楚明白,在他这样手握生杀大权的人面前,自己不过是个蝼蚁,他就是强要了自己,或者杀了自己,又能如何?

    自己所能凭借,所能依仗的,不过是他对自己的一丝丝喜欢。

    易楚咬牙,双膝跪下,“奴家与大人乃云泥之别,大人是高空展翅翱翔的苍鹰,奴家不过是这瓷缸里养的金鱼,奴家配不上大人。而且……”闭下眼,声音微微颤抖,“奴家也不想提心吊胆牵肠挂肚。”

    辛大人猛地一震,周身的冰寒刹时散去,言语间竟也有了些小心翼翼,“你牵挂我?”

    “是,”易楚仰头,直视着他,神情坦然,“很担心,怕你受伤也怕你回不来,整夜整夜睡不安生……又没法跟别人说,憋在心里难受得很,就觉得这日子一天一天过得那么慢。”声音愈来愈低,渐至几不可闻,却有两滴泪珠自腮旁滑落,无声地落在地上。

    辛大人倒吸一口凉气,听到这般肯定的回答,他本应感到欢喜,可他却莫名地觉得背心凉飕飕地,浑身发冷。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烛光下,易楚光洁的面孔仿佛上了釉的甜白瓷美丽动人,她已抹去眼角的泪水,大大的杏仁眼黑若点漆,清澈明净。

    “奴家已然定亲,生是荣家的人,死是荣家的鬼,万不可再心系他人,更遑论这般私下相见……我爹拉扯我们姐妹不容易,奴家万不可背上不贞之名让我爹蒙羞,恳请大人放我一条生路。”

    这是她第三次在他面前下跪。

    她是为父亲妹妹而跪;第二次,她是为胡二而跪。

    这一次,她为自己,她求他不再招惹她。

    辛大人看着瘦弱的身影,心完完全全地坠到了冰窖。

    她这般匐在他脚前。

    前一刻,她还在坦陈对他的情意,这一刻,却恳求他放过她,不再招惹她。

    他能不应吗?

    他忍心不应吗?

    这个女人是他生平头一次上了心,放在心坎里的。

    在扬州,对着满箱子金银珠宝,他脑中想到的就是她天水碧袖口下一小截皓白的手腕,若是配上碧绿的玉镯该有多美,于是鬼使神差地取了对碧玉镯。

    在大同,刚刚摆脱死士的追杀,他想到的却是她的及笄礼,于是顶着满天的风沙在铺子里逛,千挑万选挑了那只梳篦。他觉得她就像墙角盛开的梅花,美丽而又坚强。

    可这一切带给她的只是困扰与负担?

    胸口骤然痛起来,身上已湿透的衣衫带着寒气慢慢弥漫,麻木了他的双腿,凝结了他的血液。

    嘴唇动了下,又死死闭住。

    辛大人仰头,屋顶没有承尘,透过粗大的横梁,可以看到交错相间的青色瓦片,有一处是他拆惯了的,较其他地方松动。

    或者该提醒她,得空的时候找人来修修,雨若急了恐怕会漏雨。

    眼角扫过罗汉榻上的喜帕,鲜艳的大红色,绣着喜结连理的图样。这样耀目的红色刺得他眼疼,辛大人别开了眼。

    心思转了几转,终于沉声道:“你起来吧,我答应,以后不会再来找你。”

    易楚双手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辛大人离她远远地站定,背过身,“易齐的事,你还想知道吗?”

    易楚轻轻“嗯”了声。

    “她跟你并非一母同胞……”

    易楚已有所怀疑,并没太多惊讶。

    “她的生母姓吴,原是荣郡王家一名姬妾,十四年前离开郡王府。走投无路之际,被你爹娘收留,那时你还不满周岁,你娘还健在。八个月后,吴氏生了易齐……”

    “八个月?”易楚喃喃低语,“可阿齐并非早产儿,她的父亲是荣郡王?”

    “不一定,”辛大人回过头,耐心地解释,“郡王按制有一个郡王妃,两名侧妃,这是上玉牒的,其余妾或者姬妾都不能上玉牒,郡王府若有客人留宿,有时候也会让姬妾陪宿……为了王室血脉清白,通常姬妾不允许生儿育女,即便有孕也必须要落胎。”

    易楚讶然,随即想到吴氏或许是为了生下易齐才离开了郡王府,而父亲向来仁慈宽厚不会见死不救,收留她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正踯躅着,听辛大人续道,“你娘过世后不到半年,吴氏去了河间府,四年前重回京都,开了家妓院,叫知恩楼,就在不远的坛子胡同。差不多两年前,吴氏与易齐开始相认,一直都断断续续地见面。她们见面的地方在三条胡同尽里头的宅子……庙会前,她们见过好几次。”

    易楚咬唇不语,以往纠缠不解的谜团渐渐变得脉络分明。

    就是两年前,易齐突然对衣着打扮开了窍,懂得鹅黄配柳绿,真紫衬青灰,不同的衣衫搭配不同的发式,佩戴不同颜色大小的绢花。

    还有来路不明的海天霞色绢纱、遇水不化的螺子黛、通体碧柳的玉镯子……应该都是吴氏送的。

    她们俩一起长大,基本上无话不说,可她将自己瞒得死死的,半点口风都不漏。

    是怕自己知道她有个当老鸨的娘?

    换作自己,恐怕也很难说出口。

    还有庙会上,易齐怪异的举止,她是想引起荣郡王的注意,想偷偷地见他一面?

    别人不知道吴氏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可吴氏定然清楚。

    或者,易齐已经知道荣郡王就是她的父亲,急着想过去,才不小心冲撞了自己。

    难怪易齐生病时一个劲地说她不是有意的。

    易楚心里酸酸的,开始心疼易齐。

    有秘密憋在心里不能跟别人诉说的滋味并不好受,这一点她深有体会。尤其易齐是关于她的爹娘。

    相较之下,自己已是幸运,虽然娘亲不在了,但父亲却是天下最体贴最知心的好父亲。

    而易齐,娘无法相认,她爹……荣郡王会认她吗?

    许是灯油燃尽,火苗晃悠一下,无声无息地灭了。

    静夜里,门外的落雨声格外清晰,滴滴答答,无休无止。

    易楚轻叹口气,摸索着去寻火折子,冷不防撞上一个人,她正要闪开,那人却伸手揽住她的腰际,往怀里送。

    “你……放手!”易楚一惊之下尖叫出声,很快回过神,挣扎着掰他的手。

    辛大人却不放开,手愈加收紧,将她牢牢地箍在胸前。他的唇慢慢下移,温热的气息扑进她耳际,声音低却清晰,“阿楚,你记住,我姓杜,名叫杜仲,杜甫的杜,仲尼的仲……如果有天我死了,至少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易楚骤然失了力气……

 第28章 质问

    雨越发地大,白线般从屋檐的青瓦垂下,门前石阶上水花此起彼伏。

    连绵的雨声夹杂着压抑着的抽泣呜咽。

    易楚俯在罗汉榻上已不知哭了多久,似乎自辛大人离开后,她的眼泪就没有停止过。

    他答应以后不会再私下找她,本来是应该轻松的事,可她感觉却空茫茫地失落,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终于哭声渐歇,易楚慢慢抬头,顺手抓起身旁柔软的织物,拭去脸上的泪。

    点燃火折子换过灯芯,屋子亮起一圈昏黄的灯晕。

    易楚这才发现适才拭泪的竟然是刚绣好的喜帕,金线绣成的莲花晕染上斑驳的红色。

    喜帕沾了泪,无论怎样都是不吉利的。

    易楚心一横,用剪刀将喜帕剪了个粉碎。

    暗夜里,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转瞬淹没在风雨中。

    雨不停不休地下了两日,第三天,阳光终于穿透了云层普照下来。院子里洒落满地枯叶,叶片上残留的雨滴,折射着金黄的光线,发散出璀璨的霞光。

    秋风混杂着泥土湿润的馥郁气息,令人耳目一新神清气爽。

    雨过天晴,沉闷两天的晓望街一早就喧闹起来。

    商贩赶着满载煤炭柴火的牛车、骡车,壮实的汉子挑着盛了白菜萝卜的箩筐,包着粗布头巾的农妇拎着捆了翅翼双脚的鸡鸭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晓望街顿时充满了轧轧的车轮声,咯咯的鸡鸭声还有熟人间热切的应酬问好声。

    济世堂也罕见地比平日早开了一刻钟。

    经过两天的伤感,易楚已平静下来,带着惯常明媚的笑容穿梭在菜市场。

    深秋初冬最适宜进补,易楚在饮食上从不吝啬,买了一只小公鸡,二两干蘑菇,又切了半斤豆腐,买了两把秋菠菜。

    小公鸡才两斤半,虽然小力气却挺大,挣断了双翅上的茅草绳,挣扎着想要飞。易楚险些抓不住,还好顾瑶经过,帮她拎回了家。

    顾瑶还真是会做人,自打顾琛在医馆帮忙,她就时不时送点自家后院种的豆角茄子来,家里蒸了包子,煮了水饺,也常常吩咐顾琛送一碗到易家,前两天还给易郎中做了双千层底布鞋

    东西不多,到底是番心意,易郎中不好推辞,诊病时就让顾琛在旁边伺候。

    顾琛很有眼色,端茶水递帕子之余,默默按着易郎中的诊断记下病患的症状。

    荣盛仍负责按方抓药、收诊金,空余时守着药炉制备些常用的丸药,兢兢业业。

    易郎中对眼下的状况还算满意,顾琛机灵以后或许能继承自己的衣钵,荣盛老实,没有歪心思,至少当女婿不会欺负自家闺女。

    万晋国的规矩是定了亲的男女不能见面,晓望街住的大多是商户,对规矩并不严苛,也不能容忍男女朝夕相处。

    为避嫌,易楚自打过了婚书,白天就不去医馆,只在傍晚或夜里去陪着易郎中。

    这天,易楚绣被面绣久了胳膊累得发酸,便拿了本《草木集》歪在罗汉榻上看,无意中翻到杜仲那页,忍不住便想起那夜的那个人。

    结实的手臂环在她腰间,热热的气息扑在她耳际,“杜甫的杜,仲尼的仲。”

    她将玉镯梳篦还他,他不收,他说,“即便你不戴也留着,好歹是我费心思选的……或许十几年后你给女儿置办嫁妆,看到了能记起我的名字,我在九泉之下也会知足。”

    想到此,不觉又是眼眶发涩,满腹的酸楚无处诉说。

    也不知现今他身在何处,后背的伤好了没有?

    易楚合上书,起身挽袖研了磨,提笔想写点什么,思来想去只写下“杜仲”两字。

    不禁鄙视自己,待嫁的夫君就在前头医馆,平白思量不相干的男人做什么?

    正待搁笔,门外传来顾琛急切的声音,“阿楚姑娘,先生让你过前头去。”

    易楚手一抖,墨落在纸上,滴了个硕大的黑点。

    匆忙搁下笔,提着裙角三步两步走进医馆。

    刚进门,就闻到浓郁的脂粉香气,医馆里挤满了人,当间站着四五位女子,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插着金簮玉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医馆的病患要么是贫寒人家要么是附近的平民商户,何曾见过这般装扮的女子,个个目不转睛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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