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为夫妻-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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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冬雪还在偏殿,易楚不愿麻烦宫女侍候,自己端起碗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满嘴的苦涩,一直苦到了心里。
易楚咬牙喝完,放下碗,泪水不自主地滑下来,湿了满脸。
宫女惶然地问:“夫人……可是觉得不舒服?”
易楚摇摇头,只是流泪。而眼泪像是无穷尽似的,怎么停也停不下来。
宫女慌了,急切地说:“夫人且忍耐片刻,我去请太医过来。”说罢提着裙角飞一般小跑了出去。
很快地,常太医拎着从不离手的药箱从偏殿过来,瞧见默默哭泣的易楚,脸色似乎更沉了些。
宫女托起易楚的手放在床边,又搭了条丝帕。
常太医就势把了脉,冷声道:“夫人切莫太过悲戚,对胎儿不利。”声音里带了很大的怒气。
易楚抬眸,清清楚楚地看到常太医眸中的不满,瞬时明白过来。
但凡行医者,最恨的就是不遵医嘱,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的人。
以前在济世堂,常听到易郎中苦口婆心地劝,“你这病症,要是听我的好好吃上三剂药,休息几天就能好利索,你看你蹉跎这几天,不但没好,反而又重了。”
现如今常太医对她,恐怕也是这种心态吧。
易楚完全能了解这种感受,忙拭了泪,低声道:“多谢太医,我受教了。”
趁着常太医去给易楚诊脉,赵十七起身告辞,“娘娘今日不得空闲,我就不在这里裹乱了,改天再来陪娘娘说话。”
太后凝神看了赵十七两眼,颓然挥挥手,“去吧。”待赵十七离开,“哐当”一声将手里的佛珠串儿拍在桌子上,恨恨地说:“一个两个都不是省心的玩意儿。”
声音很大,屋里侍候的宫女都胆怯地低了头,肃然而立。
顾琛上前抬起太后的手揉了揉,“娘娘仔细手疼,为这些人生气不值当,别气坏了身子。”
他明白,太后这次的怒气纯粹是因为赵十七。
赵十七这人,说她傻吧,着实是委屈了她,以前她为了讨好皇后不惜给皇后当枪使,处处针对易楚,真不是傻到没边儿的。
可要说她聪明,却是糟蹋了“聪明”这两个字。
跟在太后身边这许多日子,她多少也应该知道太后是个心善的,而且上了年纪的人最喜欢孩子,太后平常没少遗憾宫里就缺个承欢膝下的孙儿。
易楚出了事,不管真假,赵十七于情于理都应该上前问候几句,可她却好,自始至终都站得远远的。说是漠视,一双眼却紧盯着现场的一举一动毫不放松。
尤其临告别时,她眼里是藏不住的跃跃欲试。
猜也猜得出,赵十七着急回家把这出戏将给平凉侯听。
从太后开始抬举赵十七,平凉侯就猜出嘉德帝对皇后隐约有了不满,再加上赵十七必定要进宫的,跟皇后必然要成两立之势。平凉侯一直惦记着能抓住陈家的把柄在嘉德帝面前上点眼药,既表明自己的忠心,又为赵十七在宫里铺路。
这次的事情无疑就是个很好的由头。
赵十七太着急回家了,以致于脑子里根本没想到易楚,连句面子上的关心话都没有。
如此的寡情凉薄岂不叫太后心寒?
想必太后也不会再有多少真心放在赵十七身上了。
顾琛默默揣测着,手里却不闲着,将太后茶盅的凉茶倒掉,重新换过了新茶。
太后浅浅地啜两口,收敛了胸中的怒气,沉声问道:“小德子,你怎么看?”
问题问得无边无际,也不知是问易楚,还是皇后,或者是赵十七。
顾琛略思索,聪明地避开了方才的事,回答道:“……奴才觉得古话说得有道理,齐大非偶,先前就听说过不少人议论杜夫人。”
竟然说起五月末,易楚首次进宫时闹出的风波。
太后愣一下,也想起在京都贵妇间流传的话,不过是新任的杜总兵夫人如何地上不得台面,分不清冻顶乌龙,还有宫宴摆的菜有一大半叫不出名字等等,都是当笑话传的。
话头的缘起就在赵十七身上。
太后目光又沉了沉,“……论起姻缘来,虽说门当户对好,可要是两人有情有意的,照样过得舒心……齐大非偶也不能一概而论。”就像当年,她不过是五品官员的女儿却嫁到皇家,不也受过别人的非议。
甚至就连她走路步子快,都有人说她行为不端庄,不符合皇家礼仪。
而杜夫人出身市井,情况比她当年更凄惶吧?
转念间,对易楚算计自己的行为有了些许谅解之意。
常太医诊过脉后回来禀报,“杜夫人用了药后脉相有所好转,只是她情绪悲苦,心绪不宁……若长期下去,下官实不敢保……这几日还当卧床静养才好。”
不管是保胎还是养病,最忌讳的就是心情抑郁不得舒展。
这么浅显的道理,太后自然也知道,微微颌首道:“你先去吧,好好再斟酌几副方子。”
常太医应诺,提了药箱离开。
太后随后起身,也不喊人,径自往外走,顾琛急忙对宫女使个眼色跟了上去。
却是往暖阁的方向去,顾琛紧走几步,上前撩了帘子。
听过常太医的话,易楚知道自己实不该太过愁闷,心情已平静了许多,正要起身下地。
见太后进来,易楚顾不得鞋子未曾穿好,当头跪了下去,咬着唇道:“臣妇惊扰了娘娘,请娘娘责罚。”
太后见她眼圈红红的,神情却是倔强,宽恕的心又加了几分,面上却是不显,仍冷着脸道:“既已知罪,就罚你闭门思过半年,好好抄几卷心经。”
易楚头重重地嗑在地上,应了声,“是。”
太后叹一声,仍是冷冷清清地说,“起来吧。”
宫女眼疾手快地将易楚扶了起来。
太后再也无话,转身走了。
易楚对宫女道:“劳烦姑姑照顾我,还请把我的丫鬟叫过来吧。”
冬雪仍在偏殿跪着,没人叫她起,她也不敢擅自起来,直觉得双腿酸麻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才见到一个宫女过来,细声细气地说:“杜夫人叫你。”
“谢谢姑姑,”冬雪一喜,想站起来却是不能,堪堪摔在地上。
宫女知道是跪得久了,上前帮她揉了揉膝盖,冬雪趁机将事先备好的荷包塞了一个过去。
宫女笑笑,“适才夫人已经赏过了。”却没推辞,仍然袖了起来。
揉了片刻,冬雪才感觉双腿又回到了自己身上,跟着宫女一瘸一拐地走到偏殿。
顾琛送走太后后又转了回来,正吩咐蜡梅,“唤软轿停在门口,好生扶着杜夫人,若有个差池,太后饶不了你。”
易楚看着顾琛直觉得眼泪突突地又往外涌,好容易压下去,尽量平静地说:“多谢德公公。”
顾琛冷声叮嘱道:“夫人好生在府里思过,切不可再有下次了……太后没下旨,就不要出来走动。”
易楚回答:“臣妇谨遵太后口谕,还请公公代我谢过太后教诲。”
她心里明白,这次太后是放过她的算计之罪了,让她闭门思过其实也是一种保护,让她好好在府里养胎,等过了半年,孩子差不多就该出生了。
顾琛在头前带路,蜡梅扶着易楚走在中间,冬雪腿脚仍不得力,跌跌撞撞地后面跟着。
见左右无人,易楚慢了步子,低声道:“胡玫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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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琛身形顿一顿,声音也放得很低,“我听说了……上个月出宫给姐上坟,看到那两人了……跪在姐坟前哭。我没见他们……既然老天都肯给她一条出路,任她去吧。”
易楚沉默片刻,只听顾琛又道:“炜哥儿也老大不小了,该学着读书认几个字字,乡下没有好的先生,开了春我让我娘带他回城里住。”
易楚道:“我找人把先前的屋子收拾收拾?”
“不用了,”顾琛婉拒,“那里……没法住了,想在国子监那边另外买处宅子。阿楚姐,我想求你帮个忙。”
这话说得太郑重其事了。
按两家的交情,天大的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何况顾琛先后帮过易楚不少忙。
易楚慌忙道:“有什么事尽管说。”
顾琛似是很为难,默了默才道:“帮我哥找个人吧……”
找个人?
应该是娶房妻室吧?
顾大哥生下来脑子不好,长这么大心性还跟个孩童般,说哭就哭,说闹就闹……这样的人要娶媳妇何尝容易。
顾琛低低地解释:“我想让炜哥儿科举,我娘年岁大了,家里没个女人操持着不行……不要勉强别人,我想总有些家境艰难的女人或者愿意,不求其他,只要能帮扶我娘洗衣做饭过日子就行……要是能有个一儿半女的就……再好不过。”
他想让顾炜科考举业,可是,即便顾炜能考中进士,有个在后宫当太监的兄长,他的仕途也不会平坦。
顾琛该不会是……
易楚悚然心惊,低喊道:“阿琛……你别乱来。”
顾琛笑笑,“阿楚姐,别担心,总还有好几年的工夫,或许以后有所改变也未可知。”
说话间,几人已走出慈宁宫,正午的暖阳照射下来,温柔地笼在每个人身上。
易楚抬眼看着顾琛,曾几何时,那个围绕着医馆打杂的孩童已长成了容颜清秀的少年,比她还足足高出半个头。
可身材仍是瘦削,双眼闪着难懂的眸光,只有落在她脸上时,才蕴出丝丝的笑意。
易楚忍不住心酸,顾琛却笑了。
阿楚姐还是晓望街的阿楚姐,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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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桦背着手不断地绕着圈子,心急如焚。
都已经正午了,怎么还不出来,吴峰也没有信儿递出来。
夫人到底怎么样了?
他是不是该托人进去打听一下?
俞桦打定主意,正要向宫门走,就看到里面抬出来一顶软轿,旁边穿着杏红色比甲月白罗裙的不正是冬雪?
俞桦扬鞭一甩,赶着马车走了过去。
易楚已下了轿,披着大红斗篷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神色平静如水,瞧不出半点端倪。
俞桦心头松了松,掏出荷包打点了轿旁的陆公公,才沉声问道:“夫人可安好?”
在宫门口易楚不好多言,只淡淡地“嗯”了声,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俞桦不忙着赶车,先吩咐护院回去报信,让厨房准备午饭,才跳上车,稳稳地扬起了鞭子。
车里的茶仍是温的,想必中间俞桦换过热水。
易楚长长地喝了两大口,又倒了一杯给冬雪,“你受苦了,我看看你的腿。”
“我没事,就是有点麻。”
易楚不放心,仍是让她掀开裤腿仔细看了看。膝盖处一片青紫,有几处已经沁出血丝来。易楚伸手一边按一边问,“疼不疼?这儿呢,只是麻还是麻中带了疼?”
冬雪一一答着。
按过几处,易楚舒口气,“好在没伤了筋骨,回去后用热水敷一敷,我给你几贴膏药,这几天什么都别干了,好生养着,别落下病根来,等上了年岁有你受的。”
冬雪知道轻重,急急地答应了。
俞桦赶车赶得飞快,却又极稳当,不多会儿就到了信义伯府。林槐与易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