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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郭沫若文集-第57章

小说: 郭沫若文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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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虫状突起。这个虫状突起本来也是一段肠管,因为发育不良,所以只萎缩成蚯蚓般的外状,但是它的中心是仍然有空穴的,盲肠中有害无用的废物,如像化脓菌大肠菌以及由外界误吞入的果核石粒之类,偶尔窜入虫状突起的空穴中时,便在这儿作起怪来,发生出种种程度的炎症。——这便是盲肠炎的病源论了。但它发表出来的病状是怎么样呢?我在此不是在做医学教科书,我只能简单地叙述几句。

虫状突起的部位在我们下腹部的右侧,所以盲肠炎发作时大概是右下腹部疼痛,发烧,呕吐。但腹部痛位每不一定,有时全腹胀痛,有时又只在上腹,这是初学诊断的人容易受骗的地点。全腹的胀痛在二三日后仍然会限制于右下腹部的,在这儿制造一个脓疱,脓液渐被吸收时,体温也渐次平复。大概两三礼拜,多则四五礼拜,病人终会复原的。但不幸遇着病状剧烈时,一二日间便要丢命。即幸而复原,但终竟要命再发,要屡屡再发。

以上我把盲肠炎的病源和症状粗略说了。我们说到治疗上来,便时常要听着两派的争论。简切痛快的外科派,他们的主张是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行开腹手术,把病源地的虫状突起割了,便把盲肠炎根治了。这个手术是很简单,而且手术的效果是非常显著的,但可惜人类的精神,根本上害着了一种姑息病,一种怕流血的病,不怕手术的效果如何好,手术的痛苦如何轻微,而他总是怕流血的。因而温文尔雅的内科夫子们走来再始平和的说教,先教病人保持着绝对的安静,静静地睡着不许移动,然后再换患部或者用温水来温它一下,或者用冰块来冰它一下,或者用鸦片来麻醉它一下,病轻的不医也会好,病重的是阎罗王要他命,然而重症总比轻症少,结局是内科夫子的收入总比阎罗王占胜利了。好了又发,发了又姑息,弄到后来把身体弄衰弱了,又才跑到外科门前去要求行手术的正不乏人。我常听见外科的先生们说:盲肠炎病好医,姑息病真是不好医呢!

资本家是社会的盲肠。他们对于社会是并没有什么贡献的。他们的主义是在榨取劳动者的体力以获取剩余价值(赢利)。他们这种营利的精神使他们于同阶级间不能不起竞争,使他们不能不采取扩张复生产(Erweiterte&Reproduktion)的手段。什么叫扩张复生产?那便是每年每年以所得的赢余除去资本家自己的费用外,全部迭次加入起业的资本内以推广继续其产业。现在的资本家阶级在无政府的状态之下,他们没有通观全局的计算,他们只顾自己的私图,他们自由竞争之结果,使供给与需要之间不能协调,于是产业停顿而呈社会的恐慌。多数的劳动者在平时做了他们的刍狗,而在此时更不得不被他们抛弃于街头。社会呈出纷扰的状态,这不是劳动者的罪过,这是资本家阶级这条社会的盲肠害了盲肠炎的结果啊!

我们个人谁都是要想保持身体的健康的,我们对于社会也谁都是想要它保持健康的状态。社会的健康状态,在我们所能思议及的,怕只有在社会主义的制度之下才能显现。社会主义的标帜是“各尽所能,各取所需,”我们在那时候没有生活的忧闷,我们的生活社会能为我们保障,社会的生产力可以听我们自由取得应分的需要,而我们个人和万众一样对于社会亦得各尽其力所能而成就个人的全面的发展。这样的社会我恐怕不会有人不欢迎的罢。宗教家所仰望的天国不必在天上去寻求,原是在这地上可以建设的。有人或会以为这是不可实现的理想,但是这种人并不是不欢迎这种地上乐园,他们是欢迎过度而生出了这样的杞忧,在飞行机尚未发明之前,人谁信二十世纪中有人会在天空中翱翔呢?

24.6

发表于《洪水》周刊1期,1924年8月20日

郭沫若诗集 穷汉的穷谈

我的朋友灵光先生在孤军杂志上做了一篇文章,里面有一句话说道:“共产党利用共产的美名,以炫惑一般无十分判别力的青年与十分不得志的穷汉。”我觉得他这句话真是好,真正是盛水不漏,真正是把共产党的内容完全道穿了。怎么说呢?

第一,共产党信奉的是共产主义,共产主义是要废除私有财产的,他要把社会上的产业从个人的手中剥夺过来,让大家来共他一共。所以这种主义和有产业的人是对头,换句话说,就是有钱的人是不受共产的美名炫惑的。有钱的人不受共产的美名炫惑,能受共产的美名炫惑的当然只有穷汉了。

而且穷汉也是有等级的,穷汉假如得志,就是说现在虽然穷,但在资本主义的社会里还能够有碗饭吃,或者还能够有成为资本家的人,那他对于反对私有财产的共产主义,不消说也是反对的,不消说他也不会受共产的美名炫惑。这样能得志的穷汉既不受共产的美名炫惑,那吗能受共产的美名炫惑的,当然只有不得志的,而且是十分不得志的穷汉了。

其次呢,共产主义既是反对私有财产的,那吗在现在私产制度的天下里面,他要算是大逆不道的革命的主张了。就给我们民国以前,在君主的国度里要实行民主革命一样,我们知道我们的许多先烈,有许多是搅掉了自己的脑袋子,有许多至少也是亡了二三十年的命的。所以现在要在私产的国度里实行共产革命的人,失掉脑袋子的事情就算被他免掉呢,这二三十年的命是不能不让他亡的呀!自己的颈子上顶着一个替别人家建功立业的脑袋子还要去亡二三十年的命,这又何苦来哟?人生只有这几十寒暑,养养儿来防防老,积积谷来防防饥,也就乐得马马虎虎地过去,何苦要把自己的脑袋子来作玩,弄得个妻离子散呢?所以共产的名不怕就怎样美,凡为世故很深,很有判别力的人,他是不肯受他的炫惑的。这样的人多半是老人,老人不肯受炫惑,受炫惑的当然是只有青年了。

但是青年也不一定就是无判别力的,有的青年刚进学堂门他就要问你毕业后的用途,他们的判别力有的比老人们还要充分。这类的人是我们所称为“老成持重”的罢,大约他在私产社会里面是十分可以得志的了。像这样的青年,他当然也不会受共产的美名炫惑的。这样的青年不会受共产的美名炫惑,那吗受共产的美名炫惑的当然只有无判别力的,而且是无十分判别力的青年了。

这样看来,共产党人的材料,就只有这两种:一种是连死也不害怕的小孩子,一种是连钱也不会找的穷光蛋。但这不怕死,不要钱,这岂不是把共产党的精神谈得干干净净,把共产党人赞美到十二万分了吗?中国的共产党人我恐怕不见得值得这样的赞美罢?

不过灵光先生说:共产二字是美名,这在我看来倒觉得有点不对。这共产二字实在并不甚美,不惟不甚美,而且因为他反转弄出了许多的误会出来。

我们中国的字是再简便也没有的字,我们中国的国民也是再聪明也没有的国民。只消看见一两个字便可以抵得着读破几部大书。譬如你讲自然主义是怎么样,他听见“自然”两个字便要说道:“哦,是。这是我们陶渊明的‘暂得返自然’呀!”你要讲写实主义呢,他就说写实是照着实实在在的物件去写生。你要讲唯物史观呢,他就说马克斯是把人来当成物件的。你要讲共产主义呢,那自然你衣包里的钱是该我共的,或者我衣包里的钱提防他要来共了。唉,简单的确是简单,聪明也的确是聪明,可是可惜所谓共产主义这样东西,完全才不是那么一回事。

共产主义的革命,决不是说今天革了命马上就要把社会上的财产来共的。共产的社会自然是共产主义者的目标,就给大同世界是孔子的目标一样。不过他们要达到这个目标,决不是一步就可以跳到的,他们也有一定的步骤。我们知道马克斯就是共产主义的始祖,但他说共产革命的经历便含有三个时期。第一个便是以国家的力量来集中资本,第二个便是以国家的力量来努力发展可以共的产业,第三个是产业达到可以共的地步了,然后大家才来“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地营共产的理想的生活。共产革命要经过这三个时期才能成功,而且这三个时期要经过多少年辰,我们是无从知道,其实就是马克斯自己也无从知道。不过共产主义者只是努力把产业集中,使他可以早日得共而已。据这样看来,共产革命的精神分明是集产,何尝是共产呢?所以共产主义又称为集产主义Collectivism,这个名称倒还比较适当一点。你看在那第一第二的革命的途中,所谓共产主义不分明还是实实在在的国家资本主义吗?并且我们还有事实来做证明,我们知道,俄国是实行着共产革命的国家,而它现在却是实实在在地施行着国家资本主义的呢。不明白此中关键的人,他以为俄国的革命是失败了,殊不知所谓共产革命的本身才本来是有这样的步骤的呢。据这样说来,那吗我们可以知道,所谓共产主义和现刻盛行一时的所谓爱国主义又有什么矛盾呢?然而偏偏中国的爱国主义者,不怕他的主张实际上就和共产主义并无区别,不怕他也在信奉着什么尼山的木铎,但他对于共产主义这几个字总是视如洪水猛兽一样的,我想来终怕还是这“共产”两个字的名称弄坏了事罢。为什么呢?因为一说到共产上来,人家总以为你就要共他的产,或者我就要共你的产,所以弄得来一团墨黑,弄得来反对共产主义的人在实行共产主义,实行共产主义的人在反对共产主义了。

我说共产两个字实在并不甚美的,便是这个原故。

末了我再声明几句。灵光先生不必便是望文思义的图简便的聪明人,但天下也尽有这样的聪明人存在,所以我这个穷汉也免不得在此多说了一番穷话。好在我自己并不是共产党人,我也没有受过苏俄或者其他任何老板的一个片边的铜板的帮助,我想灵光先生虽然“有合众国三K党的精神”,或者总还K不到我名下来罢。

发表于《洪水》半月刊1卷4期1925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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