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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沉船-第51章

小说: 沉船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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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亲笑着说:“人们许诺,往往会因为食言而叹息,所以不许诺是最安全不过的。”

内室里的一些好奇的女眷,看见或听说他们父女在分别的时候谁都没有流泪,都感到很惊奇:“真是怪事呀!住在他乡,人也变了!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啦!”

我岳父的朋友波诺马利先生,是我们的媒人。他也是我们家中的一位熟人。他对我岳父说:“你家中就这么一个女儿。

现在你应当把家迁到他们附近来住。”

我岳父说:“我既然把东西给出去,我是向来不反悔的。现在回去一看,是会感到痛苦的。可是既然放弃了权利,却又想保持它,那岂不是一种骗局吗?”

最后,他把我带到无人处,犹如一个作错了事的人一样,困窘地对我说:“我女儿喜欢读书,并且十分好客。我不愿意她为此事惹你父亲生气。我会常常寄钱给你的。你父亲如果知道这些,他是否会生气呢?”

听到岳父提出这样的问题,我有些惊讶。如果能从某一方面增加我们的收入,难道说我父亲会生气吗?我还真没见过他有这样的脾气。

我岳父如同行贿一样,把一张一百卢比的支票塞到我的手里,然后就匆匆离去,都没有等我向他行礼。我望着他的背影,看见他从衣兜里掏出了手帕。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开始思考起来。我心里觉得,他们是另一种气质的人。

我曾经见过许多朋友结婚时的情景。他们不等把祝词念完,就想把妻子一口吞下去。食物进入胃里之后不久,它的种种效应就会表现出来,并且常常引起内部的忧虑,但在外部倒没有丝毫妨碍。然而,我在举行婚礼的时候就意识到,通过念祝词而得到的妻子,只不过是为了生活而已,更多的问题还有待于解决。我怀疑,大多数人只是娶了妻子,并没有得到妻子,或者是不知道没有得到妻子;他们终身生活在妻子的身边,可是并不了解这一点。但是,我与他们不同,我妻子是我崇敬的财宝;她不是我的财产,她是我的宝藏。

“露水珠”——不,这个名字不能再用了。这不是她的名字,使用这个名字也不会了解她。她像太阳一样永恒;她不是朝霞中转瞬即逝的泪珠。长期隐匿她的名字怎么行呢?她的真名叫海蒙蒂。

我发现,在这个17岁的少女身上,焕发着一种青春之光,然而现在她还没有从少年时代的怀抱里清醒过来。这正如同晨光映照在山顶上的积雪一样,雪现在还没有融化。我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洁白无瑕,又为什么如此丰满纯净!

我心里有这样一种担心:对于这样一位能读会写的大姑娘,我怎么才能征服她的心呢?但是,在很短的时间内,我就发现,在通往心灵和书丛的道路上,是不存在互相厮杀的任何战场的。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她那洁白的心扉上染上了一点颜色,她那双眼睛里蕴含着一点恐惧之光?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她的全部身心充满了渴望?对于这些问题,我是无法确切回答的。

这是一方面的情况。可是还有另外一方面呐,现在是到了该详细说一说的时候了。

我的岳父在一个土邦的宫廷中做官。他在银行里究竟有多少存款,人们对此众说纷纭。但无论如何是不会少于十万卢比的。结果是这样:海蒙蒂父亲的财产越增加,家里的人对她就越尊敬。海蒙蒂很想学习做一些家务事,但是我母亲出于对她过分的溺爱,却怎么也不肯让她插手。虽然她不让海蒙蒂从山区带来的那个女仆进入自己的房里,但是为了避免听到不愉快的回答,甚至都没有问一下她属于什么种姓。

本来就可以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可是有一天,父亲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了。事情是这样的:在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岳父送给我们一万五千卢比的现金和价值五千卢比的首饰。我父亲从和他一起共事的一位朋友那里获悉,这其中的一万五千卢比都是借贷来的,而且利息还不低。传说的十万卢比完全是虚假的。

既然我岳父从来没有和我父亲谈起过有关他财产数量的问题,所以我就不明白,我父亲有什么理由认定是他的亲家有意欺骗了他呢?

此外,我父亲还形成这样一种印象,似乎我岳父是国王的总理大臣之类的大官。可是,他得到的消息说,我岳父只不过是那里的教育局长而已。父亲说,就相当于学校的校长——是宫廷里一切体面官职中最低下的一种差事。父亲原来怀有很大的希望:我岳父在不久的将来退休的时候,我就可以接任土邦的部长。

就在这时候,我们老家的一些亲戚为了欢度黑天的狂欢节,来到我们加尔各答的家里。她们见了我的妻子,就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这种交头接耳的议论由不清楚渐渐变得清楚了。一个我叫姥姥的远亲说道:“我的天哪!外孙媳妇看上去有我的年岁大啦!”

另一个姥姥接着说:“就算没有我们的年龄大,奥布又何必要聚一个外地的姑娘呢?”

我母亲急忙说:“哟,阿妈!您这是说哪儿去了!媳妇的年龄还不到11岁呢。到帕尔衮月才跨进12岁。在讲印地语的地区,人们经常吃些豆面,所以就显得老一些。”

姥姥们说:“孩子,我们看不出来她那么小。女方家里的人肯定是对你们瞒了年龄。”

我母亲说:“我们看过出生簿。”

这话倒是真的。不过出生簿证明,姑娘是17岁。

“难道出生簿就不会有假啦?”老太太们争辩说。

讨论很热烈,甚至争论起来。

这时候海蒙蒂走进来。一个姥姥问道:“我说外孙媳妇呀,你多大了?”

母亲挤着眼睛向她暗示。海蒙蒂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就回答说:“17。”

我妈妈慌忙搭腔说:“你不知道。”

海蒙蒂回答说:“我知道,我是17。”

姥姥们会意地互相拍打着。

母亲对媳妇的愚笨很生气,她说:“你什么都知道!你父亲说你11岁。”

海蒙蒂惶惑不解地问:“我父亲说的?不会的。”

我母亲对姥姥们说:“你们有什么惊讶的!我亲家亲口对我说的,可他的女儿却说不会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向媳妇挤了下眼睛。

这一次海蒙蒂明白了暗示的意思。可是她用更肯定的语调说:“我父亲从来不会这样说。”

妈妈扯着嗓子嚷道:“你想叫我说假话吗?”

海蒙蒂说:“我父亲从来不说假话。”

事后,妈妈大骂起媳妇来,她越骂越难听,直骂得口水四溅。

母亲一气之下就跑到父亲面前,说儿媳妇如何愚蠢和固执,等等。父亲把海蒙蒂叫来,对她说:“17岁的大姑娘还没有出嫁,难道这是一件光彩的事吗?还要大吹大擂地去宣传?

我告诉你,在我们这里这样是不行的。”

天呐!父亲对她儿媳妇平时讲话的那种柔和低微的语调到哪里去了?今天怎么突然变得声色俱厉起来?

海蒙蒂痛苦地问:“如果有人问起我的年龄,我该怎么回答呢?”

“没有必要说假话,你就说我不知道,我婆婆知道。”

海蒙蒂听了如何不说假话的指教,沉默不语了,因此父亲意识到,他的良言忠告是完全多余的。

看到海蒙蒂的不幸处境,我怎么能不痛心呢!在她面前,我只好低着头。有一天,我看见,她那双宛如秋天早晨晴空一样的质朴、开朗的目光,仿佛罩上了一层疑云。她就像一头惊恐的小鹿一样,在瞧着我的脸,好像在说:“我不了解你们这些人。”

一天,我为她买来了一本精装的英文诗集。她接过书,把它慢慢地放在膝盖上,连翻看一眼都没有。

我拉起她的手,说:“海蒙蒂,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永远不会责怪你的真诚,我还要保护你的真诚。”

海蒙蒂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凡是接受造物主所赐给这种微笑的人,就没有必要再讲什么话了。

自从父亲的经济收入增加之后,为使神仙的恩典连绵不断,我们就以新的热情举行敬神祈祷仪式。直到这时为止,从没叫媳妇参加过这些活动。一天,吩咐新媳妇准备祭典仪式;

于是新媳妇问道:“妈妈,请告诉我,应当怎么准备?”

对此,没有人会感到像天塌下来砸在头上一样,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姑娘从小就没有母亲,而且又住在异地他乡。但是这种吩咐的目的,就是故意要使海蒙蒂难看。大家用手捂着脸,叫了起来:“我的妈呀!这是怎么说的!原来她是一个不信神人家的女儿。这一回,拉克什米可要很快离开我们这个家了。”

在这种场合,对于海蒙蒂,父亲不该说的一些话也说出来了。从那时起,这种飞短流长之风就吹了起来,海蒙蒂只好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她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流过眼泪。但是今天她那双大眼睛湿润了,并且溢出了泪水。她站起来,说道:“你们要知道,在我们家乡大家都称我父亲为贤哲。”

称为贤哲!顿时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从此之后凡是提到她父亲的时候,总是说:你那位贤哲父亲如何如何!我们家里的人终于明白了,最使这位姑娘痛心的地方在哪里。

其实,我岳父既不是婆罗门教徒,也不是基督教徒,看来,他也不是一个无神论者。关于敬神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教给女儿许多知识,可是有关神灵方面的问题,他从来没有给过女儿什么指教。有一次,波诺马利先生问及此事,他回答说:“我要是教别人连我自己都不懂的东西,那就是教人欺骗。”

在内室中,海蒙蒂有一个真正的知己,那就是我的妹妹娜拉妮。因为她喜欢嫂嫂,所以遭到了不少训斥。海蒙蒂在家庭生活中所蒙受的一切侮辱,都是她告诉我的。海蒙蒂一次都没有对我说起过这类事情。由于羞怯,这些事情她是说不出口的。当然她并不是为自己害羞。

海蒙蒂把她父亲的所有来信都给我看,这些信虽然不长,但充满情趣。她写给父亲的信也都让我读。假如她不和我分享她父亲的友谊,那么她就会感到我们夫妻间的生活不是十全十美的。在她的信里,找不到任何抱怨婆家的痕迹。如果有的话,那就糟糕了。我听娜拉妮说,家里人想了解她在信里写了关于婆家的一些什么话,时常拆看她的信件。在信里虽然没有找到任何罪证,但老人们还是不放心。我觉得,他们因此而有些失望,于是就气恼地说:“这样频繁地书来信往有什么必要?好像她的父亲就是一切,而我们这些人对她是无所谓的!”对此事又说了许多很难听的话。我忧心忡忡地对海蒙蒂说:“你写给父亲的信,不要再交给任何人了,交给我吧。我上学的时候顺便就把它寄走。”

“为什么?”海蒙蒂惊愕地问道。

我竟羞得无法回答。

现在家里的人又议论开了:“这回奥布可要走下坡路了。

通过文学学士考试恐怕遥遥无期了。这能怪这孩子吗?”

的确是这样。一切都是海蒙蒂的过错。她的过错就在于她的年龄是17岁,她的过错就在于我爱她,她的过错就在于造物主作了如此的安排,所以今天我心灵的每个角落都向整个天空奏响了竹笛。

我本来可以毫无顾忌地让我的文学学士考试见鬼去,但是为了海蒙蒂的幸福,我发誓一定要通过考试,而且还要名列前茅。我觉得,实现这个誓言是可能的,其中有两个原因:第一,在海蒙蒂的爱情中有着如此广阔的天地,因而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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