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传-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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蜎渊啊,聪明的蜎渊啊!你只知你的老师在和你一起谈天说地,是不是知道他所谈论的这些就是他要隐写,他要创立的天道派学说的纲领呢?
第二天,伯阳先生回到自己家里,刚刚正式开始着想隐居立说之事,忽然有人告诉他说:有人在苦县南边——离苦县十七八里的地方的一个幽美的境地看见了姬如公。说姬如公以往就隐居在这里,说姬如公眼下还在这里住着。
伯阳先生十分高兴,他很是想念这位恩人,很想见到这位恩人,就立即骑上一头青色的黄牛(这不是以后他要骑牛西行的青牛)往苦县正南十里以外的地方走去。
李伯阳急欲见到这位恩人,并不只是限于报恩,也不是说姬如公荐他当官这就是恩。伯阳先生确实是并不追求做官的。而且他的几十年的官吏生涯,除了在看透政治和高层人生方面给了他一定的作用之外,其余方面并无什么好处,只不过是使他晚立学说几十年罢了。他之所以把他看成恩人,重要因素有两点:一是那可贵的人情,也可以说是恩情。他姬如公用最真挚、最亲近的感情来对待他。他是那样的看重他,喜他,爱他,拥赞他。他所给予他的这种感情是十分值得珍惜和报答的。以感恩之心不忘别人的好心,才是自己懂得人情。二是他的人格可佩可敬。他姬如公谦退,不争,是一位他所喜爱的君子。他重道、重德,唯贤是举,为天子,为社稷,为黎民,不为自己,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人格可贵,堪为楷模。他从内心爱戴他,佩服他,所以想念他,几十年没见,很想再能见到他。
上午,阳光明丽。一位白须、白眉、白头发(此时已无发髻,已去掉别在那里的龙柱模型,而是自然地散开)的,身穿米黄布袍,袖口带有紫色水袖的老人,骑着一头青色的黄牛,往正南走着,走着。
当这骑牛的老者——伯阳先生走到苦县正南十八里的地方的时候,看见一个风光优美之处。这是一个方圆三四里大的天然湖泊。湖水平静,浅清见底,接天连叶,滴绿流碧。岸上白杨行行,湖中绿柳簇簇。湖外方圆四五里没有人家,更显这里清静美丽。湖当中有一个土石结构的高台。台高十多丈,占地好几十亩。台上芳草覆盖,绿树成荫。野花片片,犹似落霞。馨香阵阵,十分宜人。苍松参天,翠柏留云。麋鹿猿猴跳石壁,白鹤黄丽舞绿林。这个台子并无名称。传说舜曾来此,在这里做过韶乐。因为十人来此九人留恋,有人称他“留恋之台”(如今仍有遗址,人们呼之为栾台)。
伯阳先生骑牛沿着通往幽台的湖水小路往里走。当他来到台下的时候,就从牛背上下来,牵牛沿盘台小路往顶上走。等他登上台顶的时候,就把牛拴在一棵柏树上,一个人到林间各处去寻找,看看姬如公住在哪里。只见台中靠后有一座样式别致,古香古色的古庙。庙门口坐着一位身穿青衣的花胡须老者,样子有点和当年的姬如公相仿。老者依着庙门外边的墙根坐在蒲团上,挤着眼并不看人。伯阳先生上前说话,他才睁开眼。老聃问他可知道姬如公。他摇摇头说,从没见过什么姬,也没见过什么如公。
李伯阳心里明白了,一定是人们把这位不知名的老者误认成了姬如公。
伯阳先生从留恋之台回到曲仁里自己的家里。当他又一次考虑隐居立说之事的时候,又有几个人前来请他帮忙做事了。他打算把这几家要请他帮忙做的事情给帮助做好再去隐写,没想到一陷进去,很难出来,请办的事情越来越连,越来越多。人们尊崇他,仰赖他,事无巨细,大小事情都想请他办。有的事情本来无须去办,为了借他的名声光耀光耀,也没事找事地和他挨挨边儿。例如远远近近的人慕名来访;一些小国修国志、写国书,请他帮忙指点;一些人写这写那,请他动手挥笔。甚而至于一些人家小孩起名也来找他。张先云家生个胖小子,两次起名都认为不好,最后找到伯阳先生起名铁蛋,才感到名字起得合适。
就这样,隐居立说之事一拖再拖,直到第二年冬天——公元前四九八年农历十二月,才算正式开始进行。立说的事项进行得晚了一些,看起来是坏事,事实上坏里头有好事,因为这样以来,更增加了他埋头隐写之决心。
此时伯阳先生的家里,除他本人以外,还有一个管家,一个侍女。管家姓韩,五十多岁,名叫韩福,是前任管家韩六(如今已去世)的儿子;侍女是管家韩福的外甥女,十八九岁,名叫梅嬴,是个哑女,又是个石女。梅嬴从小没了父母,孤苦无依,跟着舅舅过活。她终生不能嫁娶,终日为谋不到合适于她的职业而发愁。经舅舅举荐,伯阳先生同意收下她担当他的侍女。他们二人,老实,听话,对伯阳先生十分忠诚,而且斗大的字不识一升。他们对伯阳先生都很爱戴,都很尊崇敬慕,伯阳先生说一,他们从来不二。韩福是个十分忠于职守的好管家,平日总是把家务料理得一停二当,使伯阳先生十分满意。梅嬴是个十分忠于职守的好侍女,聪明,伶俐,比会说话的人心里还透亮。她俊美,干净,利索,勤快,眼色头极能达到。她做的饭菜总能合乎伯阳先生的口味,洗浆缝补,样样在行,把伯阳先生侍候得很是周到,使得伯阳先生从内心感到满意,感到舒适。
伯阳先生打算隐写,打算从根本上真隐得住,不知到底该如何办,找管家韩福商量,说:“我打算做一项秘密的事务,想隐居在隐山深处的密宅里去做,要长期隐,要从根本上隐,要静下心来干,不让任何人知道。是什么事,连你本人也不需要去问。这当然要有你和梅嬴相助。这怎样才能真正隐得住呢?想请你给出出主意。……”接下去又向他说了自己的初步想法。
“中,这好办。”韩福说,“那隐山深处,常年没人走到,即使偶尔有人走到那里,见那隐宅院子的大门锁着,也从来没有人到里边去过,你往那一住,让梅嬴守在那里侍候。我往村子里老宅上一住,不管谁来找你,我都有话应付,或说您到沛地去了,或说您到段干去了,有啥特殊情况需要办的都有我办,别问我咋样办,别问我咋样说,反正我要忠于职守,保着叫你真正隐居就是我的职务。你住在隐宅里,或是在一段时间里,你从里边上上门闩,或是在另一段时间里我从外边把门锁上。我可以不让任何人知道地到里边看你。院子不算小,你在里边饮食起居,散步游走,都很方便。你可以长期住下,也可以在你愿意出来的时候出来。出来还可以再隐去。不管是住下,也不管是出来,都不让人知道你是在那里隐居着。不光是宅门上有锁,我嘴上也有锁。梅嬴嘴上的锁更不用说。我打算一辈子都不往外边说。”说到这里暗暗下了决心:“放心吧,先生,我要叫你真正从根本上隐,要先从我管家身上隐,我要故意不去知道里边的秘密。反正是周天子派你为天下人做好事。既是天子叫保的秘密,我一辈子都不应该知道。我要故意不知道,你就是故意对我说,我也故意捂着耳朵不去听。”想到这里,又补充说,“先生只要真从根本上隐,没有隐不住的。我希望您真能从根本上隐。”
“真从根本上隐,真从根本上隐。”伯阳先生高兴地点点头,满意地笑了。
这年十二月中旬,在一个寒冬将尽的日子里,伯阳先生终于正式隐居,在隐山深处的隐宅住了下来。一些人只知道隐阳山是隐太阳,而不知道隐阳山是隐伯阳。传说上讲,因为隐山很高很高,能够隐着太阳,所以起名叫隐阳山。即使按夸张说,这也是不恰当的。因为不管山有多高,都不能隐住太阳。如果说那是站在山根背后才看不见太阳,那么,我也要说,你站在墙根背后也是看不见太阳的。而且按现在的遗址分析,那时的隐阳山并不是高得可以插入云霄。所以,事实上,隐阳山的得名不是来自隐太阳,而是来自隐伯阳,来自隐居老聃先生李伯阳。
这处隐宅是个方形的院落。高高的围墙,颜色和这里的山石大致相似。大门朝西。东边,南边,北边,紧紧靠着悬崖峭壁。你如果开开大门往西走,迎面是一个架在深涧上边的双木小桥。过了“小桥”一连拐了几个弯子才可以通往另外一个幽谷。
院内,三棵高大的古柏不规则地长在中间。长青的叶子使你在这里几乎分不出春夏秋冬。树下退落的厚厚的一层柏壳和老叶,人走在上面,能踩出四指深的脚印。靠东墙和西墙是两所对着脸儿的茅草屋。西边的小屋是梅嬴的住处;东边的小屋是厨房。北边,坐北朝南的主房,是一所用石块砌墙的茅草屋。屋门口常常挂着帘子,这就是伯阳先生居住的地方。
主房西山墙外,是用青砖砌成的茅厕,中间用墙隔成两个。每个茅厕的后墙根上的便窑窑都有和墙外的深涧相通连着的小洞洞。
主房东山墙外是一片空地。空地上长着一些低矮的小灌木。灌木丛边的石头地上,有一个水桶粗细的小水泉,里边的水墨清墨清。说水泉,里边的水并不往外冒,总是保持在土皮以内不算多深的地方。伯阳先生他们的吃水就是来自这个地方。
主房屋内的空间有两间屋子的空间大。屋后墙并不是人垒的石墙,而是紧紧靠趁着的隐山的山石。屋内后墙的正中是一个往里伸进去的山洞。山洞里是伯阳先生的密室。密室里放着一个方形大木案。木案上放置着文房四宝和一大卷一大卷的丝绸帛绢。山洞口外,主房内的房间里,靠东山墙,放置着伯阳先生简朴的床铺。床铺西边有一张长方形的大木案。这就是伯阳先生长年工作的大阵地。靠西山墙有一张小桌,一个小木凳。这就是伯阳先生用餐的地方。
此时,伯阳先生正坐在大木案旁边的木椅上,隐秘地、聚精会神地进行着一项神圣的事业,——他要撰写一部上至天,下至地,中至人,包括万事万物及其规律的,益天、益地、益人的,按当时说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篇幅最长,容量最大的长篇大书。他下定决心,就是一直写到老死也要把它写完,写好。他看着木案上摆放着的绢帛、刀子、竹简、木札、松烟墨,静静地出神。那时没有纸,也没有墨,墨是由黑漆和松烟代替的。一般人写东西是用笔蘸漆写在木札上,写错了就用刀子刮去。伯阳先生这次撰写,是用笔蘸着松烟和水调成的墨,将字写在他从周都带回的帛绢上。
他拉开一卷帛卷,握着狼毫竹笔,认真而又认真地写着。
他的写作态度十分严肃。从事例的核实,到道理的正确,他要使其不发生一丝一毫的谬误。他认为著书误人,那是伤天害理的。这部书,他构勒的框架太大了,内容太多太复杂了。不仅内容复杂,而且笔法也太复杂,不仅要有铺叙,而且要有描写,特别是要有独具一格的无法驳倒的论证。他要描写得栩栩如生,使形象逼真得如同真的见物;他要叙述得条条是道,清楚明白,要把万千事件摆放得各各有序,井井有条;他要把其中的大理小理论证得深入浅出,玄而易见,精辟透彻,不偏不倚,能经得起千万摔打和考究;要使语言高妙,文雅而且准确鲜明,可懂、生动,传神。太难了,写这部书太难了!不管是多大智慧的人,要高质量地写好这部书,都是十分不容易的。
他写着,认真地聚精会神地写着。由于精神集中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