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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木子美文集-第16章

小说: 木子美文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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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已经结束,可我制造了刚刚开始的假象。这是我第一次欺骗猫猫,素来喜欢包装并不美丽的东西,以掩饰那些微妙复杂和粗糙简陋的过程。为自己编造谎言有时也是生存必需。 

第三天,丹尼的生日,我为他做了一份鸡汤,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为橙子做的,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我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写字台上都是 CD,他说过不能在没有音乐的地方工作。《米勒的风暴》放完了,《爱比死更冷》也放完了。他喝了几口鸡汤,继续工作。

我一直在看雨,说不上有什么心事,看完雨,看《你在圣弗西斯科做了什么?》。橙子对小说比我了解,他不喜欢写实的东西,生活都是雷同的,爱情也是。他也写小说,只在里面实现不可能的东西。鸡汤在凉着。

“我不是一个擅于煲汤的女孩子。”

“汤不错,但你要选择一条合适的销售渠道。”

我走了,到了楼下又拨通他的手机。

“你站在第二个窗口,让我再看你一眼,好吗?”

“我已经站在窗口了。”

然后整整一个月彼此没有说话。我按他的说法寻找合适的销售渠道,直到一天,他从63层出来,看见我和丹尼手挽手在一起。

丹尼喝鸡汤的时候,我没有守在旁边,他喝完告诉我还不错,语气跟橙子一样平淡。然后提议去一个他没有去过的酒吧:Back Street。第一次我们坐在车里而没有说话,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Back Street的客人仍旧很多,二层的露台上有金色长发的中国女孩在唱英文歌曲。我提议在一层的露天坐下,丹尼说上顶层去。他提出在我与容器坐过的位子坐下,我挑了另一个角落里的位子。

我们开始抽烟,他要了两杯威士忌,叮嘱女侍应加上可乐。

“你们就是这样聊天的,是吗?”

“你不要问我问题,你已经背叛了我。”

“为什么背叛的人是我?”

“你让我一直误解你是爱我的。”

“我早已不相信爱情。”

“所以我跟你在酒吧认识的所有女孩都没有区别,你只不过对我做了许多温情脉脉的事情。”

“人都是现实和虚伪的。”

“你在有阴谋地伤害我。”

“你呢?你又在做了什么?”

“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这是一场毫无逻辑的争论,尤其我对背叛的解释。突然意识到自己可笑的激动。

回到家,我平静地拿出《Loreeda McKennitt》,它有一个名字:“秘密的”。它的秘密在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和声里,伴奏着疾速的吉他,悠长的小提琴和飘忽的钢琴声。又一次陷入自己的爱情圈套,又一次无疾而终。正如此时的音乐。

再一个夜晚,丹尼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在床上休息。我们等待结局到来。电话忽然响起。

“你在干什么?”

“等待?”

“等待什么?”

“结局。”

“你说话总是天马行空的。”

“戒心,我要对你保持戒心。”

“刺猬。”

“近来有什么佳作。”

“实现了一个新疆人的预言,在一个看电影的酒吧祷告和眉来眼去,差点儿走火入魔。”

“恰好我也想去酒吧。”

“你的睡眠不是通常从下午五点开始的吗?”

“那时身体欠佳。今天不同,今天下雨了。下雨时,人们都在家休息,我得出来了。”

“所以找我。”

“一个希望。”

“找一个中点,就在Take Five吧。”

他是一个编辑同时又是小说工作者,在大陆永远成不了一个作家,他没有标点符号的小说没有发表机会,刻薄的说他意识不良,婉转的说他太前卫了。

他没有带伞,长得像猫头鹰,坐在酒吧中央。

我穿着浅蓝色外套,宝蓝色的鞋,脖子上挂着Salem火机,他说我气色看起来很好。

“喝什么?”

“威士忌。”

“加点儿什么?”

“可乐,哦,不,加冰。再也不加可乐了。”

侍应对我的回答有些奇怪。他也要了一份,然后坐着不动了。侍应站在旁边,欠了几次身,就是不好意思说话。

“给钱呀!”

“哦,久不出来,付账的习惯都忘了。”

他从蓝白相间的腰兜里掏出100元,找回来的零钱直接压在酒杯下。然后开始说话。

“说些什么呢?不谈文学。”

“事实上我们无话可谈。”

“陀思妥耶夫斯基,我爱他。一个好的作家,有无穷魅力。他的作品已经完全包含了轻佻与沉重,剩下的作家都是在模仿他,要么成为淫秽作家,要么成为乏味的思想家。没有人能够超越他。没有人比他对女人琢磨得更透,他可以为心爱的女人安排与情人的约会,出谋划策,考虑周全。我真想找一个地方大声地说:‘我爱他。’”

“这里仿佛很合适,人们会为你倾倒。”

“哦,不。我想在这里敲鼓。我从来没有学过,可我一定是个天才。我心中有个节拍,凭着灵感就可以敲出一流的鼓。”

“这里也有鼓,上去敲敲?”

“哦,不。我更想成为一个气象记录员,简单而有成就的工作,每天记录晴或多云。比当编辑有意思多了,每次对着新闻稿,脑袋‘轰’一片空白。广州最有说话权力的报纸,聚集了最有才华的人,为策划一个‘你的21世纪梦想’的专题,请所有编辑吃饭。”

这时,进来一男一女,男的瘦削高挑,尖尖的下巴,眼睛鼻子挤在一块,正是在Back Street大声说‘我操’、‘真臭’的那个老外。换了一个中国女孩,乌黑长发,长相普通。

“奇臭无比的老外,居然出现在这里。”

“在你看来英俊的男人应该是怎样的?”

“具备五官。”

“具备五官的英俊男人,多好玩。”

“五官不全的话,至少要有才华。漂亮女孩都喜欢长相有缺陷的才子,觉得安全。长得太好看,就让人印象不好,肯定腹中空空。哈,我不是在为自己解脱吗?”

他一直在用他的小说思维说话。酒很快已喝完。

“显然,你今晚是要找一个听众,但,我有些闷了。”

“再找一个地方,可以运动的地方。”

“D&D?”

“太吵了,健身房好一点儿。”

“十一点钟都关了。游泳池也不会开。在雨中跑步吧。”

“这是十七岁小女孩干的事情。射箭,对,有什么地方可以射箭?”

“从未听说。”

“那,走出去吧。”

我和他在雨中走着,到了十字路口。

“往左,还是右?”

“左右我都去过。”

“还有什么酒吧?”

“Peace Road有艳舞。”

“全裸吗?”

“保留三点,但舞很辣,都是做爱动作翻版,我想你会喜欢。”

“哦,可以看看。”

“我先回去了,祝你今晚好运。”

“哦……”

回到华西街44号,屋子空了很多,丹尼已经搬走。我站在厅的中央,想,一个新的容器。

写于2000年10月


容器 跋

事实,读她或者,他。如果一本书读不到她或他,那这本书便成了一个庸人的梦,无趣、苍白而又看不真切。

木子美的文字是容易使她自己模糊、迷失甚至扭曲的,当然,看得出,她不在乎,可是  
我在乎,因为这很可能成为我编这本书的理由之一。甚至,惟一的理由。

一路读下来,读到的似乎只有,性爱。

用十分十分真切的文字写,真切得让人嗤之以鼻,让人想要轻视她,还情不自禁地替她,害羞。

然后在心里挣扎着问——不可以吗?就是这样的文字,不可以吗?

她描述的是一种生活方式,另类的,非主流的,远离传统的,疏隔道德的。她用逼真的、激情的文字告诉人们,她和她选择的生活方式,在这个文明、宽容、纷扰、多元的社会中存在着。需要对这一存在加以评判吗?也许,但这不是编者的事。

而她的真切不仅仅是人物、事件、时间、地点、细节,还有心灵——我愿意相信有一些文字是来自心灵的:

“我断断续续地生活着,甚至连那些人的名字与长相都记不清了。心里面快乐与忧伤总是淡淡的,从不认为有什么事能彻底改变我。而我继续认真做着爱情之外的事情,比如学习与工作。我甚至认为剩下一半的大学生活里,我会做得比以前更优秀。除了生活方式,我解释得不多。从不愿去追究生活的意义与本质。活着,便是经历着。”

“我是水,难以定型的水,生来就不甘寂寞地奔腾,一点儿都不顺利地、跌跌撞撞地奔腾,不知要到哪里去,一点儿主意都没有,所以我只有两种结局,变成了冰,或者有个很好的容器,让我继续是水,很精致的水。”

只有愿意用心去读的人才能分辨得出,哪些文字是来自心灵的,读着这些文字可以由文及人,可以读到内心很深的角落里一些属于人性的、令人心动的东西,比如说,独孤,忧伤,迷惘、梦想。

最最可贵的是梦想,甚至认为心灵最丰腴的地方是用来盛产梦想的——那摇曳多姿的最美丽的花朵,它灿烂了所有漫长的、形形色色的人生——如果你能让它开得和你的生命一样长久。

说得明明白白的,木子美的梦想是继续做水——“很精致的水”。

当然前提是,必须要有一个——“很好的容器”。

这本身就是一个“很精致”、“很好”的梦想,虽是善变的,易碎的,许多美好的东西都具有这样的品性。

该祝愿的是她能实现这个梦想,或者,永远守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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