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作品集-第5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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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些“花会”都是村里人办的,有跑旱船的,有扮“王大娘锔大缸”的,扮女人的都是
村里的年轻人,擦粉描眉,很标致的!锣鼓前导,后面跟着许多小孩子,闹闹嚷嚷的。到了
我家门口,自然会围上一大圈人,他们就停下来演唱,唱词很滑稽,四围笑声不断。这时,
我们赶紧拿出烟酒点心,来慰劳他们,这一个花会走了,那一个花会又来了。最先来的总是
金钩寨的花会。
到了一九一一年,我们回到福建福州去(那时已是中华民国时代了)和祖父、伯叔父母
同住在一起。大家庭里的过年是十分热闹的。从祭灶那天起,大家就都忙乎起来。最先是叠
“元宝”,那是用金银纸箔,叠成元宝的样子,然后用绳子穿成一串一串的,准备在供神供
祖的时候烧;然后就忙扫房,用很长的掸子将屋角的蛛网和尘土,都扫除干净,又擦亮一切
铜器,如蜡台、香炉,以及柜子箱子上的铜锁等。大门上贴上新的鲜红的春联。祖父还用红
纸在书桌旁边贴上“元旦开笔,新春大吉”等等的吉利话。这些当然都是大人们的事,我们
小孩子只准备穿新衣服,放花炮,拜年,拿压岁钱。因为大家庭里兄弟姐妹多,祖父的红纸
包里,只是一两角的新银币,但因为长辈也多,加上各人外婆家给的压岁钱,我们每人几乎
都得到好几块!
新年过后,元宵节又是一个高潮。我们老家在福州市南后街,那条街从来就是灯市。灯
节之前,就已是“花市灯如昼”了,灯月交辉,街上的人流彻夜不绝。福州的风俗,元宵节
小孩子玩的灯,都是外婆家送的。福州方言,“灯”与“丁”同音。“添丁”是句吉利话,
因此,外婆家送给我们姐弟四人的是五盏灯!我的弟弟们比我小的多,他们还不大会玩,我
这时就占了便宜,我墙上挂的是“三英战吕布”的走马灯,一手提着一盏眼睛能动的金鱼
灯,一手拉着会在地上走的兔儿灯,觉得自己神气得很。但最好玩的还是跟着哥哥姐姐们到
大门口去看灯。有许多亲友到我家街上来看灯的,我们都高兴地点起用篾片编成的火把,把
他们送走。
一九一三年,我们到了北京,又过起小家庭生活,过年供祖宗也不烧元宝了。给父母和
长辈拜年也只鞠躬,不好意思拿压岁钱了。家里没有了大孩子,没有人敲锣打鼓。弟弟们只
会放些小炮仗,过年就显得冷清多了。
家庭里过年不热闹,而集体的节日庆祝,却一年一年地扩大了,机关和学校里都有新年
团拜,大门口还张灯结彩,也有种种文娱节目。如今呢,过年庆祝活动,更是以集体为中
心,真是普天同庆!以近两年来的“地坛文化迎春庙会”为例,会上什么都有,参加的人既
饱了眼福、耳福,又饱了口福。去年到过迎春庙会的朋友,回来都十分兴奋,我虽然因为行
动不便,不能参加,但从报纸上的消息里,我已经想象到了那欢腾热闹的盛况,精神上已经
参加进去了。致茹志鹃
志鹃同志:
昨天我的大女儿吴冰给我看了一期《文摘报》(1986年2月23日),光明日报社
和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主办的,内登一段消息说:“……上海文学编辑部主任周介人谈
到对张贤亮小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一些反映……老作家冰心看过作品之后,为作家难
过得哭了。”我十分惊奇,他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我和张贤亮素不相识!就这篇作品,虽
也“不甚欣赏,不够满意”,但何至于为作者哭了?!请你代问一下,顺祝安好、盼复。冰
心匆上二、廿六致巴金
巴金老弟:
前些日子,得你一封长信,像你那样写字艰难的人,居然写了那么多,真是感谢!你说
你尽说自己,我最惦记的也是你自己,我喜欢听。
我还好,写字不如你那么困难,但是杂事也多,尤其是常有人来访问,我很厌烦。不过
昨天夏衍来了,谈了半天,都谈到你(来的还有李子云,她说你写字困难),什么时候我们
都带个女儿再聚一次呢?问小林好,她托吴泰昌带来的香蕉,我吃了很好,近来我只吃香
蕉。祝你多休息!大姐三、三悼丁玲
3月4日的下午,我又打电话到丁玲家里,探问她的病情。接电话的是一位外地来的同
志,她告诉我“丁玲已于今晨十时多逝世了”,我放下听筒怔了半天,又一位朋友和我永别
了!
我和丁玲相识以后的画面,一幅一幅地从我眼前掠过:
1928年的夏天,她和胡也频、沈从文到我上海家里来看我。
1931年她编《北斗》杂志,我曾为她写稿,那时我们通信,上下款都只用一个冰
字,因为她的本名是蒋冰之。
1931年或32年,她到北京燕京大学我的家里来看我,正值我为儿子吴平洗澡,她
慨叹地说:她就不常有这种的和孩子同在的机会。
1936年的夏末,我和文藻再次赴美,路过南京,听说丁玲住在南京郊外,我们就去
看望了她。当天夜晚她就来回看我们,在玄武湖上划船谈话。
抗战期间我知道她已到延安。在重庆的参政会议上,我正好和董必武同志联坐,我向他
问到了丁玲的近况。
1951年后我从日本回来,那时她正致力于新中国文艺领导工作。我记得我参加全国
作协,还是她和老舍介绍的。
1955年以后,忽然又说她是什么反党集团的人,在批判大会上我只看见她在主席座
位右边的小桌上,低头记着笔记,从此又是二十多年!
直到1979年她回来了,住在木樨地,作协开会时,接我的车也去接她,我们在车上
谈了不少的话。
1980年秋季以后,我摔坏了腿,行动不便,不能参加社会活动,就是她来看我了。
1984年2月,她来看我,带来了她的“近作集”。
1985年6月,她又带来《丁玲选集》和她主编的《中国》文学杂志。也说起她有肾
病,不过她还是那样地健谈,我没有想到那就是最后一面了。
写追悼文字,我的手都软了!这些年来,振铎、老舍、郭老、茅公、林巧稚大夫、吴贻
芳校长……最近又是我的老伴,我的二弟,现在又加上丁玲!
死而有知,也许有许多欢乐的重逢,死而无知,也摆脱了躯壳上的痛苦。
难过的是他们生前的亲人和朋友。
我们只能从他们遗留下的不朽的事业中得到慰藉,在我们有生之年也将为承继他们的为
人民的工作而不断奋斗!1986年3月7日致茹志鹃
志鹃同志:
信拜读,你那样忙我还吵你,十分不安。我想“解铃还是系铃人”,请周介人同志去更
正一下也好。
党委书记责任重,烦忙可以想见,不过这的确是体验生活的好岗位,你了解党外的许多
朋友,交流起来方便一些。
奉上相片一张,不知你看见的是否这一幅?
北京今年暖得很,难得前几天下了一场雪,我的孩子们都急忙忙地到各风景区去拍雪
景。我行动不便,哪儿也没去,否则早就飞到上海去了!听说上海很冷,春寒望珍重!请代
问安忆好。冰心三、十、一九八六给《内蒙古工人》的题词
祝愿
《内蒙古工人》在内蒙成立四十周年,和六一国际儿童节即将来临之际,多发表一些文
字,引导内蒙草原少年儿童发扬:爱祖国,爱人民,爱科学,爱劳动,爱社会主义的精神,
在人生大道上欢欣勇敢地迈进!
冰心一九八六年三月十一日致茹志鹃
志鹃同志:
感谢周介人同志写的声明,我错怪他了,但希望此事能得到澄清。
我对您很不满意,您信的下款,写什么“您的学生”,这也太见外了!一点不真实也不
亲切,下次千万不要这样。
不知安忆要您向我学什么?我近年来越想越对自己不满。
我这人天地太小,也从不敢自动或积极地做什么事,只能这样过退居息影的生活。人际
关系是最重要的,您不做谁来做?
“能者多劳”还是担负起“烦人”的事吧!匆匆。祝笔健,问安忆好!冰心三、廿致陈
祖芬
祖芬同志:
你怎么有心脏病呢?得你信十分惦记,是否去阜外医院看一看?我那边有熟人,那里专
看心脏病,你千万不要来看我,太远了,打电话就行。
我并没有去福建,一时也不想动,走起来太麻烦了。你那篇文章《经济和人》不是登在
《当代》吗?那序自然也在那边了。请他们不要给我稿费,给我订一年的《当代》吧。匆匆
祝健康!冰心三、廿六一儿童节寄民进会友
亲爱的民进会友们:
我相信我的会友们大多数都是文教工作者,是老师同时也是父母。在六一儿童节,我感
到和你们有说不完的话。
“儿童是世界和人类的未来。”这句听惯说惯的话,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对于儿童,也
就是我们的第二代或第三代,我们要如何和他们相处呢?
我们当然会热爱他们,无论是我们的学生或子女,但同时还要尊重他们。不是用居高临
下的、管教或训示的态度,而是用平起平坐的商量的方式和他们谈话。不是用“溺爱”来放
任他们,而是用“热爱”来信任他们。对他们的教育是“身教重于言教”。老师和父母的一
言一行,都传达了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教育。父母和老师不随地吐痰,孩子就不会随地吐痰;
父母和老师不骂人,孩子也不懂得骂人。举一个反面的例子:许多年以前,有一位老太太对
我抱怨她的孙子,说:
“大卫又骂人了,他妈的。”我不觉笑了起来,她自己先骂人了,怎能怪她的孙子呢?
小的时候读修身课,讲“孔子家儿不知怒,曾子家儿不知骂。”我想孔子可能在家里没
有“怒”过。但读《论语·宪问》,上面写着孔子用杖叩原壤的腿,他说“老而不死是为
贼”。这怒得够厉害的了!因为原壤是一个“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的人。至于“曾子
家儿不知骂”,我想是完全可能的。
话说回来吧。我常常得到小朋友的来信,一般是报告自己的学习和活动的情况,有的就
请教如何写好作文,说是长大了想做一个作家。近来呢,他们的问题更多了,问什么是理
想,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共产主义。最后这个问题,我更不知道应当怎样回答了。可见八十
年代的儿童的求知欲是多么旺盛,思想是多么奔放!我现在总感觉到自己不能和时代同步前
进了。无论是看书报,听广播,看电视,有许多事物我都看不大懂,听不大懂,尤其是关于
哲学和科技方面的。我觉得当今之世,做一个长辈和老师,都很不容易!我想我的会友们一
定都在随时回答孩子们的问题,也充分地准备好回答孩子们的问题。请把你们宝贵的经验告
诉我,好吗?
祝你们和儿童一起度过欢乐的儿童节!你们的会友
冰心1986年3月24日两栖动物
一九一一年冬,我们从烟台回到福建福州的大家庭里。以一个从小在山边海隅度过寂寞
荒凉日子的孩子,突然进到一个笑语喧哗、目迷五色的青少年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