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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冰心作品集-第3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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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志的书页里,我第一次和微哈里拉尔,查克拉瓦蒂③的诗交上了朋友。在我当时所读到的

诗中,他的诗最能感动我。

他的抒情诗的那种天真活泼的笛子旋律,唤醒了我心中的田野和林沼的音乐。

在这些书页里,我也为《保尔和薇吉妮》④的译文流了许①②③

④法国作家贝尔纳丹·德·圣皮埃尔(1737—1814)的代表作,描写一对少年

男女纯真的恋爱故事。——译者

查克拉瓦蒂(1835—1874),孟加拉语诗人。

伊斯兰教的法官。

拉进德拉尔·米德拉(1824—1891),印度历史学家。

多眼泪。那美妙的大海,微风摇荡着海岸上的枣柳树林,林外的小山坡上,有山羊在活

泼地跳跃嬉戏——这些都在加尔各答的屋顶凉台上,幻出一个新鲜愉快的海市蜃楼。啊!还

有那在荒岛的林径里,进行着的孟加拉的小读者和头裹花巾的小薇吉妮中间的恋爱追求!

以后就来了班吉姆①的《孟加拉大观》,像风暴一样卷走了孟加拉人的心,等待下月份

的刊物发行出来已经够苦的了,而且还要家里的大人们都看过才轮到我看,这简直是受不

了!

现在只要谁愿意,就能够把《钱德拉谢克尔》或是《毒树》一口吞了下去。但是一个月

一个月地渴望和企待的过程,在漫长的中断之间,每一小段读着时候的集中的快乐,把每一

期的故事在心头反复回想,同时在注视等候着下一期:满足之感和不满足的渴望,如焚的好

奇心和它的安慰的混杂;这些阅读原作时拖长的快乐,没有人再能尝到了。

我对于萨拉达·米特和阿克谢·萨卡所编的古诗刊,也感到极大的兴趣。我们的长辈是

这刊物的订阅者,但他们都不是经常的阅读者,因此我还不难拿到手。微德雅帕蒂的古怪

的、错误百出的马提里文,因着它的不可理解就更吸引了我。我试着不看编者的附注,而去

探索他的感觉,我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把出现过许多次的一切难解的字和它的上下文,一齐摘

录了下来,并且根据我的了解记下文法上的特点。

①班吉姆(1838—1894),印度著名作家。——译者我年轻时代所享有的一个

很大的便宜,就是弥漫在我家庭中的文艺气氛。我记得在我小时候,我常倚在可以望见那座

有客厅房子的独立的建筑的凉台栏杆上。每天晚上这几间客厅的屋子都是灯火辉煌。华丽的

马车一直拉进门廊底下,宾客来往不绝。我说不上那里面有什么样的集会,我只从黑暗中凝

望着一排排亮着的窗户。隔断的空间虽然不大,而在我的儿童世界和这些亮光之间的空隙,

却是很广阔的。

我的堂兄迦南德拉刚拿到塔卡拉特那①先生写的一个剧本,要在我们家里演出。他对于

文学和美术的热情是无限量的。他是那一个团体的中心人物。他们永远有意识地努力从各方

面引进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文艺复兴。服装上、文学上、音乐上、美术上、戏剧上突出的民族

主义,在他心中和周围觉醒了。他在各国历史上,是个精研的学者,他已经开始用孟加拉文

写了些历史研究,但是没有完成。他翻译并且发表了梵文戏剧《优哩婆湿》,还有许多有名

颂歌都是他的手笔。在创作爱国诗歌上,他可以说是给我们做了领路人。这是在当“印度教

徒协会”②还是个年会组织的时候,在会里总是唱他那首《唱到印度的光荣我感到羞愧》。

我还很小的时候,迦南德拉堂兄就在盛年逝世了。但是①

②印度的一个爱国者组织。

塔卡拉特那(1822—1886),孟加拉著名剧作家。

见过他一次的人,也决忘不了他的英俊、魁梧和庄严的相貌。

他有一种不可抵抗的社会影响。他能够把人们吸引到他的周围而且永远和他连结在一

起;只要有他的强大的吸引力在那里,就决不会有分裂的问题。他是我们国家特别类型的人

物之一,就是以他个人的吸引力,很容易在他们的家庭和村庄里出名。在任何一个有大的政

治、社会或商业团体的国家里,这种人会自然地成为民族领袖。把许多人组织到一个团结的

团体的力量,是依靠一种特殊的天才的。这种天才在我们国家里都白废了,白废而又可惜,

我认为,就像是从天上摘下星星来当火柴用一样。

我记得更清楚的是他的弟弟,我的堂兄古南德拉①。他也总使这家庭里充满了他的人

格。他的宽大仁慈的心,把亲戚、朋友、客人和家属都一视同仁地拥抱了起来。不论是在他

宽阔的南边凉台上,泉边的草地上,或是池边的钓台上,他总在主持着一个不招自来的集

会,像一个“殷勤”的化身。他对于艺术和才智的广泛的欣赏,使他永远发出热情的光辉。

任何关于节庆、游戏、戏剧或是其他娱乐中的新颖想法,他总是一个踊跃爽快的赞助者,在

他的帮助下,就会开花结果。

那时候我们年纪太小,不能参加那些活动,但是他们推动的热闹与活力的波浪,奔涌而

来敲打着我们好奇的心门。我记得有一次我大哥写的一出讽刺剧在堂兄的客厅里排演。从我

们这边,倚在凉台的栏杆上,我们能听到对面洞开的窗户里的哄堂大笑和滑稽的歌声杂在一

起,我们有时也能看到阿①名画家加甘南达拉和阿巴宁达拉的父亲。——译者克谢·玛正达

的绝妙的滑稽戏。我们不能准确地知道唱的是什么,但总在希望有一天能够知道。

我记得有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使我赢得了古南德拉堂兄对我的特别好感。我除了得过

一次品行优良的奖赏以外,从来也没得过奖。我们三个人中间,我侄子萨提亚是功课最好的

一个。有一次他考得很好,得了奖金。我们到家的时候,我从马车里跳出来把这重要消息告

诉了正在园里的堂兄。我跑到他面前,喊着说:“萨提亚得奖了。”他微笑着把我拉到他膝

前去,问:“你得了奖没有?”我说:“没有。不是我,是萨提亚得奖了。”我对萨提亚的

优良成绩的由衷喜悦,似乎特别地感动了我的堂兄。他转向他的朋友说着这件事,认为是很

好的特色。我记得很清楚,我真是莫名其妙,因为我没有从这一点上来体会我的感情。因为

没有得奖而得到了这个奖赏对我并没有好处。给孩子礼物是无害的,但是他们不应当得到报

酬。使孩子害羞是不健康的。

午饭以后,古南德拉堂兄就到我们这边房子里来处理房产事务。我们长辈的办公室是一

种俱乐部。在那里面谈笑和处理事务自由地杂在一起。堂兄常常在长椅上靠着,我总找个机

会挨到他面前去。

他常给我讲印度历史上的故事。我还记得当我听克里夫①在印度建立了英国统治之后,

回到家去又自杀而死的时候,我是如何地惊讶。一方面,写下了新的历史;另一方面,在人

心神秘的黑暗里,却隐藏着悲剧的一章。在表面上那样①克里夫(1725—1774),

征服印度的英国殖民主义者。——译者的成功之内,怎会包含有那痛苦的失败呢?这故事整

天很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

有时候,古南德拉堂兄一定要知道我口袋里放着什么东西。在轻微的鼓励下,我的手稿

就毫不羞愧地拿出来了。我不必说明我的堂兄不是一个严厉的批评家;事实上,他所表示的

意见,倒可以作为极好的宣传。但是当我诗中的稚气到了太冒失的地步的时候,他就忍不住

哈哈大笑起来。

有一天,在一首叫做《印度母亲》的诗里,在一行之末,我所能想到的唯一可押的韵,

那个字是“车子”的意思,我必须把这车子拉进来,虽然连一条可让车子通过的道路的影子

都没有——押韵的坚决要求,不肯听受纯理性的任何推托。

古南德拉堂兄迎接这车子时狂笑的大风,把这辆车子吹回到那条不可能有车子走来的道

路上,从此就没有消息了。

我大哥那时已忙着写他的杰作《梦游记》。他的坐垫放在南边凉台上,前面摆一张矮

桌。古南德拉堂兄每天早晨都来坐一会儿。他对于欣赏的广大的能力,春风般地催助诗歌的

萌茁。大哥写了一会儿就把他写的朗诵出来,他对于自己创造的幻象的洪亮笑声,使凉台都

震动了起来。

大哥写出来的比他用到定稿上的要多得多,他的诗的灵感是那样地丰富,像过于繁盛的

芒果的小花,在春天的芒果林荫中铺下了一层毯子,《梦游记》的撕弃的稿纸,也散掷得满

房子都是。如果有人把这些稿纸都保留起来的话,今天真可以当作一篮花朵,来装饰我们的

孟加拉文学。

在门边偷听,在屋角偷看,我曾充分地分享了这个诗筵,它是那样丰盛,那样富余。那

时大哥正在才华英发的高峰;从他笔下奔涌出不停的滔滔波浪,形成一股诗的想象、韵律和

词句的洪流,以喜悦横溢的胜利的欢歌,来充满泛溢它的两岸。我们能够充分了解《梦游

记》吗?但我们在那时候是否必须完全了解才能欣赏它呢?我们也许得不到海洋深处的珍宝

——即使我们拿到了又有什么用呢?——但是我们在海岸边狂欢戏水,在它们的冲击之下,

我们生命的血液是如何欢乐地涌过每一根血管啊!

我越想到这一时期,就越体会到我们再也没有了所谓的穆杰利斯①的东西了。在我们童

年的时候,看到了这一个作为前一代特征的密切社交的临终光辉。那时候乡邻的感情是那样

地强烈,因此穆杰利斯成了一个需要,而那些在社交场合有所贡献的人,就受过巨大的欢

迎。现在人们只为着事务而互相访问,或把它当作社会义务,而不是以穆杰利斯的方式来集

会的。他们没有时间,他们中间也没有同样的亲密关系!

我们从前看到的是什么样的交往,纷纭的谈话和断续的笑声,使得屋里和凉台上显得多

么欢畅呵!我们祖先能成为团体和集会的中心,能创始和保持活泼有趣的闲谈,这种才能现

在都消失了。人们还是来来往往,但这些同一的房子和凉台却显得空虚而荒凉了。

在那些日子里,每一件事物从器具到宴会,都是为多数人的享用而设计的。因此无论这

些东西是多么豪华精致,也没有一点傲慢的意味。这些附属品,从那时以后在数量上是增加

了,但是它们已变得无情,也不了解那能使贵贱一致地①孟加拉语,意思是不请自来的非正

式集会。——译者感到宾至如归的艺术。那些赤裸的和衣衫褴褛的人,不能只凭着笑脸的魅

力,而必须得到许可,才有使用或占据它们的权利了。我们今天在盖房子或设计家具时候,

所想要亲近的人们,他们都有他们自己的社会和它的宽泛的款待。我们的毛病是,我们抛弃

了我们原有的东西,但是我们没有在欧洲标准上面重建新东西的办法,结果我们的家庭生活

就寂寞寡欢了。我们仍为事务和政治的目的而聚会,但从不纯为彼此见面而聚会了。我们不

再想出机会,只为着热爱我们的同胞,而把人们聚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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