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作品集-第3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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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占用这块沙地作打靶场。美军一到来,消息传开了,首先是和这块土地有着血肉关联的
妇女们惶急地奔走相告。在她们的愤怒呼号之下,内滩沸腾起来了!人民的怒火,像沙滩上
晒着的海藻一般,燃烧得海面通红!但是把日本统治者抓在手里的美军,是不把人民看在眼
里的。他们不顾内滩村议会协议会的坚决反对,不顾一千名妇女会员的游行示威,悍然地在
一九五三年二月,开始建筑工事。他们在沿着河内泻的村边拉起了一万米长的铁丝网,铺起
了六米宽一公里长的铁板道路,三月就开始打靶。当象征着虐杀、奸淫、压榨的美国星条旗
在铁板道上飘扬的时候,内滩的妇女们咬起牙关,包起头帕,手拉着手,只有向前决不退却
地,走到迫击炮的弹雨下面,屹然地坐了下来,要拿自己坚贞的血肉之躯,来保卫祖国的土
地!这时,雨脚丝丝,海风如啸,血一样的雨点,渗透了每一个日本人民的心,呼啸的海风
迅速地在三岛上传播着斗争的消息!这以后是一连串的前仆后继,波浪般的摧毁美军基地的
艰苦斗争……农民们打着席旗来了,工人们打着红旗来了,学生们举着写着标语的大小旗帜
来了,他们在沙滩上搭起席棚,和村民一同死守,铁丝网外万头攒动,呼声震天。这时的人
民是脚踏海洋,气冲牛斗,铁丝网内的美军和日本警察,心馁气夺,颜色惨沮,他们在身披
蓑皮手攀多刺的铁网、怒目而视的儿童面前,也畏怯得不敢抬头……终于在一九五六年三月
三十一日,在日本人民坚持不懈的冲击之下,美帝的威风彻底被摧毁了,他们拆除了铁丝
网,起走了铁板道……曾是一世之雄的美军,垂头丧气地退却了。只剩下几个炮座,一根柱
子,在人民响彻云霄的胜利歌声中,给全世界人民,陈列出一场美军基地未来形象的预展!
我们到内滩访问的这一天,也是下着丝丝的春雨。和我同车的是一直和渔民在一起、用
自己的短歌来鼓舞和支持他们的斗争的女诗人——芦田高子。她一路上滔滔不绝地对我述说
着内滩妇女英勇斗争的事迹,使我的心情兴奋到了极点!
我们到达海滩上的时候,远远看见那边已经聚集了许多热烈迎候的渔民,他们急速地跑
了过来,和我们紧紧地握手。那些素朴坚强的面庞和长满了厚茧的手,把他们这几年的艰难
困苦而终于胜利的斗争,一字一句地无声地传到我们的心底!
我终于见到了那位妇女斗争的领袖——南出素江。这位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的老大娘,
流着兴奋和感激之泪,不住地对我们深深地鞠躬。我们肩挨肩手拉手地站成一圈,静听着当
时领导斗争的委员们,指点着沙滩上的几堆残迹,对我们又愤怒又高兴地陈述着一步一步走
向胜利的斗争经过。这时,雨点渐渐地大起来了。我们撑起伞,从泥泞的沙滩上,走到向粟
崎村去。我同南出大娘撑着一把雨伞,上面是鼓声似的繁密的雨点,下面是深深的两行我们
并肩前进的脚印。中日两国人民的牢不可破的战斗友谊,在今天大雨的沙滩上,我算是彻底
地体会到了!
访问日本的兴奋的经历,可写的决不止这些。我的脑海中零乱地浮泛着无数闪闪发光的
宝船的帆影。但是,东风的世纪是以火箭的速度向前进行的,我们从日本归来,时间不长,
而和我们在日本会晤的作家们,已经有两起在此期间访问过中国,和我们在北京欢然道故
了!他们满载着日本人民的友情到来,又满载着中国人民的友情回去了。在重聚的欢乐之
中,我们高兴地坚信,人民的意志是不可违抗的!中日人民的热切的友好愿望,冲过了种种
人为的障碍,隔着海洋互伸出来的团结之手,把我们越拉越近!作为亚非反对帝国主义和殖
民主义的大家庭中的一员;我们的互助合作,可以说是刚刚开始。让我们都勇气勃勃信心百
倍地,拿起自己的一枝笔,来响应亚非作家会议东京会议的号召,为我们共同的希望斗争到
底吧!
(本篇最初连载于《大公报》1961年8月16日、17日、20日,后收入
散文集《樱花赞》。)
“人难再得始为佳”
八月八日的清晨,我正在大连一处休养所的庭院里,闲闲地扫着雨后的落叶,楼上正开
着收音机,我一面扫着,本希望能听到日本松川事件的判决,却得到了梅兰芳先生逝世的噩
耗!这消息太突然了,使我一时呆住;夏末的晨风,居然吹面生寒,上楼来怅望山外浩荡的
微波,也感到这一片山海,忽然虚阔了许多!
梅先生的逝世,就像从我们的艺术的阔大青空里,陨落一颗很大很亮的星辰,这一处空
虚,是没有法子填补的。清诗人龚自珍有一句诗:“人难再得始为佳”,放在梅先生身上,
真是一字不可移易。
记得我第一次看梅先生演出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地点是北京东安市场
内的吉祥戏院。我站在楼上堂客座的栏旁,戏院里人声嘈杂,打手巾把的,熟练地从观众头
上高高地扔着手巾……戏台上立着很大的红纸海报,大轴子戏是梅兰芳先生和王凤卿先生的
《汾河湾》……忽然间后面有人推我一把,“快看”,梅先生出台了,流水般的踱步,送出
一个光彩夺目的人儿,端严的妙目,左右一扫,霎时间四座无声!也许是童年的印象最为深
刻吧,这几十年来许许多多男女演员之中,我还没有看见过像梅先生在那时那地所给我的端
庄流丽,仪态万方的体态与风神!
应该承认我不懂戏,但是这些年来,每次看梅先生演出,都得到从别的演员那里所得不
到的新的惊奇和喜悦。解放以后,在台下见到梅先生的机会很多,他的那种谦虚和蔼、潇洒
自然的风度,无论何时,都使人有春风入座之感。八月八日以后,我看到许多篇追悼梅先生
的文章,这些文章,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回忆,从每一个侧面,投射光影到这位一代的风
流人物身上,从这许多文章里,我得到梅先生作为一个演员,一个朋友,一个诗人,一个书
画爱好者,一个文艺战士……的整个人格。我也感到追念梅先生也决不会是一时的,以后在
许多时会,许多场合,我们都会悼忆起这位高尚的有益于人民的人。梅先生没有死,他永远
活在人们的心中!
我对梅先生最钦佩的一点,是他一辈子热爱祖国,热爱祖国的人民和文化,热爱自己的
专业。解放后,在人民自己的党对他的尊重爱护之下,他更是感激奋发,在思想上,艺术
上,一直地不断前进,天天向上!
看报知道梅先生的灵柩已经安葬在京郊的万花山了。梅先生,在万花丛中安息吧!让您
的永远活在人们心里的音容,鼓励着我们向您学习,天天向上!
小札》。)国庆节前北京郊外之夜
这是一个宁静柔和的夜晚。我们在西郊动物园出租汽车站棚下的一条长凳上,坐着等
车。
这夜是这样的宁静、这样的柔和。右边,动物园墙外的一行葱郁的柳树,笼罩在夜色之
中,显得一片墨绿。隐约的灯光里,站着一长排的人,在等公共汽车。他们显然是游过园,
或是看过电影,微风送过他们零星的笑语……
左边,高大的天文馆,也笼罩在夜色里,那乳白色的门墙,倒更加鲜明了。从那幽静的
小径上,我们听到清脆的唧唧的虫声。
月亮从我们背后上来了。前面的广场上,登时洒上一层光影。
天末的一线的西山,又从深灰色慢慢地转成淡紫……
这时出租汽车站的窗外,又来了几个人,听到他们说话的口音,我们回头一看,原来是
三个外国学生。两个女的,皮肤白些,那一个男的,皮肤是黑的。他们没有坐下,只倚在窗
外,用法语交谈,我猜想他们是喀麦隆和阿尔及利亚的青年。
忽然远处西边的树梢上,哗哗地喷出一阵华光,一朵朵红的、绿的,中间还不断爆发着
灿白的火星。“放花了!”我们高兴地叫了起来,接着是一阵又一阵,映得天际通明……
那一个包着花头巾的女学生走了过来,用很熟练的中国话问:“今天是一个节日吗?”
我说:“今天不是节日,我想他们是在试放国庆日晚上的焰火。”她点了点头,笑着就走回
他们群里去。
我看见那一个穿深色衣裳的女学生,独自走到月光中,抬头看着焰火,又低下头,凝立
在那里,半天不动。月影里看到她独立的身形,我自己年轻时候在异国寄居的许多往事,忽
然涌上心头。她在想什么?在想她的受着帝国主义者践踏的国土?在想她的正在为自己的自
由幸福而奋斗着的亲人?她看到我们这一阵阵欢乐的火花,她心里是什么滋味?……我的同
情和激感,像一股奔涌的泉水,一直流向这几个在我们“家”里作客的青年……
两道很亮的车灯,从西边大道上向我们直驶而来,在广场上停住了。调度员从屋里出
来,走到车边,向着我们微微地笑了一笑,却招呼那三个外国青年说:“车来了,你们走
吧。”
他们连忙指着我们说:“他们是先来的。”我们也连忙说:“我们不忙,你们先请
吧!”他们笑着道了谢,上了车,我们目送着这辆飞驰的小车,把他们载到天际发光的方
向。
火花仍在一阵一阵地升起,调度员和我们都站着凝望,大家都没有说一句话。渐渐地焰
火下去了,月亮已经升得很高,广场周围的深草里,又听到唧唧的虫声。国庆节前北京郊外
之夜,就是这样地柔和,这样地宁静,而我的心中,却有着起伏的波涛一般的感动……
(本篇最初发表于《北京晚报》1961年9月29日,后收入散文集《拾穗
小札》。)每逢佳节
唐诗人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这首诗,一千多年来脍灸人口,每逢佳节,在异
乡的游子,谁不在心里低徊地背诵着: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其实,在秋高气爽的风光里,在满眼黄花红叶的山头,饮着菊花酒,插着茱萸的兄弟
们,也更会忆起“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王维,他们并肩站在山上遥望天涯,也会不约而同地
怅忆着异乡的游子,恨不得这时也有他在内,和大家一起度过这欢乐的时光。
我深深地知道这种情绪,因为每逢国庆,我都会极其深切地想到我们海外的亲人。在新
秋的爽风和微温的朝阳下,我登上天安门前的观礼台,迎面就看到排成一长列的军乐队,灿
白的制服和金黄的乐器,在朝阳下闪光,还有一眼望不尽的,草绿色,白色的一方方的像用
刀裁出来的各种军队的整齐行列,他们的后面是花枝招展的像一大片花畦的少年儿童的队
伍,太远了,听不见他们的笑语,但看万头攒动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在欢跃地说个不停……
这一切,从礼炮放过的两个钟头,直到我们伟大的毛主席和国家领导人以及贵宾们,在天安
门楼上从东到西向我们挥帽招手时为止,我的心一直在想着许许多多现在在国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