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作品集-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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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同时我想诗的定义没有多大用处,有的诗是用诗的形式写的,而内容却没有“诗”的情
味,这例子,古今中外都有,而且同一个诗人写的,也有好诗,坏诗,与非诗之分。
作为一个爱好诗的人,我只能说出我自己喜欢的是哪一种的诗。
我喜欢那充满着真挚浓厚的情感的诗。他心中鼓荡着万斛热泉,自己按捺不住,像“啼
血”的杜鹃一般,一声紧似一声地高唱!他热爱人民,热爱生活。他对周围的一切,有着无
穷无尽的感情,他热爱它们,留恋它们,歌颂它们;若是在他的人民头上忽然来了一股暴
力,一阵阴影,使他们的生活窒息了,黑暗了,他就要呼号,就要诅咒……在真挚的爱和真
挚的恨之间,他能写出“轻不着纸”的绕指柔的诗篇,也能写出“力透纸背”的百炼钢的豪
句!
当然,一首好诗不但要有高尚强烈的感情,也要有美丽铿锵的音韵。我是喜欢背诗的
人,深深地感到诗的音乐性的重要。一首音乐性很强的好诗,对于群众有极大的鼓舞和激
发。印度人民热爱诗歌,我想就与他们诗歌的铿锵的音韵有很大的关系。你看广场上簇拥围
坐的数千男女老幼,会肃静无声地随着朗诵的顿挫抑扬而眉飞色舞,而头动身摇。我觉得广
大人民对于诗歌的第一个要求,恐怕就是“念来好听顺口”,我读到的儿童写的和战士写的
诗,几乎全是有韵的——这“韵”当然是现代口语上的“韵”,诗韵上的字,若按现代的读
法,有许多是押不上韵的。
提到印度人民热爱诗歌,不能不想起被印度人民所热爱的印度诗翁泰戈尔。无论我听到
印度的国歌,或是听台上有人朗诵,我的印度朋友总在旁边轻轻地告诉我:“这一首是泰戈
尔写的!”他们提到泰戈尔名字的时候,脸上总是显着光辉,显着骄傲。我能够了解印度人
民为什么喜欢泰戈尔,他的诗永远是那么美,那么清新,那么富有音乐性,但是直到我翻译
泰戈尔的《集外集》,才接触到他的爱国的,富有民族主义色彩的诗篇。在我翻译着他的对
殖民主义者严词指斥的诗的时候,我总是十分兴奋,十分紧张!我常常感到快乐——为着他
替我说出了我所不能说出的雷霆般严厉的话语而快乐,我也常常感到痛苦——因为我从我自
己贫乏的词汇中,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翻译他的尖刻有力的诗句。这种诗在《集外集》里多
得很,我的原稿交到出版社去了,姑且摘出一首他在一九三七年发表的关于非洲的诗来,让
你看看吧。
当上帝对他自己的作品发气对他幼稚的创作猛烈地摇头,一阵烦躁的波浪把你从东方的
怀抱中攫走,亚非列加,把你关在大树围守的
昏暗的密栏里让你沉思。
在那里,在你的深密黑暗的地洞里你慢慢地积累起荒野的不可理解的神秘,精研那难读
的地和水的符号;自然的秘密的魔术在你心中启发了知识界限以外的巫术的仪式。
你装成残废的样子来嘲弄那可怕的,在仿效一个庄严凶猛的吼叫中使你可怕来征服恐
怖。口
哀,你是藏在一块黑纱下面,使你的人类庄严变成
“耻辱”的黧黑的幻像。
那些猎人以捕人的陷机掩袭了你,他们的凶横比你的狼齿还要锐利,他们的骄傲比你的
不见天日的森林还要盲目。
文明人的野蛮的贪婪把无耻的不人道剥得赤裸,你哭泣了,但是你的号叫被闷住,你林
中的小路被血泪浸得泥泞,强盗们的钉靴在你受辱的历史上留下了他们的
抹不掉的印迹。但是隔着海洋却总有
礼拜堂的钟声在他们市镇村庄中敲起,孩子们在母亲怀中酣睡,
诗人们在吟唱“美”的颂歌。今天在西方的地平线上风沙壅塞了落日的天空,
野兽爬出他们黑暗的洞穴,用狂吼来宣告死日的来临。
来吧,你这宿命时间的诗人,站在这被劫夺的女人的门前,求她饶恕吧,
在这死去的大陆的昏迷之中让它成为最后的伟大的话语。
只录这一首吧,你看如何?
匆匆,祝你健康愉快地写作!
谢冰心一九五七年五月二十五日从“到此一游”说起
亲爱的××:
在我上火车以前的两个钟头,接到你的电话,这很出我意外,我以为你正在上课。你在
电话里的声音很小,却很激动,使得我相当难过!那一天我们在一起玩得多么痛快,虽然到
晚来大家都有点疲倦。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又可以见面。
从江南回来早已半个多月了,北京是整天的大太阳,加上日夜的卷地的呜呜的风,在城
外尤其觉得。回想我在江南的三个星期,除了有三个晴天之外——多么侥幸,我们在一起玩
的那一天,最后仍是晴天——不是阴天,就是下雨,一切江南的景物,几乎全是在雨中看
的,真是“烟雨江南”了。
那天人多,我没得机会向你描述我所玩过的江南各胜:如同扬州的瘦西湖(这是江
北);镇江的金山寺——传说上白娘娘和法海斗法的地方;无锡的太湖;宜兴的善卷洞,善
卷寺是传说中祝英台读书处;苏州的虎丘、拙政园、留园等处;都是我在历史上,小说上,
诗歌里读过而自己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这些地方本来就美,再经过最近各地人民政府的大
力修缮,到处都焕然一新。游览之下,使我为着祖国从前和现在的人民的智慧和努力,感到
无尽的快乐和骄傲!在这封信里,我不想多描写风景,反正这些地方离你都不算远,你将来
都有机会去玩的,我只要和你谈一桩使我难过的事情。
在我这次的游览中,我常常在新灰刷过的墙壁上,新油漆过的门扇上,石桌上,树上,
发现有用粉笔写、铅笔写或是用小刀刻的“×××到此一游”,底下是年月日。这日子都不
是很早的,大约是十天之内。人多的明显的地方还好一些,偏僻的处所,就更多了,而且是
大字纵横,看了真使人难受!
这些人的心里,也许是可以理解的。在苏州留园门口的“留言簿”上,我看了许多游人
留题的字句,大都是赞美这名胜的美丽,然后发出一种感慨,不知这次玩过何日再来?或是
可惜我的朋友某某人,没有和我同游等等。这些情感,是文艺作品的来源之一。古今中外的
诗文集中的许多写景或是赠友的作品,都是从这种情感出发引伸的。
但是这种情感,是否就必须写在当地的墙上呢?我觉得大可不必!若是你觉得必须当时
当地把它倾吐出来,那就不妨像留园的留言簿上的游人那样,把它写在本子上,留给后来的
人看。如果只写“×××到此一游”再注上年月日,那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
倘若你是写给别人看的,表示你×××,到过此地了。不认识你的人,对你这两三个字
的姓名,不但不会留下印象,而且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认识你的人看到了,也许在写信或
是见到你的时候会问:“你到某地去玩过了?你为什么在墙上胡写一通,毁损公共财物
呢!”
倘若你是写给自己留个纪念,准备将来重游的时候,好去寻找旧日的字迹,唤起当时自
己思想感情中的一切,那就不如回去把自己的感想记在日记上,写在信上,投到墙报或校刊
上,这样,自己感想也写出来了,别人也分享了你的快乐。许多有名的游览的文章,都是这
样流传下来的。
最坏的现象是:自己走马看花,没有什么感想,只是看见别人这样地写了,自己也不甘
落后,于是在洁白的墙上,又加上一行!
这些字迹,大概都不大熟练工整,但是从姓名和年月日上,我们不敢断定是小朋友们涂
的,只有一次,我看见用红漆在石壁上写着“×××中队,到此一游”的字样,使我吃了一
惊!这些名胜建筑,都是祖国千百年来人民智慧的结晶,人民政府从它们颓毁荒凉的景况
下,惨淡经营地把它修复了起来,以供我们的游赏的,而新中国的少年,却跟在毁损公物人
们的背后,去毁损糟蹋,这是和社会主义社会新人应有的品质背道而驰的。
天气越来越暖了,正是出门游览的好时光,我希望你们出去游玩的时候,不但自己不在
墙上写“×××到此一游”,或其他的字样,同时也要劝止别人不要这样做。此外我还看见
在公园或其他游览的地方,有人把里面的凉榻椅桌,任意地挪动践踏,瓜子花生的壳子,以
及果皮糖纸,扔得满处都是,而且随地吐痰!这都是旧社会带来的最恶劣最不讲公德的作
风,我们自己一定不要这样做,也要劝别人不要这样做!
“六一”节快到了,你们学校里有什么庆祝没有?有你表演的节目么?好好地玩吧,像
一个新中国的新少年那样好好地玩!
你的朋友冰心1957年5月30日
(本篇最初发表于《文汇报》1957年6月1日,后收入散文集《归来以
后》。)我们拜访了火星一只巨大的宇宙飞船
泊在岸旁,
“开船啦,开船啦!”一位苏联海员叔叔站在船边带着笑喊;
这船,有点像喷气式飞机,张着一对光明的翅膀。扶梯上许多来自各国
——中国、日本、埃及、印度……的小朋友,边说边笑,咭咭呱呱地排队往上走;
个个人脸上发着快乐的光,个个人手里提着旅行箱。我们刚走进船里,这只船已经开
动,
稳稳地渡过茫茫的云海。只看见圆圆的船窗外飞掠过许多星星,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时辰——“到了!到了!
下面就是火星!”我们纷纷站起,按着一颗狂跳的心
呀!真是神话般地美妙!
下面是一簇一簇的红色的花,还站满了许多举着红旗
穿着红衣的小朋友!
他们齐声地笑着喊:
“欢迎!欢迎!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小客人?”我们和他们紧紧地握手,我们和他们热烈地拥抱,
我们说:“我们是从地球来的小客人;我们的发音虽然不都一样,我们的名字却都叫
‘和平’!”1957年(本诗曾收入小说、散文、诗歌合集《小桔灯》。)《泰戈尔诗
选》〔印度〕泰戈尔著序诗
现在我把我的诗紧密地装在这本子里
像一只挤满了鸟雀的笼子一般送去给你。
那碧空,那围抱星辰的无尽处,我的诗句群飞穿过的空间,都被留在外面。繁星,从夜
的心头摘下,紧紧地结成链环也许能在天堂近郊的珠宝商人那里沽得高价,但是神人们就会
怀念
那不分明的超凡的空灵价值。
想象一首诗歌忽然像飞鱼般从时间的静深中闪过!你不想把它网住和一群俘获品一起
陈列在你的玻璃缸里么?
在公子王孙的闲暇的悠长的年月,诗人天天在他的仁慈君王面前朗诵他的诗句,
那时候还没有出版社的鬼魂在用黑色的沉默
来涂抹那共鸣的悠闲的背景,在不协调的自然伴奏中活跃了起来;那时候诗句还不是用
叫人默默地吞咽下去。呵,那为倾听而写的诗歌
在他们主人的批评的眼光之下,今天就像一队连锁起来的奴隶被放逐到无调的纸堆的灰
黯里,那些曾被永恒亲吻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