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作品集-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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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个暴君怎能辖制自由和自尊的人呢?除非他们自己的自由是专制的,他们的自尊
是可羞的。
假如那是一种你们所要抛掷的牵挂,那牵挂是你自取的,不是别人勉强给你的。
假如那是一种你们所要消灭的恐怖,那恐怖的座位是在你的心中,而不在你所恐怖的人
的手里。
真的,一切在你里面运行的事物,愿望与恐怖,憎恶与爱怜,追求与退避,都是永恒地
互抱着。
这些事物在你里面运行,如同光明与黑影成对地胶粘着。
当黑影消灭的时候,遗留的光明又变成另一种光明的黑影。
这样,当你们的自由脱去他的镣铐的时候,他本身又变成更大的自由的镣铐了。理性与
热情
于是那女冠又说:请给我们讲理性与热情。
他回答说:
他们的心灵常常是战场。在战场上,你们的理性与判断和你们的热情与嗜欲开战。
我恨不能在你们的心灵中做一个调停者,使我可以让你们心中的分子从竞争与衅隙变成
合一与和鸣。
但除了你们自己也做个调停者,做个你们心中的各分子的爱者之外,我又能做什么呢?
你们的理性与热情,是你们航行的灵魂的舵与帆。
假如你们的帆或舵破坏了,你们只能泛荡、飘流,或在海中停住。
因为理性独自治理,是一个禁锢的权力;热情,不小心的时候是一个自焚的火焰。
因此,让你们的心灵把理性升到热情的最高点,让它歌唱;
也让心灵用理性来引导你们的热情,让它在每日复活中生存,如同大鸾在它自己的灰烬
上高翔。
我愿你们把判断和嗜欲当作你们家中的两位佳客。
你们自然不能敬礼一客过于另一客;因为过分关心于任一客,必要失去两客的友爱与忠
诚。
在万山中,当你坐在白杨的凉荫下,享受那远田与原野的宁静与和平——你应当让你的
心在沉静中说:“上帝安息在理性中。”
当飓暴卷来的时候,狂风振撼林木,雷电宣告穹苍的威严——你应当让你的心在敬畏中
说:“上帝运行在热情里。”
只因你们是上帝大气中之一息,是上帝丛林中之一叶,你们也要同他一起安息在理性中,
运行在热情里。苦痛
于是一个妇人说,请给我们谈苦痛。
他说:
你的苦痛是你那包裹知识的皮壳的破碎。
连果核也必须破碎,使果仁可以暴露在阳光中,所以你们也必须知道苦痛。
倘若你能使你的心时常赞叹日常生活的神妙,你的苦痛的神妙必不减于你的欢乐;你要
承受你心天的季候,如同你常常承受从田野上度过的四时。
你要静守,度过你心里凄凉的冬日。
许多的苦痛是你自择的。
那是你身中的医士,医治你病躯的苦药。
所以你要信托这医生,静默安宁地吃他的药:
因为他的手腕虽重而辣,却是有冥冥的温柔之手指导着。
他带来的药杯,虽会焚灼你的嘴唇,那陶土却是陶工用他自己神圣的眼泪来润湿调搏而
成的。自知
于是一个男人说,请给我们讲自知。
他回答说:
在宁静中,你的心知道了白日和黑夜的奥秘但你的耳朵渴求听到你心的知识的声音。
你愿在意念中所了解的,能从语言中知道。
你愿能用手指去抚触你的赤裸的梦魂。
你要这样做是好的。
你的心灵隐秘的涌泉,必须升溢,吟唱着奔向大海;你的无穷深处的宝藏,必须在你目
前呈现。
但不要用秤来衡量你的未知的珍宝,也不要用杖竿和响带去探测你的知识的浅深。
因为自我乃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
不要说“我找到了真理”,只要说“我找到了一条真理”。
不要说“我找到了灵魂的道路”,只要说“我遇见了灵魂在我的道路上行走。”
因为灵魂在一切的道路上行走。
灵魂不只在一条道路上行走,也不是芦草似地生长。
灵魂如同一朵千瓣的莲花,自己开放着。教授
于是一位教师说,请给我们讲教授。
他说:
除了那已经半睡着,躺卧在你知识的晓光里的东西之外,没有人能向你启示什么。
那在殿宇的荫影里,在弟子群中散步的教师,他不是在传授他的智慧,而是在传授他的
忠信与仁慈。
假如他真是大智,他就不命令你进入他的智慧之堂,却要引导你到你自己心灵的门口。
天文家能给你讲述他对于太空的了解,他却不能把他的了解给你。
音乐家能给你唱出那充满太空的韵调,他却不能给你那聆受韵调的耳朵和应和韵调的声
音。
精通数学的人能说出度量衡的方位,他却不能引导你到那方位上去。
因为一个人不能把他理想的翅翼借给别人。
正如上帝对于你们每个人的了解都是不相同的,所以你们对于上帝和大地的见解也应当
是不相同的。友谊
于是一个青年说,请给我们谈友谊。
他回答说:
你的朋友是你的有回答的需求。
他是你用爱播种,用感谢收获的田地。
他是你的饮食,也是你的火炉。
因为你饥渴地奔向他,你向他寻求平安。
当你的朋友向你倾吐胸臆的时候,你不要怕说出心中的“否”,也不要瞒住你心中的“可”。
当他静默的时候,你的心仍要倾听他的心;因为在友谊里,不用言语,一切的思想,一
切的愿望,一切的希冀,都在无声的欢乐中发生而共享了。
当你与朋友别离的时候,不要忧伤;因为你感到他的最可爱之点,当他不在时愈见清晰,
正如登山者从平原上望山峰,也加倍地分明。
愿除了寻求心灵的加深之外,友谊没有别的目的。
因为那只寻求着要泄露自身的神秘的爱,不算是爱,只算是一个撒下的网,只网住一些
无益的东西。
让你的最美好的事物,都给你的朋友。
假如他必须知道你潮水的退落,也让他知道你潮水的高涨。
你找他只为消磨光阴的人,还能算是你的朋友么?
你要在生长的时间中去找他。
因为他的时间是满足你的需要,不是填满你的空腹。
在友谊的温柔中,要有欢笑和共同的欢乐。
因为在那微末事物的甘露中,你的心能找到他的清晓而焕发精神。谈话
于是一个学者说,请你讲讲谈话。
他回答说:
在你不安于你的思想的时候,你就说话。
在你不能再在你心的孤寂中生活的时候,你就要在你的唇上生活,而声音是一种消遣,
一种娱乐。
在你许多的谈话里,思想半受残害。
思想是天空中的鸟,在语言的笼里,也许会展翅,却不会飞翔。
你们中间有许多人,因为怕静,就去找多话的人。
在独居的寂静里,会在他们眼中呈现出他们赤裸的自己,他们就想逃避。
也有些说话的人,并没有知识和考虑,却要启示一种他们自己所不明白的真理。
也有些人的心里隐存着真理,他们却不用言语来诉说。
在这些人的胸怀中,心灵居住在有韵调的寂静里。
当你在道旁或市场遇见你朋友的时候,让你的心灵,运用你的嘴唇,指引你的舌头。
让你声音里的声音,对他耳朵的耳朵说话:
因为他的灵魂要噙住你心中的真理。
如同酒光被忘却,酒杯也不存留,而酒味却永远被记念。时光
于是一个天文家说,夫子,时光怎样讲呢?
他回答说:
你要测量那不可量、不能量的时间。
你要按照时辰与季候来调节你的举止,引导你的精神。
你要把时光当做一条溪水,您要坐在岸旁,看它流逝。
但那在你里面无时间性的我,却觉悟到生命的无穷。
也知道昨日只是今日的回忆,而明日只是今日的梦想。
那在你里面歌唱着、默想着的,仍住在那第一刻在太空散布群星的圈子里。
你们中间谁不感到他的爱的能力是无穷的呢?
又有谁不感到那爱虽是无穷,却是在他本身的中心绕行,不是从这爱的思念移到那爱的
思念,也不是从这爱的行为移到那爱的行为么?
而且时光岂不是也象爱,是不可分析,没有罅隙的么?
但若是在你的意想里,你定要把时光分成季候,那就让每一季候围绕住其他的季候。
也让今日用回忆拥抱着过去,用希望拥抱着将来。善恶
于是一位城中的长老说,请给我们谈善恶。
他回答说:
我能谈你们的善性,却不能谈你们的恶性。
因为,什么是“恶”,不只是“善”被他自身的饥渴所困苦么?
的确,在“善”饥饿的时候,他肯向黑洞中览食,渴的时候,他也肯喝死水。
当你与自己合一的时候便是“善”。
当你不与自己合一的时候,却也不是“恶”。
因为一个隔断的院宇,不是贼窝,只不过是个隔断的院宇。
一只船失了舵,许会在礁岛间无目的地飘荡而却不至于沉到海底。
当你努力要牺牲自己的时候便是“善”。
当你想法自利的时候,却也不是“恶”。
因为当你设法自利的时候,你不过是土里的树根,在大地的胸怀中啜吸。
果实自然不能对树根说:“你要像我,丰满成熟,永远贡献出你最丰满的一部分。”
因为,在果实,贡献是必需的,正如吸收是树根所必需的一样。
当你在言谈中完全清醒的时候,你是“善”的。
当你在睡梦中,舌头无意识地摆动的时候,却也不是“恶”。
连那失错的言语,有时也能激动柔弱的舌头。
当你勇敢地走向目标的时候,你是“善”的。
你颠顿而行,却也不是“恶”。
连那些跛者,也不倒行。
但你们这些勇健而迅速的人,要警醒,不要在跛者面前颠顿,还自以为仁慈。
在无数的事上,你是“善”的;在你不善的时候,你也不是“恶”的。
你只是流连,荒亡。
可怜那糜鹿不能教给龟鳖快跑。
在你冀求你的“大我”的时候,便隐存着你的善性:
这种冀求是你们每人心中都有的。
但是对于有的人,这种冀求是奔越归海的急湍,挟带着山野的神秘与林木的讴歌。
在其他的人,是在转弯曲折中迷途的缓流的溪水,在归海的路上滞留。
但是不要让那些冀求深的人,对冀求浅的人说:“你为什么这般迟钝?”
因为那真善的人,不问赤裸的人:“你的衣服在那里?”也不问那无家的人:“你的房子
怎样了?”祈祷
于是一个女冠说,请给我们谈祈祷。
他回答说:
你们总在悲痛或需要的时候祈祷,我愿你们也在完满的欢乐中和丰富的日子里祈祷。
因为祈祷不就是你们的自我在活的以太中的开展么?
假若向太空倾吐出你们心中的黑夜是个安慰,那么倾吐出你们心中的晓光也是个欢乐。
假若在你的灵魂命令你祈祷的时候,你只会哭泣,她也要从你的哭泣中反复地鼓励你,
直到你笑悦为止。
在你祈祷的时候,你超凡高举,在空中你遇到了那些和你在同一时辰祈祷的人,那些除
了祈祷时辰之外你不会遇到的人。
那么,让你那冥冥的殿宇的朝拜,只算个欢乐和甜柔的聚会罢。
因为假如你进入殿宇,除了请求之外,没有别的目的,你将不能接受。
假如你进入殿宇,只为要卑屈自己,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