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瓶-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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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三秀,你要去哪儿?”瓶娘惊惶的看着三秀。
她想要站起来,双腿却支撑不住身体,重重的跌倒在地。
“你呆着不要动!这里暂时还安全。我先去打听消息,一会儿就回来。天一亮,雨一停,城门一开,我们就坐车出城去!”
三秀很匆忙。她匆忙得没有折回来把摔倒的瓶娘扶起来,冲进了外面的大雨中。
四月,并不该有这样大的雨。
茶壶下的炉火忽然熄了。老人弓背掇起斧子,吃力的劈起柴禾来。劈一下,歇一歇。
不花忽然不再哼歌,转而站起身,拍拍老人的肩膀,接过斧子,几下就劈了一二十根柴禾,再将斧头递还老人。
老人也没有道谢。不花也并不在意似的。茅草顶的屋子有了漏雨的意思。火苗又开始燃烧。
不花回到座上,听着外面的雨,又哼起蒙古语的歌来:
蓝蓝的天上飘着雪白的云。
绿绿的草原经过雪白的羊群。
我的英雄啊,风雨总会过去。
带着美梦在大地的怀抱里安眠。
…………
不花的哼声越来越轻,似乎快要睡着了。
在他看不见的灶台下面,老人忽然握紧了斧柄。
这一握比之前都要坚实。老人手上的青筋全部凸起。他努力调匀着自己的呼吸,一切只等一转身……
不花的歌声停了。
“老头儿,”不花忽然道,“你的腿脚似乎不大灵便么。”
老人握斧柄的手僵硬了。
不花问:“你听戏么?”
☆、第 48 章
城门的时候,赶车的车夫告诫三秀,城门马上就要关闭,若从这里出来,就难能回来了。三秀知道,但她只能前行。车夫索性拒绝了出城,她只好下车步行。果然走出去不多久就听见了城门轰隆关闭的声音。视野一片漆黑,大雨还在继续。
三秀只听说过猎场大概的方向,眼下别无他路,只有拦了一辆车往那里去。然而时间太晚了,城门很快就要关了,车夫只肯拉她到城门,无论如何不肯出去。没有办法,她只好下车步行。即便是能在台上一站几个时辰的她,也禁不起这雨天路滑。出来得急,不曾换上雨鞋,不一会儿鞋袜都湿透,走起路来更加困难了。
就在她快要力竭的时候,一辆牛车忽然从她的身边经过。这样的时候,居然还有车子出城,这对三秀而言无疑是个好机会。但在那车经过她的时候,她听见了那车里传来了几句叽里咕噜的蒙古话,厌恶感便袭上心来。罢了。她这样想着,继续低头走着这一条似乎走不完的路……
但那车很快就在她前面停下了。三秀立刻戒备起来。
车帘子开了,露出一个三十岁左右蒙古女人的身影,向三秀招着手,嘴里说着断断续续的汉话,又指了指三秀的裙子,脸上还带着微笑。
三秀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裙子也湿透了。此时若拒绝什么,自然不再合适。毕竟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父亲。她横下心来,答应了他们的邀请,走上了车子。
这是一车穿着普通的蒙古百姓。三秀一上车,就立刻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几个男人是城郊的猎户,带着女眷和孩子,进城卖猎物来了。车上装载着他们没卖完的毛皮,和一些用毛皮换来的美酒。弹琴啊,唱歌啊,喝酒啊。外面虽然下着恼人的雨,车中却是和乐,温暖的。
蓝蓝的天空中飘着洁白的云。
绿绿的草原上飘过白的羊群。
带我回家吧,我年轻的英雄。
将我带到故乡的河流边上。
…………
这些快乐都和三秀无关。她烦恼的望着车外,希望能够早点从这车上下去。“去哪里?”蒙古女人挪到三秀身边,用音调奇怪的汉话发问。三秀不知道怎么回答。而那女人已经将酒斟好递到了她唇边。三秀饮了下去,就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流下泪来。
“这酒好辣啊。”三秀一边哭,一边擦着泪水。蒙古女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此时,三秀已经有点不想下车了。对父亲的挂念胜过了一切。此时的父亲,应该在哪里呢?
雨声渐小。
茶摊里的气氛微微变了。
“从前有个极好的戏子,后来不登台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花依旧坐在他的位子上,漫不经心的说着,停顿的时候又意味深长的看着老人。但老人丝毫不为所动。他便继续说下去
“外人都说他是不懂武行。也有说他是为了教养女儿。其实他是因为右脚有疾,不能久立。若不是那疾病渐渐凶险不可收拾,他怎会自梨园中退隐呢。可惜他瞒得太好,连他女儿都不知道,恐怕只有常骑马的蒙人能看得出来。蒙人又不常看戏,他的秘密,这大都城里,也就只有我一个人知晓吧。”
不花说罢,向灶台边的老者微微笑了一笑,低下头饮了一口油茶,仿佛只是日常的闲聊一般,却又蕴含着蔑视和杀意!
林庆福心中苦笑着。他知道自己的装扮被看穿了。出卖自己的,恐怕就是这该死的疾病。
他握紧匕首,当即向不花刺去!
白马惊了,扬起前蹄发出嘶鸣,几乎要拉倒那屋柱子。
不花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听到刚才的话,林庆福的计划就已经被打断了,却没想到这反而激发了林庆福的死志——林庆福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
刀刃早已被仔细磨得雪亮。
这都是一瞬间的事。
不花也没想到,面对死亡竟然会是这样的感觉。
——扑通。
不花连人带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马蹄在主人的身边躁动地踏来踏去,发出低低的哀鸣。
林庆福低着头,匕首已不在他的手上。他两手撑在地面上,痛苦地喘息着,眼睛望向自己的仇人。
不知为何,林庆福心中浮起释然的感觉。
一切都已经结束。
“很痛吧?”
不花翻过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土。“我这一下也摔得不轻呢。”
林庆福依然撑在那里喘息。汗水从他额上一颗颗冒出,弄花了他脸上的妆容,露出本相。不花轻轻抓住他的衣领,只消一提,便将林庆福拉了起来,搁置在桌上,另一只手顺手抓起桌上的抹布,抹干净了他的脸。
匕首的柄,正插在林庆福的胸口。血沫伴随着重浊的呼吸,从他的口中涌出。
“看着心爱的东西毁在手里,真是快意啊。”
林庆福的身体虽然因为痛苦痉挛着,但眼睛始终死死盯着不花的脸,目光中充满了仇恨与厌弃。
不花却熟视无睹,向濒死的林庆福温柔的笑着。但这绝不是对死者同情的笑容。若此时有谁看见,定会不寒而栗:
“嘻。你永远想不到我有多么爱你啊。林庆福。我早就知道你的戏。这些天我一直悄悄看着你和你的徒弟们呢。解散介福班,就是为了你的徒儿吧。可是这样有什么用处?你还是不能让女儿离开。为什么呢?这样岂不是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你这个愚蠢的东西啊……”
突然,他的表情转为凶狠:
“一个戏子,不能登台,为什么不以死谢天下!你早就该死了,而不是在今天!”
不必他说,林庆福也早已知道自己不能活了。他的嘴角忽然有了一丝笑容。他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你说什么?”不花皱了一下眉毛,将耳朵贴近林庆福的嘴边。
“不花……你这样活着……又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呢……”
那一瞬间,不花脸上的表情突然凝滞了,旋即,他的眼中燃烧起怒火。他猛地拔出了林庆福身上的匕首。
噗。
桌上的烛光,照亮了一片黑色的血雾。
不花失控了。
一刀,又是一刀。从下往上,不断捅进戏子的身体,再□。
但是林庆福已经感受不到痛楚。
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眼睛就安详的阖上了。
雨,停了。
“我想下车。”三秀说着。
但是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热心的蒙古女人本来担忧她的安全,不愿答应。但三秀执意要下车。女人只好点燃了火把递给她,又用生硬的蒙古话告诉她,若无处歇脚,便到她的家里来。三秀胡乱答应了。牛车就远了。三秀低着头,沿着泥泞的路走着,走着。仰起头来,星星已经出来了,照着空中未散的水汽,朦朦胧胧的一片。
忽然,她看见前面树着一间茅草房。借着手里的火把,可以看见门口有破烂的旗子,正在雨后的微风里摆动着。看样子像是酒馆或者茶摊。
为什么这里会有茶摊?她不明白,于是尝试着走近那里,往门缝里面窥视。
门缝里是一片漆黑,似乎有一点热气,但并没有人的动静。
是店家睡着了吗?
恐惧突然从黑暗里窜出来,攫住了她。直觉告诉她父亲一定就在这里面,但她又不知为何全身蚀骨的寒冷。
“店家在吗?”
她小声的喊着。
没有人回应。
她往门上推去。潮湿的门,发出了沉闷的吱嘎声,开了。于是她用火把向里面照去,还是不见人。于是她点起桌上的灯。这时她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慌忙往地上一照。
刚一看清,她便惊呼了一声:
“爹爹!”
男子安静的躺在桌腿边上,身上四处是染血的伤口。他脸上的假发与胡须都已被扯去,现出了林庆福的脸,双目闭着。
三秀跌坐在地,痛苦的悲呼着,双手攥住头发撕扯。
“为什么?我们现在的生活不好么?一家人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报仇,为什么要抛下女儿?”
躺在地上的林庆福,也不能给她任何回答。
三秀也就不再问了,坐在地上,呆呆的。时间静止了。
就在这时,她感到脖子后面有点热热的。
于是她迟钝的把头转了过去。
一张脸。马的脸。
白马硕大的黑鼻孔,将热气直喷到她脸上。三秀仔细一看,这马竟然拴在屋中。
她以前从来没见过将马拴在茶摊里的。
“真是巧啊,都被你看见了。”一个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说道。
不花特穆尔原本坐在尸首不远处的地上,此时握着染血的刀子,朝三秀走来。
三秀愤恨的望着不花。她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
“你要杀了我灭口么?”她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来之前已经让瓶娘在家中等我。她若等不到我,就会寻到这里来。你就算杀了我,也是没用的。”
不花笑了:
“瓶娘?你是在说梦话吧。”
他突然一手抓住了三秀的手臂,另一只手夺过火把扔到了水缸中,那火光顿时熄了。在三秀还未回过神的当口,他便伸手去摸三秀的脸。
三秀欲挣脱他的控制,但不花抓住他的那只手就如抓住猎物的鹰爪一般牢,挣脱不得。于是她往不花的胳臂上狠命咬去。不想蒙古人的摔跤是极好的,不花只是抓紧了三秀的手臂稍一转身,三秀就扑了个空,转眼间身上就挨了十几下拳脚,五脏六腑都震动了,一个趔趄,跌倒在了地面上。
绝不能死在这里!她忍痛想爬起来逃走,谁知手刚一扶住地面,就被不花踩住了。
不花是并不懂得怜香惜玉的,那脚尖狠狠的碾过来,碾过去。三秀拈惯兰花指的五指钻心的疼着。但她绝不喊痛。她一面口中大骂,一面抬脚往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