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符如火-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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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波算是明白了,季文婷答应跟他见面,竟然是为了跟他谈什么牛三立!
说起来,他还比牛三立大了5岁,当初,县委书记田照东选秘书,首先试用的是叶波,半个月后却又换成了牛三立,此后牛三立就跟定了田照东。试用秘书,不合适再更换,这本来也是常有的事,但对于叶波来说,这却是一生都难以忘记的耻辱!如果牛三立也被田照东换掉了,那他跟牛三立或许还能成为朋友甚至“患难之交”,但牛三立稳稳地占据了县委书记秘书的位子,明显就把他叶波比下去了。叶波甚至觉得,自己没被田照东看上,可能就是由于牛三立或者支持牛三立的人在暗中使了坏?
还好,田照东倒台了,牛三立也跟着倒霉了,自己成为县长秘书,以后,只要跟定周大明,前途将一片光明。
这季文婷居然对牛三立有好感!
别看她嘴上说“不认识牛三立”,二人肯定认识,可能还有接触。听到他有贬低牛三立的意思,居然还很不高兴!居然说走就走了!
“有情况”啊!
看来牛三立到了宗教局以后,活得挺滋润啊,又是写文章,又是追美女,有点开创美好新生活的意思啊?
得想办法让他“消停”些了。
季文婷走出仙都茶楼,心里有些窝火。
她不了解叶波,凭着直觉,觉得此人是一个阴险得不能再阴险的人。此人对牛三立嫉妒哩,妒火中烧哩。
女人的直觉是很灵的,一个有作家潜质的女人的直觉就更灵了。
季文婷的外公叫曾昭义,是一个饱学之人,一生坎坷,却不失赤子之心,此生最高的“官衔”是县政协委员,还只当了一届就被莫名其妙的拿掉了。
不当政协委员了,老人还高兴得很:“好好好,不用去开会了。”
如今的年轻人大多是“愤青”,尤其在网上,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骂,老人看得心惊肉跳,直为这些年轻人担忧:“这要是‘文革’,那就是‘现反’,会有杀头之祸哩。”
“现反”就是“现行反革命”。
老人一生唯谨慎,朋友也不多,却有一个“忘年交”:牛三立。
这牛三立也是个爱读书的,尤其爱读史,常常与老人探讨一些历史问题,满腹经纶却又谦虚好学,这在当今年轻人中是很难得的,怎能不讨老人喜欢?
老人一辈子收藏了不少好书,有些书是孤本、绝本了,平时季文婷都是不能随便乱翻的,却有一个人可以借阅,这人就是牛三立。
所谓“借阅”,也是不外借的,只是允许他在外公家里阅读。
那牛三立有一个本事:读书快,一目十行,也不做笔记,许多只看过一回的书,都记在脑子里了,这点让外公很是佩服。
外公道:“这是本事,这是真本事,这人比我强!”
季文婷就笑,心道比你强的人,满世界都是哩。
在外公眼里,学问比他强的人却是没几个的。
在外公看来,人生在世,不比学问比什么?
外公一肚子学问,尤其喜好杂史野史,这在学术界是不讨喜的,如同旁门左道,厉害是厉害,地位却不高。外公写了一本书《华夏野史拾遗录》,因为出版社要求包销3000册,一算要自掏腰包10万,只得作罢,从此断了出书的念想。
认识牛三立以后,外公就常常会看着季文婷,道:“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却不明说。
季文婷不用问就明白:“可惜什么?无非就是此人不能成为你的孙女婿呗。”
喜欢外公,是因为血脉亲情,却并不意味着她也要嫁一个能和外公搞到一起的怪人。
在季文婷看来,那个牛三立身为县委书记秘书,终究是官场之人,读几本书,附庸风雅罢了,官场之人,最擅阿谀奉承,哄一个不谙世事的老头开心,还不是小菜一碟?
在季文婷眼里,外公此生太失败了。
外公解放前在一个国立中专就读,是埋头读书之人,却稀里糊涂被一同室之人拉着集体加入了国民党的“三青团”,档案中有此历史污点,一生不受重用。
儿女也受此影响,没有一个从政的。大舅是省医学院教授,舅妈也是位医生;父亲是搞建筑设计的,母亲是通南县一中数学老师。
季文婷读高中时,迷上了文学,上课时常常偷着看小说,偏了科,高考就落了榜,只考上个中专,这事让父母有点抬不起头,外公却很达观:“她喜欢文学,就让她去,她要考上美国的大学,我还怕她不回来了哩。”
要是没有外公撑着,季文婷怕是要被父母狠狠修理一番了。
外公不喜官场之人,老了老了,却跟一个县委书记秘书成了忘年交。
第二十一章 文章上了省报(三)
季文婷母亲也是不止一次听了外公念叨他的“可惜论”的,早已偷偷打听过了,那牛三立是有女朋友的,是老县长张平山的女儿哩。
季文婷心道:“他那样的人,找个官宦家的,很正常啊。”
后来,就听说县委书记田照东出事了,那牛三立没了后台,在许多人眼里已然成了丧家之犬。
后来又听说,女朋友都跟他吹了。
外公知道了,居然很高兴:“吹得好,吹得好!”
母亲笑道:“爸,那有你这样的?这叫幸灾乐祸。”
外公就嘿嘿地笑,道:“那张平山一生都在整人、算计人,他的女儿会好到那里?怎么配得上牛三立?”
母亲就问:“那你说怎么样的才配得上牛三立?”
外公就笑:“当然是我们家文婷啦。”
现在,全县都在加快若云山景区开发,外公得知此事最早是牛三立提出的,很是得意:“哈哈,他跟我讨论过这事,我是他的第一个支持者。”
牛三立从一个倒霉蛋,重新赢得人们的赞誉和尊重,这不仅让外公更加高看他,也让季文婷改变了对牛三立的偏见,觉得外公如此看重此人,总有一些道理的。
就打着外公的旗号,去跟牛三立接触了,没想到,这家伙还在她面前玩深沉、摆架子哩。好象因为他是外公的朋友,就有资格教训她哩。
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已走进了县委宿舍。
季文婷一惊:“我怎么走这来了?要去找牛三立?”
就给自己打气:“我就找他了,他敢轰我走啊?”
就来到牛三立宿舍,她是来过一次的,借口当然是借书,一次就从他那抄走了五本书:《山坳上的华夏》、《领袖们》、《宽容》、《经济中心运行轨迹》、《情感智慧论》。
借他的书,如同割他的肉,反复念叨:“借这么多啊?”
又交待她:“借了就好好看,都是好书啊,你不喜欢写作吗?你不想当作家吗?作家就是杂家。”
她就一撇嘴:“作家就是杂家,这道理还要你教啊?”
内心还是服他的,发现这个家伙的书多且杂,政治、经济、历史、金融,小说类的不多,现代的更少,只有几本,比如路遥的《人生》、《平凡的世界》、王蒙的《青春万岁》以及几本历史小说《曾国藩》、《李自成》等。
《青春万岁》也是她最喜欢的小说之一,就给他背诵了书中的一段:“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和幸福的璎珞,编织你们。有那小船上的歌笑,月下校园的欢舞,细雨蒙蒙里踏青,初雪的早晨行军,还有热烈的争论,跃动的、温暖的心……”
这家伙听了,居然不夸赞她,还问她:“后面呢?”
后面?后面的她可背不上来。
他就接着往下背:“是转眼过去了的日子,也是充满遐想的日子,纷纷的心愿迷离,像春天的雨,我们有时间,有力量,有燃烧的信念,我们渴望生活,渴望在天上飞。是单纯的日子,也是多变的日子,浩大的世界,样样叫我们好惊奇,从来都兴高采烈,从来不淡漠,眼泪,欢笑,深思,全是第一次……”
季文婷就这样被声情并茂的牛三立打败了!
跟他谈到了读书,这个家伙发表了一通“牛氏读书论”,是她从未听说过的。
他说:“读书不是论数量而是论质量的,是要分类的,《基度山伯爵》中,写了一位长老,就是死在监狱里的那个法里亚长老,他认为一个人只要有一百五十本精选过的书,就如同掌握了人类一切知识,至少是够用的了或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个说法让我震惊,也豁然开朗,我现在就是按法里亚长老的方法来读书的,当然,时代进步了,信息爆炸,知识爆炸,法里亚长老说的150本显然是少了,让牛三立长老来分,500本吧,呵呵。”
她就问:“按‘牛三立长老’500本的说法,那你自认为读了多少书?”
他微微一笑:“300本应该有了吧,60分以上吧。”
她就想:你牛!
走到牛三立的房间,门关着,里面有灯光。
开门的牛三立看见她,一点也不惊奇,依然是一副沉静的样子。
“来啦?来了就请进吧。”
“来了就请进吧。”这什么话?意思就是我可没请你来啊,是你自己来的啊。
她就存心想气气他,就道:“我刚跟叶秘书一块喝了茶,顺便来找你借本书。”
果然,牛三立神色一变!
“叶秘书?叶波?”
“是啊,县长秘书啊,怎么啦,不可以啊?”
“他是一个离过婚的人,你知道吗?”
叶波离过婚?她还真不知道,心里越发恨那叶波,嘴上却道:“不就是结过一次婚嘛,有些人没结过婚,跟结过婚的也没什么差别吧?”
牛三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她就有些得意,故意说:“叶秘书不错,很谦虚,彬彬有礼。”
“蠢婆”。牛三立嘴里居然嘣出这样一个词。
“你说什么?”她恼了,真的恼了,“你骂我蠢婆?你凭什么骂我啊?你是我什么人啊?”
牛三立一挥手:“行了,我不想跟你说什么,我是曾老的朋友,我会跟他说的。”
“你要跟我外公说是吧?好啊,走啊,现在就去啊,我倒要看你说什么?”
俩人跟斗鸡似的,对恃着。
季文婷心里就有些得意,牛三立越生气,她越得意,他是在意她的,否则他不会为她的事去跟她外公说,他会说什么?肯定是说那叶波的坏话呗!
就道:“行啦,牛三立,别生气啦,我跟叶波没什么的,我不喜欢他!那是个阴死鬼。”
牛三立脸色就好多了,道:“没错,那人就是个阴死鬼,哈哈,阴死鬼,这个词用得好!”
说着,他居然笑了!很是亲切地道:“季大美女,我给你泡茶。”
季文婷大喜,道:“要若云观的茶。”
“恩”,牛三立看她一眼:“你也知道若云观的茶好啊?”
她就问:“哎,若云观的茶这么好,市面上怎么就没有卖啊?”
牛三立就一笑:“很快就会有了。”
“真的?”她很高兴地道,“嗐!我外公还舍不得喝你送他的茶叶呢,明天我告诉他,让他放开喝。”
“恩”,牛三立起身拿出一包茶叶:“我这还有,你帮我带给曾老。”
这真是意外的惊喜,她就道:“那我代我外公谢谢你啦。”
“谢什么?这是奖励你的。”
“奖励我什么?”
“奖励你对你外公有孝心啊。”
“我还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