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敌-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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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是他自己生的。
他全身火烫,也没留意内火之外真有外火。
终于,他在挡开那只元宝流星之后,就倒踩入火轿里。
他形同引火自焚,就几乎没爆炸开来。
他此际才明白无情的用意:
从一开始交手,就是一着又一着的布局,而他则完全是身陷局里。
他省觉的时候,已全身都着了火。
奇怪的是,此际在他心头闪过的,既不是忿怒,也不是耻辱,更不是绝望,而是忽然想起了一只红辣椒。
而他自己就像一只大红辣椒。
他是一个一生都有光亮的人。
而他现在正是着了人在燃烧。
他忽然很想喝一样事物:
龙眼冰。
——那雪白肉甜味香的龙眼,掺和在冰里,进口生津,如果此时有一杯可以仰脖子喝下去,那是多美妙的事啊!
他狂吼着,挣扎着,要挣脱火的纠缠,却在怒骂中竟夹杂了一句:
“红辣椒,我要吃龙眼冰……”
这句话全不着边际,令人全然摸不着头绪,连一向对人(尤其恶贯满盈的人)死前刹那的反应索有体悟、见识和研究的人,也觉得甚为迷惑。
——也许,那是他死前的一种错乱吧!
在无情的眼中,浑身人蛇缠舞的温火滚,其实是十分无依。
杀手也是人。
杀手也无依。
通身着了火的温火滚,仍很强悍,犹很威猛,他一面要打灭自己身上的火焰,一面要持剑扑向无情,要与他拼个同归于尽。
他旋舞着,咆哮着,浑身的火光就像披在他身上的一袭舞衣,让他在摔手扎脚的火光中更孤苦无依。
就在这时候,温火滚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噗”的一声,一物打入他火焰中的胸膛。
直没入柄。
那是飞刀。
无情并没有出手。
至少,他没有对着了火之后的温火滚出过手。
那一刀是刚才温火滚格飞的飞刀。
那一把飞刀的原意,也产就是要把温火滚迫退之外,更重要的就是要他去用剑挡飞它!
这一挡,反而激发了它的蕴力。
它回旋反攻的潜力。
由于这一刀给格飞了再绕一个大圈飞了回来,一直钉温火滚,以致在火熬中的温剑种完全无法防范、不及招架。
所以他硬吃了这一刀。
这一刀直嵌入心口。
他着了这一刀,人就愣住了。
不动了。
火在他身上、额上、发上、衣上熊熊他烧着。
然后他就领悟了一件事。
这是我死的日子……
没有了。
没有下文了。
因为他死了。
负创的何难过一直在观战。
他静静地看着,身负重创使他不能动弹,但不能动不代表也没有了希望。
他本来是仍抱有希望的:
他把希望放在温火滚的身上。
可是现在他也没有了。
因为温火滚死了。
他静静地、甚至冷冷地看着温火滚缓缓倒地之后,他才决然做了一件事。
他用手向两支箭尾一抽。
“嗤嗤”二声,二矢一齐全嵌入他的心房里去。
他自尽。
因为他不想死得太慢、太难过——他不想别人用他对付别人的方法来对付他。
所以他宁可死。
速死。
痛快死。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缓、很慢、也很凄厉:
“无情、戚少商……我知道你们是有一手的!但你杀了我们,只会迫出了要你们命的人来,你们以后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的!”
忽然在这生死之间,他觉得心头有一股极之不平之气,忍不住要大喊出声:
“罗老幺,你到现在还下出来,你也不会有好死!”
说完,他就死了。
——他死前的一刹那居然看见了:满天神佛。
大街仍有火焰,但很快就给扑灭了。
天空密云未雨,雷声隆隆,蓝衫大街依然火腾着热气。
街上横七竖八,或死或伤或呻吟,倒下了三十二三人。
伤者很快便得到了救护,死者很快便给抬走,指挥调派、收拾残局的是一个阴阳脸的汉子。
他调度沉着、有方。
他的五官总让人感觉到一股悲天悯人之色,但在神色间偏又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悍强之气。
他一下子已打点好整个大街的局面。
然后他很快但不徐不疾地向无情作了报告:
“我们这边死了二十二人,伤了八人,来袭的梁伤心、何难过、温火滚都死在大捕头你的手里。”
无情脸色苍白,以左手轻抚小腹,似忍受着莫大苦痛,只冷哼道;“这三人都曾杀了不少无辜的高手以祭剑、试剑。我一直想制裁他们,但他们后投效于蔡京,由蔡元长处取得刑部的赦免,不能追究他们过往所犯的事。但我要办他们已久,今天他们发动袭击,杀伤无辜,我就借这个理由除去这温剑神、梁剑魔和何剑怪——可惜还有漏网之鱼,未能一网打尽。”
张炭抹去额上的汗:他半爿脸黑、半爿脸白,白脸滴汗全无,黑额却汗珠密布。
“看来我们的情报还是有错漏:罗睡觉没有在这儿出现。”
无情道:“我能顺利剪除这三个孽障,还承戚代总楼主的通知,我已经非常谢谢他了。”他冷峻的脸容掠过一股忧虑之色:
“也许,一个罗汉果要比其他六名剑妖、剑鬼、剑仙、剑神、剑魔、剑怪加起来还更难对付。”
张炭道:“事实上,我们也尝试过五次捕杀罗剑,但都不成功,而且还给他杀得个铩羽而归。就算他今天不在这儿.若没有大捕头,我们也只怕罩他不住。”
无情悠悠地道:“我担心……倒下是他在这几——”
张炭眼里露出专注的神情。
他在等无情说下去。
无情果然说了下去。
“我担心的反而是他下在这里——他不在这儿,会在哪儿?”
这个问题,像他们头上的乌云一样,问得张炭心中一惊。
无情却又回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倒不是问别的,而是直接问到张炭的私事。
“最近你的身体不舒服?”
张炭一愣。
他抹汗,没即时回答。
无情深深地望着他,语重深长的说了一句:
“你要当心了。有的时候,练武也会伤身,读书也会乱心,念经也会入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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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这是我死的日子 1.假如傅宗书未死……
剑神温火滚,剑怪何难过,剑魔梁伤心在蓝衫大街狙击戚少商,可谓一败涂地,全都给无情格杀当场。
看来,这一场蔡京门下高手的势力和“金风细雨楼”的大比拼,是“风雨楼”占尽了上风。
——戚少商通知了四大名捕中的无情,由他出手,尽杀三大神剑。
可是,若以人命计,大家都是同等的,同样是命一条,“风雨楼”这边死了二十二人,伤了八人,比起温火滚,何难过。梁伤心三人性命,还是“蚀了本”。
不过,温梁何是三大神剑,也是武林中三大高手,蔡京麾下的三大强助。
——他们都是不易杀死的人,但却都是杀人好手。
世事往往是不公平的。
同样是人命,却有的值钱,有的不值钱;同样是人,有的聪明,有的笨;同样的人,有的长命富贵,有的天寿低贱。
世事部没有绝对公平的。
——也许,对“金风细雨楼”的主事人而言,能杀死像温火滚、何难过、梁伤心这样的大敌,牺牲一两百人也乐意。
但无情本来没有意思要牺牲那么多人。
——尽管,“金风细雨楼”的子弟也是京城里的帮会人物,无情既无意也刻意避免跟这些武林人混在一起,但毕竟“风雨楼”的行事方式和作风并不违停无情作为捕快的原则和宗旨,而且还不时互为支援,并肩作战,所以,无情基本上还是对“风雨楼”、“象鼻塔”、“发梦二党”的门徒弟子有情有义的。
他无法及时阻止何难过、温火滚,梁伤心等人当街杀死逾二十名“金风细雨楼”的子弟,主要是因为他腹痛旧疾复发。
他只有等敌人进袭时才能反击,而无法作出主动攻袭。
何况,他一向不良于行,又不能修习高深内力,而且正值腹痛如绞,所以他只能靠暗器和机关去应付那些武林中、黑道上穷凶极恶的人。
是以,今天蓝衫大街大量死人,他也只爱莫能助。
——至多,只能为他们报仇:杀人者死,杀人偿命!
他只能为丧失性命的人做这件事!
其实,相比之下,当日戚少商率众寅夜袭击“惜旧轩”,打杀余厌倦和吴奋斗,活擒孙忆旧,让他背上狙击天子的罪名,因而把蔡京从势高权重的位子上扯下台来,又使意气风发为所欲为的童贯受到圣上的怀疑,以长远、深广的影响面而言,自然是大多了,有效多了,也成功多了!
说起来,这两次行动,是两帮的斗争,也是两派的互动,更是两股势力的此消彼长,戚少商和杨无邪的筹划下,成功地消灭了“七绝神剑”中的温火滚、孙忆旧、何难过、余厌倦、吴奋斗、梁伤心等六名成员。
看来,他们是胜利的一方。
可是,在这次温火滚、何难过、梁伤心的“一剑发财”计划之前,仍是得过蔡京的默许与首肯,才致发动。
蔡京自然同意。
——只要是杀死、消灭、打击戚少商、王小石或“金风细雨楼”,那一伙人的行动,他都一定批准、允可,他甚至还指派了“八雷子弟”中的人去协助他们的狙杀。
但在何难过、梁伤心、温火滚布署这次蓝衫大街的狙击之际,消息仍是走漏了。
对这种消息的泄露,蔡京是暗中高兴的,因为这代表他手下消息灵通。
知晓这行动的至少有两组“蔡京”的人:
一是“黑光国师”詹别野。
另一组人是当时得令刑部红人:任劳任怨。
他们都不敢有贸然行动。
他们不想冒险。
所以他们(分别)有问于蔡太师。
他们对是次行动,该扮演什么角色?
蔡京的回答手势是:们着髯茎,阴阴笑。
他的答案居然是:
“由之。”
任劳忏怨都觉得错愕。
任劳不禁问:“为什么不加派人手,一举格杀戚少商?”
蔡京只讳莫如深地答:“假如博宗书不死……他或许会这样做。”
任劳仍是不解。
大惑。
任怨垂首默然,神情恭敬。
蔡京却马上就看了出来:“任鹤田,你必知我意。”
任怨只诚惶诚恐地道:“戚少商要是如此这般便能轻易铲除,那么,也就不是戚少商了。”
他顿了顿,发现蔡京已目露欣赏之色,且等着他说下去、他才敢说;“学生只知道,太师除了一向重用朋友、人才之外,也向来不低估敌人和对头。傅宗书就是及不上太师的度量和眼光,才致为王小石所杀。”
蔡京呵呵笑值:“说得好。”
然后也似吩咐也似叮嘱般地向任劳道:“任虎行,你年纪虽比鹤田长多了,但要跟他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任劳只听得唯唯诺诺。
可是詹黑光却有不同的意见:
“魔、怪,神三剑要是能杀得了戚少商,自是最好,如此替相爷剪除掉一个心腹之患,当然是乐事……”
尽管蔡京己不在位,但詹别野还是称蔡京为“相”,好像预料并肯定蔡京迟早定必再度拜相一般。
对黑光国师这个称呼,蔡京也受之不辞。
不过詹国师仍是有疑问:
“——如果温梁何三人一旦失手,‘七绝神剑’岂不是连折损六人,只剩下一个罗汉果,只怕难有什么大作为矣。相爷不觉得惋惜吗?”
蔡京笑了。
“上人过虑了。”
“温神、何怪、梁魔不一定失手,何况,罗剑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