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_沐非-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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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去探望梅妃的。虽然太医悉心照料,皇后亲自操持汤药,皇帝也是温柔呵护,但纸包不住火,梅妃终于从小宫女的私语中,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在确信自己不久人世后,她陷入了狂乱崩溃之中,任何宫中嫔妃的接近,都会引起她惊恐的尖叫。
仪馨帝姬在皇帝远行行宫之时,曾经受他之托,照看好这身怀六甲的妇人,两人处得颇好,如今听说她这等惨状,连忙入宫探视。
“好好一个玲珑剔透的人,竟成了这般模样。”
她正心下唏嘘,却听轿外有人道:“帝姬请留步。”
声音清脆好听,却是威仪自生,帝姬微微皱眉,心中浮起‘晨妃’二字。
第一百九十四章 血月
她早就听说这位皇帝宠妃的种种传闻,本来听到这些传奇也颇为心折,但上次安平二王谋逆之时,孙铭被她全程压制,他虽然心胸开阔,帝姬心中却不免生出芥蒂来。
这般跋扈狠绝的女子,亲近帝侧,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她心中想着,面上却丝毫不露,吩咐从人停轿,由轿中款款起身,矜持笑道:“娘娘有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帝姬深夜回府,有些不太安全,为免万一,不如在我宫中宿下可好?”
晨露虽然是问询,却带着不容否决的意味,帝姬素来脾气骄矜,闻言干笑一声,摇头道:“多谢好意,一天子脚下,帝京之中,哪来那么多宵小不轨之徒,我这就告辞了。”
“帝姬请留步。”
晨露第二次说道,涧青眼明手快,已经命人将轿夫带下,半强制的请帝姬‘留步。’
仪馨帝姬勃然变色,正要发作,晨露靠近她身畔,低声道:“今夜有变,皇上恐怕你归家途中遇险,所以让我把你留下。”
帝姬一听,楞在了当场,她生于宫闱,亦是天分极高,听这一句,再联想起丈夫近日心事重重,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到底出了什么事?!”
“谋逆。”
晨露简短回道,她望了一眼慈宁宫方向,又添了一句:“恐怕,接下来还有宫变。”
“宫变?!”
帝姬顺着方向望去,悚然,接着便是惊悟。
“是她?!”
她有些不信道:“虎毒还不食子呢,怎么会?”
“宫中妇人要想凤临天下,哪个不是认得一个媚字,识得一个狠字,林中猛虎可比她们逊色多了!”
帝姬第一次听到有人敢在宫中如此讽刺,饶是她性格刚强,也听傻了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答。
“总之,现在一旦,您恐怕会成为要挟驸马的利器,为免被乱党所趁,您还是在云庆宫中暂歇吧,我会派人通知驸马的。”
晨露的话,有些意味深长,帝姬想起孙铭,一时又是担心不已。
几百支弩箭破空而至,带着锐利的呼啸,瞬间夺走了人的性命。
毫无心理准备的城卫军被这股突如其来死亡巨浪吓懵了,许多人来不及取下城头的铁盾遮挡,直接被射成了刺猬,他们在倒地前发出的凄厉惨叫声,震撼着邻近同伴的心神,有几个甚至被皮肉撕裂地钉在山壁之上,手脚还兀自抽搐着,夜色中响起一阵沉钝的噗噗声,那是箭头破肉入骨的可怕声音。还没等受袭者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第二阵密集的射击接踵而至,然后是第三阵、第四阵……
疯狂的弩箭攻势宛如雪崩,人命在其中转瞬熄灭,微渺有如一片片雪花。
“快下城楼。”城卫队长的话音未落,便被一只箭矢刺穿在地,血雾暴撒之下,一命陨天。
剩余人等正想避其锋芒撤下城楼,却听城楼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沉重拖曳声。
“城门被打开了,有奸细!”
随着这一道声嘶力竭的喊声,局势彻底陷入无法控制的深渊之中。
住在城门近侧的百姓从睡梦中醒来,却只得瑟瑟发抖,不敢伸头去看,他们心中嘀咕:难道安王或者别的什么人又造反了?!
孙铭接到禀报,剑眉怒挑,却没有任何动静。“将军!”
侍从在旁耐不住,焦急催促道。“传我的命令:全营严密戒备,不准擅自行动。”
孙铭目光闪动,心中千百念头流过,却只剩下恩师殷切的一句话“铭儿,一切,全看你的了!”
“将军,难道我们不动救援城门吗?!”侍卫不解的惊叫中,几乎带上了愤怒。
孙铭抬起头,目光犀利,稳如磐石。“我自有分寸,执行命令吧!”侍从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目中神光所摄,于是领命而退。
“老师,您真的,要我走那一步险棋吗?”孙铭喃喃道。
漫天的箭雨,遮蔽了月亮的光辉,那一轮血红的月儿仿佛不忍目睹这场景,隐没在云中。
随着城门从内打开,无数的士兵从缺口冲入,如浪潮一般连续不断。甲胄的寒光在幽夜中闪烁,他们有如魔鬼一般长驱直入。
街道上空旷无人,百姓们闭了门窗,战战兢兢地躲在被窝里,只是聆听着铁蹄肆虐的声响。
第一百九十五章 靖难
王宫四门紧闭,平日里繁华似锦的宫阙,仿佛陷入了无边的沉眠之中。
晨露安顿她帝姬,便亲自去神武门前看个究竟。
瞿云全身黑甲地迎接了她。
“光凭这些宫中禁军,恐怕不是那些叛党的对手,你真要让京营按兵不动吗?”
瞿云遥望着天上那轮血红弯月,很有些忧心忡忡。
“我就是白起重生,也不敢以如此悬殊的兵力来对战。”
晨露瞪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道。
“如果让他们进驻,我们根本不知道哪些是林媛的人,若是有个万一……”
“所以我们要尽力防御到最后,皇帝早已发出秘旨,让离京最近几路官军进京勤王。只要能独立抵挡乱军一天,那几路官军便能到达,到时候用掺沙子的办法,将京营建制暂时打破,调入友军之中,他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一天!”
瞿云苦笑道:“这可真是个艰难的任务啊!”
两人正在对谈,却见涧青急匆匆前来禀报:“驸马单身前来,请求入宫,与公主团聚。”
“什么?!”
两人齐齐惊喊,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绝大疑惑。
“皇上先前便有秘旨,让他按兵不动,先将军中的异己甄别出来,他为何来了这么一出?”瞿云沉声道。
“先去见一下他再说吧!”
晨露清眸幽闪,想起前几日‘辰楼’中人查到的一些秘辛。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为何擅离职守?”皇帝很是不悦道。
“因为臣实在太过懦弱,没有勇气去看接下来的一幕惨剧。”孙铭端起茶杯。
曾连斩十余首级的刚毅手掌,此时竟有些颤抖。
“何来此一说?”
“皇上,不知您是否记得,从先帝开创本朝起,第一任的京营将军……”
元祈见他话题突兀,闭目沉思了片刻,答道:“是王老将军,他于战火倥惚间戍卫先帝,立下赫赫功绩,后来便是本朝的上柱国大将军。”
“他也是臣的恩师。”孙铭有些沉郁地叹息道。
“哦?!”
皇帝眸光闪动,显然从中联想到了什么。
“恩师虽然称病归隐二十余年,军中袍泽故旧却是遍布天下,他生性仁德,如今赫赫有名武将,有大半是他手里使出来的。”
孙铭提到恩师,语气崇敬,然而凝重。
“这一次乱党作祟,恩师早在寿宴之时便有所察觉,但他吩咐我的话,却是与为臣之道全然不符!”
“他也参与了这谋逆?!”
皇帝声音不大,却满是沉郁的压迫力。
“若是恩师有此意愿,怕是京营此刻已冲入宫中了!”
孙铭苦笑道:“恩师今日忽然到了营中,于是我立刻便被架空。他威望之高,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根本难以想象,京营的中下级将领校尉,大半唯他马首是瞻。”
他抬头看向皇帝,语气带着微妙的自豪和苦涩。
“京营之变,实在是惊心动魄。我自恃无法抑制。但我敢民全府百余人的性命担保,恩师绝无对皇上不利的意思。”
“你担保?!你们百余人的性命,能抵得上皇上的安危,能抵得上社稷江山的重要吗?!”瞿云在殿外正要迈步进来,听到这话,气得面色都为之紫胀。
“亏你还是帝亲贵胄,却原来如此胆小怕事,京营即使哗变,你也该死于职守,一句无法抑制,就想推脱责任吗?!”
“瞿统领,我敬你是前辈老臣,但这一句还请收回。”
孙铭双眉一轩,不怒而威,“我鏖战沙场,九死一生的时候还少吗?若是怕死,当时便可逃遁而回,又何须今日?”
“你擅离职守,可否给皇上一个理由呢?”
晨露缓缓而入,听着他话音含糊,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终于开口道。
孙铭皱眉不语,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恩师只对说了一句:这里用不着你了,去保护皇上吧!”
众人听着这一句,面面相觑,交换了眼色,都不再说话。
夜色越发深晦,神武门前城楼紧闭,并无一兵一卒把守,夜风吹来,带着无边的萧索。
擂木火石的攻势,在这铁门紧闭前,全部分为乌有。
夜袭的叛军怒吼着,又调来攻城巨器,意欲长驱直入宫中。
下一瞬,所有喧嚣都逐渐停止了,他们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城楼上的宫灯被全数点燃。
冠盖华冕迤逦而出,身着玄色龙纹服的皇帝随即缓缓出现在城楼上。
“你们深夜逼宫,到底意欲何为?”
宫灯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皇帝神色如常,凛然不惧,如平日一般侃侃而问。叛军地将领被这‘逼宫’二字的威压分量惊得身上一颤,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硬着头皮上前答道:“帝阙中有奸佞小人,臣等是为清君侧而来。”
他仿佛很是为自己的答案而得意,回头对着自己的僚属扬声道:“奸佞挟持了皇上,我们定要为国靖难。”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会
“清君侧?!”
仿佛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言辞,皇帝畅快大笑起来。他神态从容悠闲,天生的帝王气象,让城楼下的叛军们心生暗惧。
“你们是想清掉谁?”皇帝忍住笑,近乎调侃地问道。
瞿云站在一旁,心中却是雪亮,皇帝不愿把命运交托给态度暧昧的王沛之,决定尽力拖延抵抗,以待援军。
“这……”
那将领顿时惊慌起来,很有些手足无措,他也是从上级口中鹦鹉学舌来的借口,如今要他说个明白,却实在是难为他了。
一个生得伶俐些的参赞凑在他耳边低语,他顿时来了精神,高声道:“有奸佞唆使皇上裁撤兵士,以为鞑靼人败退就可以不要咱们了!”
他这一句煽动,虽然粗糙,却很是奏效,士兵们虽然不懂什么清君侧,可裁撤兵士还是听得懂的,这就是砸他们饭碗的意思,于是越发及发热,齐声鼓噪起来,一时倒也是声震云霄。
皇帝并不急躁,等这阵乱喊过后,不疾不徐道:“是谁说朕要裁撤士兵的,诏令呢?”
那将领怒声答道:“秘诏既下,皇上还要继续隐瞒吗?上面可盖了兵部的戳啊!”
身旁的参赞从身上掏出一道揉得半烂的公文,士兵们虽然识字不多,可明晃晃的大印还是认得的,于是怒火越炽。
“兵部?!”
皇帝冷笑着,朗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