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_沐非-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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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强大的力量,在瞬间将她拉离——
白光从眼前消失,下一刻,胸口的巨痛,却又让她险险昏厥过去。
勉强睁开眼,只见眼前光波陆离,水浪滔天,自己沉溺在水中,载浮载沉,已呛入不少河水。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拉住,奋力游回岸边,无奈河水湍急,暗流诡谲,却丝毫不得寸进。
她回身去看,却是一张熟悉已极的面容——
“元旭……”她近乎呻吟的,从心中喊出一句,却被滔滔汹涌的水波咆哮淹没。
不,这不是元旭!
元旭,永远是爽朗从容的,他不会有这般阴郁凶狠的眼神,不会……
在这般险恶的浊水中,仍死死不肯放手——
元旭,他早已舍弃我了!
他是谁?晨露脑中一片昏沉,由眩晕中,她终于想起,掉落河中时,皇帝那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喊——
那一声,穿透了千军万马,即使是金戈硝烟,也无法淹没它!
是他跳下凉川,一直在救我?!
晨露浑身都痛得颤抖,她的颤抖着,想挣脱那只手,却被牢牢拉住,手腕间一阵刺痛。
怕是青肿一片了吧?
她诧异自己此时仍有调侃的心思,沁凉的水流入眼中,火辣辣的疼。她微微抬头,却在朦胧中,看入了元祈的眼中——
如火一般的,近乎阴戾暴怒的……
如火一般的,爱怜珍惜的……
如火一般的,战胜一切危难的无畏和决然……
她已无力思考,任由那只大手拉着,彻底的陷入昏迷之中,耳边隐约听到,那焦急的呼唤声。
凉川奔流着,逝水如斯,在月光下,闪成一幅晶莹的银缎,流向不知名的天边。
京城中,远征军已是断了好几日的消息,宫中的贵人们知道了消息,心中越发不安,几大寺院的香火,因此鼎盛不少。
太后与皇后,却不曾与这些内外命妇一同前去,只是发下懿旨,在慈宁宫中,为那尊玉佛建了个神龛,由太后亲自斋戒诵经,早晚供奉。慈宁宫的晨间,一如平日一般安谧,皇后请安毕后,留在太后身边,在她身边说笑解乏,几个有脸面的大宫女也间或插个几句,一时之间,满殿都是娇媚欢笑。
“娘娘,早课时间到了。”
叶姑姑上前禀道,太后于是捧起佛珠,让众宫女退散,在佛前蒲团上盘膝,默颂经文,一个多时辰后,才在侍女的服侍下,蹒跚起身。
皇后睨了一眼殿侧的玉佛,见它宝光流转间,光洁莹润,天生的一块美玉,却雕琢成这等神像,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不以为然的笑道:“这等西域来的神像,我们林家素来不信,母后又何必将它供奉于此?”
太后扫了她一眼,并没有发火,只是轻轻道:“人老了,无论信或是不信,都有个敬畏心……”
她见皇后仍是懵懂,轻叹道:“如今京中百姓都信这个,你不妨也请一尊回去,为皇帝祈福——好歹不要让那群嫔妃议论,说你无情无义!”
皇后听着大为头疼,支吾了几句,正要搪塞过去,只听外边有人急急报道:“前线周大将军处,派来了加急信使!”
“快宣!”太后一叠声说道。
来者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偏将,几日几夜的奔驰,让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脸色也异常苍白,只一双眼睛,仍是炯然有神。
他强撑着行礼,递上周大将军的奏报,才坐倒在一旁。宫人们给他递上清茶,在一旁偷眼看着,都被他的英姿焕发所深深吸引。
“赐座!”太后漫不经心的挥手,展开手中奏折,刚看了几行,便喜上眉梢“皇帝大获全胜……忽律可汗中箭,生死不知!”
她一时快意,想起当年,就是这个忽律,把自己避得东躲西藏,又几次三番在书信中语出恭,只觉得一阵扬眉吐气——也让这蛮子知道我中原的厉害!
她稍稍稳定了心神,继续往下看,却渐渐眉头蹙起。“怎么了,母后?”
皇后瞧着真切,上前问道。太后眉头松了下来,将奏折收起,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只是皇帝受了些伤,一路安养,要慢慢回京。”她刚要询问使者,却听得外间有人来报:“周贵妃求见!”
第七十六章 梦回
皇后笑得婉约:“这倒奇了,前几日不见她的人影,我正在纳罕,这不是可可的来了?”她望了眼太后,口中若有若无道:“周妹妹的消息可真快哪……”
太后仿佛充耳不闻,稍微沉吟了片刻,便笑道:“如此大捷,也是普天同庆的喜事……请周贵妃在前殿稍坐,叶儿你速速谴人去请各位阁部大人进宫,我要当众宣布这好消息!”
叶姑姑领命而去,皇后在旁察言观色,只见太后似乎别有心事,端着茶盏的雪白手掌,将杯壁握得紧紧。
“母后……您怎么了?”此时,殿内只剩下两人独处,皇后近前,为她轻轻锤着肩膀,轻轻问道。
“我在想……”太后盯着杯缘的麻姑献寿图案若有所思,缓缓说道:“皇帝这一胜,从此之后,必定更听不得我这老婆子噜苏了!”
皇后瞧着她阴郁衰老的神态,心中既苦又甜,犹如打破了五味罐,再想及自己,却是心下咯噔一沉,强笑道:“怎么会呢,皇上他不致如此的!”
太后微微冷笑:“皇帝是天子,处在那至高独尊的位置,不会愿意任何人对他指手画脚,更何况,你大伯犯下滔天大错,把柄正攥在他手里呢——我还没有死呢,他尚且如此,等我百年后,林家的下场,不问可知!”
皇后想起那位素少谋面的大伯。那鹰鹫一般的目光,心下一阵骇然,面色变得惨白。
“你今后代替我坐于这玉座之上,也要时时面临这双重的煎熬——皇帝是你的夫君,而襄王是你的血脉至亲,男人的争斗,是这世上永不遏止的天道,而我们女人,总是夹在其中……”
太后似乎有些黯然,眼中闪过深深的悲哀,却在下一瞬,重又晶莹生灿,她的手紧紧握着杯盏,仿佛在虚无中,牢牢抓住那至尊权柄——
“只有能平衡,超越这两者的女子,才算是后宫的真正主人!”
她的声音,平淡中自有惊心动魄的激越和自豪
皇后静静听着,在嫉妒之外,只剩下一种自惭形秽,她咬了唇,逼出一道温柔微笑,恭谨道:“母后这是在提点我呢,淑菁记下了!”
太后瞧了她一眼,叹息着还想说什么,只见叶姑姑前来禀报道:“几位阁部大人早早来到了前廷,遵娘娘诏令,已经请他们过来了。”
“请他们在前殿奉茶,我和皇后这就到。”太后款款说道。
整了整额前鬓发,对镜顾盼,仍觉得有什么不中意,她从匣中取出一枚百宝凤凰扇钗,往鬓后一抿,颤巍巍定住了。
一片光华,将她的面容映照得如月皎美,又添自然威仪。
皇后在旁瞧着,心下一阵酸意。忙敛住了,上前扶过太后,贴心的放慢了脚步。
前殿之中,几位阁臣早已敛空恭候,右侧有一道座位,以鲛珠纱朦胧分割,周贵妃端坐其中,神色面容都瞧不真切。左侧上的位置,也有相同的纱帐,显然是为皇后们同路人太后在正中玉座坐定,环视了众人,眉眼中蕴含了笑意,将周浚的奏章由侍从殿读,殿中一片喜气,逐渐弥漫。
众臣接着宫人紧急誊写的抄件,急急读来,口中满是称颂圣德深广。
周贵妃从纱幕中伸出一只手,接过抄件,一目十行的看完,竟是挑开了纱帐,面视太后问道:“娘娘,臣妾有一事不明——为何是我父亲上这大捷的奏章?”
太后见她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奥秘,笑得越发高华和蔼,她微微沉吟着,说道:“奏章里说,皇帝受了些伤……”
周贵妃听她言辞闪烁,正要再问,只见太后继续道:“皇帝受伤,虽然已无大碍,我总是心中不安,还是宣那使者前来一问为好。”
使者再一次被宣至殿前,他稍事休息,面色已微风红润,更显得英俊轩昂。太后捏着腕间佛珠,问道:“皇帝的伤到底如何?”
那青年偏将单膝跪地,声音清脆无惧:“陛下身先士卒,与鞑靼人搏杀时,虽然大胜,却意外落入凉川之中。”
“淹到河里只会呛水,可大将军的奏章中,附有随驾御医的诊断,却说皇帝是‘身有十几处创口,犹以臂膀为重,’这是什么缘故?”太后毫不放松,继续逼问道。
那青年摇首:“此乃军中机密,末将不知。”太后冷笑,刚说了句:“你也算是大将军的亲信……”便一时胸口发闷,说不出话来
一旁一个侍女眼尖,立刻递上了茗茶,让太后饮下,才缓了过来。
太后让那侍女帮自己捶背,待胸中憋闷消尽,才继续说道:“皇帝在军中经此大难,周大将军难道一无所知?他将皇帝的安全视若儿戏吗?!”
她最后一句,虽然语气不重,却已是带出斥责来
那青年将领面色苍白,只能闭口无言。
一片僵持中,只听得纱幕轻舒,周贵妃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朝着这边深深看来。
她的目光,与那青年将领甫一接触,便凝结纠缠,不忍分离。
这殿中众人,军国大事,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他们彼此凝视着,深深溺陷于对方的眼,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当年朝夕笑对,青梅竹马的少年少女,在多年后的今日,终于想见。
原来……是你吗?
一阵凉风吹来,庭院里的枝叶婆娑摇晃,片片花瓣,在窗前飘舞飞扬,翩然若仙,终究落入泥尘之中——
他们彼此凝望着,眼中的热望与美梦,在下一瞬间,有如花瓣坠落,烟火熄灭,一阵风刮过,便了无痕迹。
第七十七章 急转
两人四目相对,碰撞间火花晶莹缠绵,却在下一瞬,归为平静暗涌。
那短短的一瞬,却被太后尽扫眼中
她不动声色的轻咳一声,端起茶盏啜了一小口,若无其事的看向周贵妃:“你这孩子,心中也在担忧皇上和父亲吧……”
她深深叹息着,不胜唏嘘:“可怜见的,男人们出征在外,母亲妻儿们,却始终悬着一颗心哪……”
她挥了挥手,示意那青年退下:“既然你一无所知,我且信你,不过皇帝的安危非同小可——告诉你家将军,让他谨记莫忘!”
青年将领恭谨行礼道:“请太后娘娘宽心,皇上的辇驾正在回京路上,只是伤势未愈,一路上会慢些行进。”
太后听了,不置可否,目视他退下后,深不见底的目光,在周贵妃的脸上停留片刻,才淡淡道:“我也乏了……大家请回吧!”
皇后跟着她回到后堂,便迫不及待道:“母后,周贵妃和这偏将之间,怕是很有些瓜葛吧!”
她抿唇冷笑,美目中已带上了鄙夷的神气:“好一个将军虎女,哼哼!”
太后端坐如仪,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安详的笑意:“我已经让人盯紧他们了……若有苟且不轨,可就地擒拿——我倒要看看周浚的脸往哪里放?”
皇后听得心花怒放,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想起周贵妃平日里的孤傲跋扈,心中快意无限。
她又和太后说了些闲话,才辞了出来,出宫门时却见一个宫女的身影,急急朝外而去,皇后依稀记得,这是今日为太后伺奉茶水的那个。
怎么这么匆忙,真是没规矩……
她漫不经心的想着,旋即便将它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