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8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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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山为伏牛山延伸入南阳盆地腹心处的余脉，山体从西北往东南走向，周十数里，东接淯水，为从方城南下进入南阳城的要冲之地。
独山处于南阳腹心之中，虽才三五十丈高，但视野开阔，远眺淯水两岸、南阳腹地，几无遮挡，周繁遂将大账设于独山的南坡之上。
奢文庄在田常、阿济格、胡宗国等人的蜂拥下驰入独山大营，叶济罗荣在主营辕门前相迎，奢文庄行礼道：“下臣奢文庄拜见穆亲王……”
“闽王多礼了，”叶济罗荣依汉制回礼，说道，“圣上在燕京对闽王甚是惦记，知道闽王身体近来不适，特用快骑送来老山参两枚……”
“多谢圣上体谅老臣……”奢文庄朝东北标的目的遥拜，以示谢恩，才直起身子，去打量叶济罗荣。
叶济罗荣身穿朱红战甲，身材魁梧，髯须大眼，脸上有淡淡的早年征战沙场留下来的伤痕，眼角已起皱纹，两鬓间生鹤发，眼神敛着杀戮过后的凌厉，走到他跟前，就能感觉到一种蕴藏古剑的气质。
奢文庄这一生来识人无数，眼光独到之处，他称第二，怕也没有几人敢称第一，暗道：北燕以战立族、以战立国，从少年时就随父祖征战沙场迄今逾三十年的叶济罗荣，大概才能算得真正的身经百战的宿将。
虽说叶济尔是北燕的灵魂人物，但自叶济尔以下，北燕就没有人能跟叶济罗荣并肩，叶济多镝及叶济尔的长子叶济白石，论战绩都要差叶济罗荣一线，也无怪于叶济尔坐镇燕京，会将西线数十万戎马都交给叶济罗荣统率。
奢文庄又与周繁诸将一一见礼。
周繁原为宣镇主将，时年四旬，也是体格壮硕，武将身世，降燕后与袁立山、陈芝虎并立，只是战绩略有不足。战前北燕封爵陈芝虎、袁立山二人郡王爵，周繁仅受封侯爵。
也是因此，这次打南阳，周繁及其麾下诸将都卯足了劲，十分的用心。
周繁在独山南坡堆土筑观战台，叶济罗荣邀奢文庄等人登观战台，以便更好的观望南阳城周围的地形及军事摆设。
夕阳照耀下，在密如鱼鳞的营寨包抄下，周达八里的南阳大营，就恍如贴在淯水西岸的一大片色调灰暗的麻布。
虽说城北大营才驻入了三万戎马，但为了便利叶济罗荣亲自统率、暂时驻扎在方城的六万步骑能够随时进入，介入对南阳城的强攻，城北大营修得额外的庞大，从独山南坡一起延伸到南阳北城外的围城长墙之后。
事实上，在城南大营，也做了调入新附军孙季常所部的准备。
除从南北两面夹击淮西的陈芝虎、罗献成两部戎马外，北燕联合奢家，叶济罗荣能在南阳盆地及边沿地区调动的戎马，高达十六万之多。
而南阳在南阳、泌阳的守兵加起来仅剩不到三万。
拿下南阳城不成问题，关键是要在淮东戎马北上之前，拿下南阳城。
“数日来，试探进攻北城，南阳守军的作战意志谈不上坚定，”站在观战台上，周繁介绍起来强攻南阳的计划来，“南阳工具二城，夹淯水而立，河西为主城，周八里许，为河东小城的七八倍大，然而梁成冲近日来，在河东小城摆设军力之数，不弱于河西，看得出梁成冲有留往泌阳突围的后手。只要我军，从南、西、北三面同时展开猛烈的攻势，使南阳守兵伤亡跨越一定的限度，就能叫梁成冲弃城而逃……”
“南阳守兵能承受多大的伤亡？”叶济罗荣蹙眉问道，“我们要拿下南阳，最多会承担多大的伤亡。”
奢文庄暗暗点，周繁介绍攻打南阳的计划，用辞还是含糊的。
谁都知道一支军队承受伤亡的水平是有限制的，但不合的军队，所能承受的幅度存在很大的区别。
梁成冲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麾下守兵，虽谈不上多精锐，但将校都忠于梁氏，还能依城而守，想要将其击溃、击退，最终拿下南阳城，要比野战复杂很多、艰难很多。
即使攻城战术再进步，守城的一方，还是要占很大的廉价。要是南阳守兵守城意志坚定，哪怕战至剩下一兵一卒也寸步不让，那为拿下南阳城而付出的价格就会高得让人难以承受。
只不过叶济罗荣的问题，周繁也很难回答。作为主将，他只能试探守军的亏弱点，然后对亏弱点进行猛烈的攻击，但穷竟守军会亏弱到什么水平，会在何等强烈的攻势下瓦解解体，则不是周繁能准确回答的。
不过周繁还出一个大概的谜底，说道：“梁成冲在河西有守兵八千，另有民夫两万人上城协防，以末将所看，只要城头累积的伤亡跨越五千人，就足够叫梁成冲撤走……”
叶济罗荣侧头看向奢文庄，问道：“闽王以为呢？”
“周将军所言在理，”奢文庄说道，“梁成翼三万戎马在汝阳给汝州郡王三千戎马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有其弟则可见其兄未必会佳，说南阳守兵能承受五千人的伤亡，也是高看梁成冲了……”
叶济罗荣哈哈一笑，但转头看别处时，眼睛敛了一下，暗道：都说奢文庄是只老狐狸，看来真不假。原本攻打南阳，由周繁所部与奢家戎马同时从南北主攻，但奢文庄这时有意无意的提及陈芝虎的汝阳大捷，可不是要刺激周繁在城北卯足了劲打南阳，这样奢家就可以少付出些伤亡。
不过激励周繁卯足全力攻打南阳，也是叶济罗荣的本意，再者奢家新附，扫平江南还少不了借用奢家的力量，叶济罗荣自然不会点破奢文庄的用心。
奢文庄却敏锐的捕获到叶济罗荣那一丝旁人觉察不到的异常，观战台上也无杂人，直言问道：“敢问穆亲王，是不是燕京城里有人不赞同强攻南阳……”
叶济罗荣微蹙眉头，坦诚相告，说道：“倒也不是燕京有异议，而青州镇守使那赫雄祁以为应围南阳而诱淮东戎马北上击之，汗王昨日特派快马送信过来……”
奢文庄对那赫雄祁其实不陌生，奢家最早与北燕接触，就是通过那赫雄祁，那赫雄祁也是北燕最早主张联合奢家的将领。那时奢家还是雄峙闽浙，此时只能依附北燕而生。
那赫雄祁是北燕宿将，虽非身世王族，但在北燕军中的地位，仅在几个亲王、郡王之下，叶济尔使他坐镇青州，实际统辖青州、登莱、临淄等地的军政，节制马步水军逾五万人。
“南阳更适合骑兵逐杀于野，而到汉水以南，一直到荆州，这之间数百里地，沟渠河网相对密集，对骑兵作战有所限制，”奢文庄说道，“那赫将军主张围南阳而打援，确是一策……”
除陈芝虎、罗献成两部加起来逾十万众的戎马从南北两侧夹击信阳外，在南阳外围，叶济罗荣能调动的戎马达十六万之巨。
另外，孙季常在商州有两万戎马，奢家在襄阳、樊城有苏庭瞻所部两万步兵以及阿济格所部五千骑兵也驻在樊城，罗献成在随州还有两三万戎马。在汉津、蕲春，陈韩三及杨雄所部并有三万余戎马。
整个南阳盆地，除南阳、泌阳两城以及泌阳以东的桐柏山外，其他地区，特别是外围的方城、武关以及南面的襄阳、樊城等军事要冲，都在他们掌握之中，淮东军主力真要敢来援南阳，南阳简直是一个极有利于他们进行会战的战场。
“围点打援之策是好，”叶济罗荣笑道，“只可惜林缚不是轻易入彀之人，他怎会走淮山北麓来援南阳？”
淮东军要援南阳，从南面过来不可，就算淮东军拿下汉津、蕲春，沿汉水北面，还将给襄阳这座大城挡在南阳战场之外。淮东军主力要援南阳，唯有从淮山东北，从淮西信阳借道，穿过桐柏山来援南阳。
奢文庄笑道：“穆亲王真是英明，除非东海狐是一个甘愿叫淮东军主力进入南阳冒险死战、而叫董原在淮西坐享其成的好人，否则他必不会叫淮东军主力从信阳借道援南阳。形势到这一步，已经很是的明显，林缚根本就没有叫淮东军主力援南阳的意思。”
阿济格受业于那赫雄祁，故而在西路军里，他是少数支援那赫雄祁围城打援之策的将领，听叶济罗荣、奢文庄都辩驳此策，问道：“林缚要是打开头就没有想过要援南阳，但七月他往庐州增援三万精锐，是作什么？”
“以末将所见，庐州与寿州犄角相依，庐州又为淮西之重心，东海狐往庐州增兵，其意是弃南阳而保寿州，唯有寿州不失，淮东在徐泗的防地以及其根本之地淮东才会将侧翼流露出来，”随奢文庄赶来南阳与北燕诸将见面的苏庭瞻，这时候跃跃欲试的说道，“如今淮东在山阳的水营也往西移，虽说没有进入濠寿地区，但也随时做好支援濠寿的准备。说白了，东海狐在庐州等地的军事摆设，不是要援南阳，而是提防我们在拿下南阳之后，顺势打淮西……”
叶济罗荣点了颔首，颇为重视的看了苏庭瞻一眼。
见苏庭瞻有投新主之意，奢文庄心里黯然，但他也投燕为臣，那苏庭瞻想脱离奢家、在北燕另立门户，他也没有体例阻止，怕是田常、杨雄二人也会有这般心思。
同样是做奴才，有几人甘心做奴才的奴才？有几个人不想去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叶济罗荣示意苏庭瞻继续说下去。
“除在七月时将唐复观、刘振之所部调往庐州外，淮东军其余各部戎马都没有异动，”苏庭瞻说道，“可见林缚在七月之前就已经决意抛却南阳。在保淮西的同时，林缚更着意先将江南四郡牢牢的掌握在手中。此时袁州既下，江西之地尽落其手。此时在林缚的心里，与其冒险北上援南阳，不如谋划江之治……”
叶济罗荣与奢文庄感慨的说道：“浙闽自古以来多出俊雄，苏将军之名，本王也是早有耳闻啊……”
“庭瞻确实是有名将之姿、兵帅大才。”奢文庄见苏庭瞻完全说到叶济罗荣心里去了，只能顺口赞一声。
叶济罗荣哈哈一笑，说道：“应该说闽王麾下人才济济……”
他就算想拉拢苏庭瞻，也不会表示得太过份，事实上，奢文庄两子都已战死沙场，其人也年老体衰，根本就没有能力再压制苏庭瞻、田常、杨雄这些枭勇之将。
这也是天命帝封爵奢文庄为闽王、许其日后割闽地自立的根来源根基因。要是奢飞熊、奢飞虎有一人活着，那就不克不及叫奢家有重归闽地的机会。
叶济罗荣又对苏庭瞻说道：“苏将军，你继续说下去。”
“林缚谋划江之治，其谋之重心不在南阳，而在荆州、汉津，”苏庭瞻说道，“荆州虽归胡文穆所辖，但胡文穆究竟结果还是越廷之臣。再者待我大军南下，胡文穆想要守住荆州，必定要借重淮东。倘若我军在南阳拖延的时间太长，叫胡文穆在荆州完成摆设，又叫淮东将主力戎马集结到江州，甚至更进一步，取代池州军，从江州渡江，进入鄂东地区，威胁蕲春、汉津，甚至夺去汉津，划江之势则成……”
荆州是两湖的地理中心，据守扬子江上游，与襄阳并重于荆襄南北。
而汉津又是汉水入扬子江的汊口，要是叫淮东军主力先一步拿下汉津，那北燕还想进攻荆州，整个侧翼就会流露在淮东军主力的兵锋之下。
眼下，奢文庄用陈韩三守蕲春，与邓愈、岳峙所率的池州军在鄂东地区坚持。池州军没有水军，故而不克不及越过蕲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