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8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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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岱脸色也不好看,不是给梁成翼质问的。
领兵打仗,谁的脾气都不会好,战场上训斥喝骂都是常事,梁成翼质问的语气还算是和善的。
梁岱驱马过来,压着声音对梁成翼说道:“这股敌兵比想象中要棘手得多,怕是陈芝虎从北岸调来的河南军精锐……”
“昨天后晌赵夔在孟津还派人确说陈芝虎率河南军主力依旧在北岸筹集渡船,难道河南军精锐能插翅飞到汝阳来?”梁成翼问道,他只当梁岱在去年的渡河作战失利中给打丧了胆,已失锐气。
“刚才率兵反击之人,是牵马将卢雄。”梁岱说道。
“怎么可能,卢雄在陈芝虎身边寸步不离?”梁成翼摇头说道,但说到这里,心头咯噔猛的一跳,牵马将卢雄在汝阳,难道这三千追敌是陈芝虎亲率?
卢雄曾任李卓亲卫,在东闽战事时其名不扬。
李卓身亡后,卢雄投陈芝虎,后随陈芝虎降燕,也一直留在陈芝虎身边任作亲卫。
陈芝虎本身就是一等一的武将,又习惯身先士卒,卢雄身为亲卫,就有了绽放光芒的机会。
卢雄不善骑马,持包铁长棍,穿铁甲,作战时为陈芝虎牵马而行,故而知其者称他为“牵马将”。
去年秋后梁成翼率部渡过黄河,欲将燕胡一部兵马牵制在晋中,以分曹家之忧。然后在渡河到北岸,与陈芝虎回援的兵马相遇,一场血战,叫随梁成翼渡河的两万精锐损失殆尽,梁成翼仅以身免。
那一战陈芝虎就身先士卒,冲杀战阵之中,丧命于卢雄的包铁长棍之下的河中军将卒,将有百人,河中军就没有与其抵抗的敌手。
想到这支敌兵有可能是陈芝虎亲率的精锐,梁成翼心头就有不详之感,他还是沉声跟梁岱说道:“别着慌,沉住气,就算陈芝虎亲来,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与其说是在安慰梁岱,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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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渡口大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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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芝虎初时决意率精锐渡河追击河中军,部将皆称其险,极力劝阻。毕竟河中军还有三万余兵马,而陈芝虎率三千精锐先渡河追击,荥阳、大梁等地都没有强兵相助,而济南的叶济多镝、济宁的袁立山又相距太远。陈芝虎只是以不屑一顾的态度与麾下诸将敞怀而笑:“梁成翼率河中而逃,如丧家之犬,其兵马锐气尽失。再者十数万军民南撤,悉无准备,又无章法,怎么可能说撤就撤得走的?其势必然混乱无比,有三千精锐打其要害,足以趁乱溃之。”
晌后,燕雀岭的战局发展就完全印证了陈芝虎在战前的预言。
此时河中军一心南逃,殿后的兵马虽说都是河中军里的精锐,但是打顺风仗可以,稍受挫,士气就会急剧滑落。梁成翼即使能有兵力上的优势,也没有敢与陈芝虎决一生死的决心跟魄力。
有浅溪出坳谷,河中军围过来时,以浅溪为界,分为左右两部。
过了午中,卢雄、冷子霖先后将兵出击,加上南面树林里的伏兵,先在河中军左翼打溃。从山丘疏林到河滩之上,杀得河中军血流成河。血流成河,将溪水染得赤红,陈芝虎所部却不停歇,继而涉水过浅溪,攻打河中军的右翼。
随陈芝虎渡河南追的这支兵马,虽说才三千余人,却是随陈芝虎前征北战多年的劲旅虎贲。营将之下的都头,都敢独自率百十人杀敌阵里冲杀,丝毫没有以寡击众的自觉。这支从血海里厮杀出来的虎狼之师,当初就跟淮东争天下第一强军的名头,绝非河中军所谓的“精锐”所能相比。
梁成翼得知这支追兵是陈芝虎亲率,心头就有些发忤。再者河中军当前的形势如何,他心里也清楚,仓促南逃、士气难振,没有打硬仗的决心跟准备,给陈芝虎所部两次反击,阵脚就摇摇欲坠,难以抵挡。
待左翼给敌兵打溃之后,梁成翼见败势难改,便将右翼的一千多骑兵撤出战场,往南面的山林逃去。
梁成翼他们毕竟先一步撤到汝阳,对地形稍熟,从两座矮山间的一道宽不过一二百步、长两里许的浅峡谷间穿过,即驰上一座山梁。
勒着马,梁成翼气喘吁吁,回看坳谷前的战场,溃兵到处都是,给敌兵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心想自己昨夜还想将这支追兵吃下去,看到眼前的结果,梁成翼都想嚎哭一场。但他晓得,要是不能在鸩山口封堵陈芝虎,叫陈芝虎越过鸩山,直接攻击渡口,那里军民混杂,必然是一出痛彻心扉的大悲剧。
梁岱厮随后杀出来,在数十骑的簇拥下,赶来梁成翼汇合。
“怎么办?”梁岱问道,“先将兵马撤回鸩山营垒去,收拢溃兵,还能依仗营垒将陈芝虎这厮堵在山北,再叫方克山、巨涛率兵马汇合过来。眼前只是陈芝虎所率的一支轻兵,虽说出乎我们所料,但其部主力还淹留在黄河北岸不会是假……”
梁岱也畏与陈芝虎硬仗,这时候没有硬打的资本,但他也没有吓得失魂落魄,还能理智的分析眼前的形势。
随陈芝虎追来的三千兵马,是很强,他们双倍兵力都给打得丢盔弃甲。但在梁岱看来,陈芝虎三千虎贲再强也有限度,河中军在南面的渡口附近还能调近两万兵马到鸩山这边来。陈芝虎所部能以一敌二,难道还能以一敌五、敌十不成?
梁成翼先派亲信快马往南奔走,调兵来援鸩山,他打算与梁岱先去鸩山口的营垒,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放陈芝虎长驱直入、直袭渡口。
就在这里,坳谷外的战场就发生变化,敌兵不往浅溪口聚拢,不再理会河中军的溃兵,先聚拢起来的骑兵,绕过浅溪外的疏林,也不往这边紧追来,而直接奔鸩山口而去。
河中军左翼已溃,战场上寡众形势已改,陈芝虎率步骑各居一半的三千轻兵赢得轻松,伤亡很少,单论骑兵人数,也在梁成翼身边的骑兵之上。
陈芝虎放弃在野地的死缠烂打,也放弃漫山遍野的溃兵不去追杀,而聚拢兵马要去直捣要害,叫梁成翼脸色大变。怕鸩山营垒给陈芝虎先行夺去,梁成翼驱马下山,要抢在陈芝虎所部骑兵之前,率部先撤进鸩山口的营垒,加强防守。
陈芝虎沉着冷静的骑在马背,看着不远处山梁上的攒动人头,这时梁成翼的身份也已经暴露出来,不过梁成翼身边始终有精锐扈骑护卫,想斩首以乱河中军也难以凑效。但看到梁成翼驰马离开山梁,率部仓惶往南面的简陋营垒逃去,陈芝虎冷冷一笑,与身边冷子霖说道:“眼下只要保持住这种猛冲猛打的气势,河中军将彻底没有挽回士气的机会。不要管梁成翼往哪里逃,我们直接绕过鸩山、进攻渡口,将那里混乱的数万军民打溃,此战胜负即分!那些给拉在后面的敌兵,就交给荥阳、大梁赶来的兵马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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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成翼疾退鸩山营垒,尾巴给追击来的陈芝虎部咬了一口,损失百余骑,才将营栅闭合,用弓弩将陈芝虎部逼退。
鸩山口有谷地有七八里,营地依谷地中间的石山而立,一座简陋营垒自然不能将谷口填满。梁成翼虽是大鱼,但南面有援军过来,陈芝虎则放弃营垒不打,而绕过营垒,穿鸩山口直接往南进击,丝毫不担心有给河中军合围的可能。
到这时,梁成翼再想应变,已然不及。
汝阳残城在鸩山南麓,但不在从鸩山口到北汝河渡口的通道。
在北岸的渡口周围,约有十万军民混杂一处,车马混乱作一团,沿河岸拥挤,等着渡口,毫无章法可言。这也是梁成翼南撤太过仓促、没有太多准备的直接后果。要是梁成翼在河中与南阳之间的几条大河上事先派辎兵架设浮桥,哪可能给北汝河挡住三天才渡过去不到四分之一的人马?
虽说得梁成翼命令,有数千兵马紧急分出来往北拦截,但惊惶失措之时,兵马分散抽出,既不能集中使用,更无法在鸩山与大盂山之间的空阔地带建立有效的防阵,三批人马都给陈芝虎所部轻易的杀透。
到这时,在北汝河北岸的河中军溃败,已经成为定局,无法遏止了。
整个午后,在鸩山与大盂山之间的旷原上,给杀溃的乱兵漫山遍野,渡口的流民、军眷在慌乱中,要么四散逃逸,要么争抢渡船,要么不顾家小老幼,争先洇渡北汝河,欲逃过此劫。
当无数人同时跳入河中,便是水性再好,也会给其他拉扯住、裹抱着一起沉入水底。
一时间伏尸遍野,无数军民溺亡湍流之中;便是有半数渡船没有倾覆,看到陈芝虎率部守住渡口,也不敢再到北岸来接人过河。
在日落之时,从荥阳方向又有两千多敌兵追来。梁成翼、梁岱无胆去从陈芝虎手里夺回渡口,也无暇顾及鸩山与大盂山之间混乱一团、四处溃逃的军民,率部沿鸩山北麓往东逃。
夜里经鸩山东北麓,在一处数十丈深的山沟里,与荥阳过来的敌军一部狱然相遇,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人喊:“活捉梁成翼,活捉梁成翼!”夜里也不辨认不清敌兵到底有多少,梁成翼与梁岱分部突围,梁成翼亲率两百名扈骑将敌兵杀退一批,一直到黎明时,才到鸩山东南的北汝河北岸,与从内埠逃出来的部将方克山所部汇合。
与方克山汇合,梁成翼检点残部,身边只剩不到三千人。
梁成翼也不敢滞留,更不敢往西收拢溃兵,明知汝阳残城里还有一支整编兵马未给打散,梁成翼也只是派人过去命令他们往东突破。
怕陈芝虎率部追来,梁成翼又连夜沿北汝河北岸往东南走,寻找机会渡河。
如今在北岸的辎重尽失,也不再去顾及流民跟给敌兵冲散的眷属,仅三千残兵要渡河还是简单。逃到郏县东南的长桥埠,上游的渡船赶来,梁成翼率三千残部花了半天多时间渡过北汝河去。
幸有北汝河相阻,陈芝虎所部一时间也无法渡河追击,已渡到南岸的军民暂时不虞受到攻击,梁氏宗族以及官吏将领的家小都是最先渡河的人群,逃过一劫。
渡过沙河之后,到鲁山南境,距南阳已不到五十里地,梁成翼才敢在沙河南岸稍停下来再次收拢残部。
从沙河到南阳方城北面的舞阳,再没有大的河流阻隔,逃起来也方便快捷。再者,沙河水势也大,渡到南岸,也就不怕陈芝虎能迅速渡河来追杀,才叫已成惊弓之鸟的梁成翼稍稍心安。
收拢残部,连上随其梁燕顺先行渡过北汝河的兵马,南逃到鲁山境内的河中军剩不下七千人。梁岱也顺利渡过北汝河逃来汇合,但随他南逃的兵马不足七百人。
毕竟陈芝虎先行插入的兵马才三千人,虽说足够精锐,但打溃河中军之后,才没有足够的兵力分散开来去追杀溃兵以及河中军大将,叫梁成翼、梁岱、方克山等河中军诸将都顺利脱身。
望着滔滔的沙河水,梁成翼欲哭无泪。
陈芝虎率部追来时,梁成翼在北汝河北岸有总数达两万八千的兵力,竟然如此轻易的就给陈芝虎三千追兵杀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这两万八千兵马,最后竟不到五千人能够逃出来,更不要说从河中府随军携带的大量辎重、物资都给陈芝虎夺去。至于随军南下的十数万流民,大多人自然更是给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