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7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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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富阳西线封锁钱江水道,想要打赢富阳会战,就必须投入与淮东、杭湖军联手更多的兵力才成。
战局推演下来,只会叫人更沮丧。
淮东与杭湖军联手,能轻易在富阳外围聚集十万兵马,而且补给从杭州、会稽、明州等地供应,十分的方便;他们即便能在富阳集结十万兵马对抗,但十万兵马的补给怎么办?
不比当初占得明州、会稽、永嘉诸府之时,粮草衣甲军械相对宽裕,这时候要在一路集结十万兵马,仅食粮一项,就足以叫人愁白头。
富阳战事不用真打下去,只要拖上半年,他们就会先撑不住而撤兵放弃富阳。
形势已经到了西线必须有所突破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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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都等着看淮东与燕胡在麟州、寿张两败俱伤,但我心里清楚,这一战打不成。北燕受挫于徐州,锐气受挫,不会贸然再打硬仗,但淮东真要打,北胡在形势上还是占据绝对优势,林缚怎么可能为了救梁家而贸然去行险?”
烧了火盆的室里,温暖如春,奢文庄仅将长子奢飞熊召来,在室内对坐而谈。
“赣州也是极寒天气,我军缺少御寒衣物,这时硬打赣州,伤亡会叫人难以承受啊。”奢飞熊在婺源领兵。
奢文庄虽到北边来督战,但奢家在浙郡最重要的兵权,还在奢飞熊的手里。
奢飞虎在会稽用急躁、冒进所犯下来的一系列,使得奢家陷入更深的被动之后,给掳夺兵权之后,在奢家内部,已经丧失跟奢飞熊争嫡的资格。
在一家势力内部,永远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声音,奢飞熊常年领兵在外,有声望、有威势,而嗣子地位稳固,奢文庄做决策并不能无视他的意见。
“淮东在徐州用险计而胜,此可一不可再。主要也是徐州对淮泗形势过于重要,徐州得失关乎淮东北线的安危,想来在林缚心里,也有‘虽势险而迫于用奇,实在无奈也’的想法,”奢文庄倒是不急不躁,徐徐说道,“我也晓得,我们夺赣州的条件谈不上成熟,但形势对于我们,也是到了不得不剑走偏锋、兵行险策的地步了……”
奢飞熊沉默着思虑,奢文庄继续说道:“以往,我们也许可以想,打不过,大不了退回东闽去,只要封住仙霞岭,还能割据闽地,或许还可以唆使广南诸家跟着割地称王,但眼前的形势许我们这么做吗?”
奢飞熊轻叹一声,说道:“子檀在时,说东海之利,未能重视啊,悔之晚哉。”他晓得八闽战卒退回闽地,守住仙霞岭是没有用的,只是更方便淮东在南线集中主力兵马从闽东沿海登岸,直接攻打奢家的腹心之地。到时候奢家即使还有十几二十万兵马,但没有养兵之田,还谈什么割地称王?
但形势这么拖下去,也不行。
除了衢州府所处于浙中谷原外,浙南、浙东的粮棉之地,几乎都给淮东夺去,他们在浙郡所占的地盘,虽然不比淮东小,但缺少粮田,不足以维持这么庞大的军备。在江宁、淮东腾出手来之前,在西线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生存空间!
无法毕功于一役,必须争得更大的生存空间,才能维持生存,只能生存下来,才能谈得上静待时机。
淮东这两年来,针对他们的,无非也是千方百计的压缩、蚕食他们的生存空间。
“旧事难可追,说来也是我的失策,”奢文庄苦叹一声,又说道,“这时不打赣州,拖到明年春后,你有信心在富阳保持优势吗?只要河淮形势稍固,明年春后,淮东必对富阳用兵,我们要能先一步攻取赣南诸地,那富阳对我们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只是赣州难以猝然攻陷啊,”奢飞熊说道,“在东线,我们陷入太多的兵力,要防备着邓愈的徽南军打过来,孩儿在鍪源最多只能集结五万兵马西进。赣州制置使司就辖有三万兵马,还要防备江州制置使司往援,五万兵马不够用啊!”
“东阳要守住,不仅要守住浙中谷原这块粮地,还要尽可能在东线拖住淮东兵马,但只要攻下赣南诸府县,富阳就是鸡肋,”奢飞庄说道,“这时就应该断然放弃富阳,富阳、临水等地四万精兵就能用起来。淳安只要有一万兵马足矣,我替你守住后路,给你凑足十万精锐,但你必须在三个月里将赣州拿下来,不然我奢家将死于葬身之地!”
“这时就放弃富阳?”奢飞熊愣怔片刻,不战而放弃富阳,要是攻打赣州不利,他们除了退守东闽,就没有其他选择。而一旦退守东闽,必然又将给淮东从海上虐待折磨到死,真可谓是父亲所说的“死于葬身之地”!
对奢飞熊的震惊,奢文庄倒是平淡,他慢慢说起占领赣州后安排:“我这些年也心疲力歇了,打下赣州,八姓宗族就要迁部分人去赣州立足,控制赣江、鄱阳湖,还是可以经营的,我以后就替你守住闽东那些残地!”
奢飞熊募然看到父亲冠下的鬓发都成雪白,要不是计穷于此,谁会将气运都压在一场胜算不大的攻城掠地决战之上?
“孩儿定不会辜负父亲的重托!”奢飞熊推倒跪拜在地,叩了三个响头。
“责任重大啊,”奢文庄伸手压着奢飞熊的肩膀,说道,“这一战过后,我就回晋安去,宋家这些年太收敛了,收敛得不让人放心啊!我不在晋安,怕是没有人能压住宋浮。”
奢飞熊讶异问道:“我奢氏败亡,宋家就能独善其身?”
“当年我就不赞同老二跟宋浮他女儿的婚事,奈何老二给mí得没有心魂,那个女子不是省油的灯,怕是他们父女早就背着我们见过面了,”奢文庄说道,“要不是年中时会稽形势实在险恶,我怎敢轻易离开晋安?”
奢飞熊想起那张明艳、妖冶的面容来,这才彻底明白赣州一战为何非打不可。要是拖到明年春后,富阳战事正进行到紧要关头,给宋家反戈一击,奢飞熊实不知道真到那一步,奢家还能有多少生机?
“父亲几时觉察的?”奢飞熊压着声音问道。
“不管觉察早或晚,都没用的,”奢文庄摇了摇头,说道,“宋家这些年来,几乎都放弃永泰,举族迁往泉州——宋浮这头老狐狸,我是理解的,他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只要你能打下赣州,我还能勉强压住他,不然的话……”
多余的话也无需多话,宋家在泉州貌似只有数千精锐可用,但只要宋家举族投淮东,淮东集结数万大军从泉州登岸,必然导致奢家各条战线的全面崩溃,这场仗就没有必要打下去了。
“当年没能将那个害人妖精刺死,留下这个祸害!”奢飞熊含恨的捶打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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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残寇
徐州城下,为咬住周知众所部,为歼灭更多的敌军,刘妙贞也顾不上理会结有深仇的陈韩三,使得当时退守荆马河南岸小寨的陈韩三有机会率残部突围。
陈韩三突围后,不敢北上跟那赫雄祁、周知众所部汇合,怕淮东、淮西兵马在北面过于密集,彵一不小心撞到鱼网里去、自投罗网。而两淮兵马大举北进后,在淮阳、涡阳南边,自然会留下很大的空隙,陈韩三便借着这个机会,率残部一路夺命往西南奔逃;也不敢滞留在淮东、淮西的地盘内,怕给淮东回过头来从容收失。
陈韩三收拢残部,倒也凑起三千余人;所经府县驻军,都不足以吃下陈韩三残部,只能紧守城池,眼睁睁的看着陈韩三这股残寇往西南逃窜,而无以为计。
淮东虽有骑兵,但这时候唯恐北线骑兵不够用,怎么可能为追杀陈韩三的残部而分兵?也许陈韩三以后还是一个祸害,但这时候已经无关大局。
天气越发寒冷,大雪飘飞。
无兵追赶,陈韩三这十数日来,靠打劫村寨获得补给,行速也快,很快就走到淮西诸镇控制区域的边缘。
过息县时,看到十年都未必会冻上一回的淮河,在今年冬天竟然冻上了,陈韩三等人禁不住泪流满面、痛哭流涕,怎么也想不透荆马河怎么会在突然之间破开?
没文化真可怕!
陈韩三虽说在战场上厮杀了十数年,从为寇淮上时,就东奔西走,见多识广,但就是猜不透淮东军用了什么手段叫荆马河在他们眼皮底子破开?
那平时不甚重要的荆马河,竟叫徐州兵一败涂地,除了身后三千余成为了惊弓之鸟的残兵外,其余悉数沦陷、被歼,叫陈韩三如何甘心?
十数年来投机取巧,每每都附强凌弱,好不容易hún到今日的地位,一夕之间连内kù都输了个干净,叫陈韩三如何甘心?
“帅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马彪倒是豁达,便是妻儿在徐州城里给捉去江宁送审就刑,多半逃不过斩立决,他也丝毫不为意,只要胯下那杆枪在,哪里没有娘们?有娘们就能操来生儿生女,这些年来奔亡逐败,哪有什么好牵挂的?只是眼下头疼的,淮东、淮西要远远避开,往北不能走,往西就只能去投罗献成,马彪微微皱起眉头,说道,“长乐王不是个大讲旧情的人,我们这么去投靠他,会不会不受待见?”他心里更担心罗献成会借机将他们这些人马都吞了过去。
有兵马在,哪怕只有三千多人,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要是给罗献成吞了过来,以后想翻身就困难了。
“帅爷,进淮山即可,千里淮山,要藏下我们这点人,轻而易举,实在没有必要去看长乐王的眼sè,再说长乐王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马臻反对继续西走跑去投靠罗献成。
马臻也是幸运,在溃兵之中,虽然右tuǐ断折,但终是保住xìng命,还算准了方向,带了数十残兵跟陈韩三汇合上。这时候一瘸一拐的走到陈韩三的身边,看着冰封上的淮河也是yù哭无泪。
陈韩三也晓得眼下不是投靠罗献成的好时机。
罗献成借谈招安,跟江宁拖延了有一年多时间经营襄阳、随州等地盘。罗献成既无意招江宁兵马来征讨,也无意给江宁招安,在政治上没有远见,只想维持眼下的局面。
曹家进兵两川,形如公然叛变,两湖兵马要防备曹家兵马从川东顺江而下,江宁自然也没有力气收拾罗献成——只要罗献成老老实实的呆在襄阳、随州,江宁也有意暂时维持现状。
陈韩三徐州公然叛反,此时去投罗献成——搞不好罗献成为了不触怒江宁、引火烧身,很有可能将他们捉住送往江宁,这样还能吞下他带去的三千残兵。
这时候投靠罗献成,实在是一桩很冒险的事情。
淮山(大别山,又名淮阳山)纵横千里,东接庐州,西接南阳,范围很广,是扬子江与淮水的分水岭。早年淮东流马寇多发源于此,陈韩三也是在这里起家,不失为一个休生养息的藏身之所,而江宁还没有余力派兵马进淮山来征讨他们。
马彪说道:“长乐王麾下许多老贼头,都发迹于淮山,对淮山的情形掌握,比我们不弱,他会容我们在淮山藏身?”
随州在淮山西南麓,在地势当然远不如控扼襄汉的襄阳重要,但罗献成这两年来刻意经营随州,将老营也放在随州,多半是有打不过就藏身进淮山的心思。
如今罗献成兵多将广,号称拥兵二十万,又将淮山视为自家的后huā园,怎么轻易让别家势力进入淮山藏身?
这的确也是一个问题。
陈韩三一时间也无以为计,但他不敢在地势开阔的平原上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