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4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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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若是忠于朝廷,就应该不计伤亡的将流匪在泗阳这部精锐歼灭掉。
流匪虽有三五万精锐,其在泗阳有精兵一万四五千人,陈韩三部及孙壮部还有万余精锐给封锁在泗水东岸过不来,刘安儿围徐州虽有十万兵马,但精兵给不断的调离,在徐州还能凑出两万精兵就算顶天了。
林缚只要能不计伤亡的,将泗阳的流匪歼灭,然而率师北上,与岳冷秋里外合击,大破刘安儿的可能性极高。
林缚非是不能也,其所不愿也。
大破刘部,淮泗平复,中原安定,江东左军伤亡惨重,林缚还如何做他的枭雄去?
刘庭州这时候才意识到,不管将不将岳冷秋的三封密折拿出来,都不可能逆改林缚的心志,暗道:回头还是将三封密折烧掉的好,不然真成了祸事。
林缚望着远处的疏林,神思远驰,梁氏在济南、曹氏在潼关,都按兵不动,都等着淮泗能先破局。他便是费尽心思破了刘安儿围徐州的主力,又有什么用?
刘安儿部精锐尽失,被迫撤往山东的流民军残部将成为梁氏的腹中餐,被迫撤往中州的流民军残部将成为东出潼关的曹氏的眼中美食。刘安儿在濠泗地区的部众也许会归附已经进入淮上寿州的罗献成,那时罗献成将替代刘安儿重新成为两淮地区的大患。
在梁氏、曹氏以及罗献成三家势力里,最得益的,还是梁氏。
在徐州北军,葛平所率天袄军战力虽差,但人数最众,拥有丁壮近二十万人。林缚要是使出吃奶的劲,将刘安儿围徐州的主力破掉,最终涌入山东西部、中州东部地区的流民军残部很可能多达三十万人。
三十万人数虽众,但精锐尽丧,余者缺衣少粮、兵甲不全、队伍不整,如丧家之犬。
同时占据济南、平原、大名、河中四府的梁氏兵马已扩编五六万之众,编训也有三四个月,正磨刀霍霍、擦拳待动。
一旦流民军残部大量的给梁氏击破收编,梁氏的势力将再度膨胀。
到那时,林缚使出吃奶的劲来,也无法保证他们在青州、在胶莱河两岸的势力,不给梁氏驱逐出来。
林缚是要将流民军赶去山东,但也要让撤去山东的流民军是一块梁氏啃不动的硬骨头。更长远的看,即使这时候将徐州让出来,给流民军占去,也比费尽全力将刘安儿部打残,要好得多。
林缚负手下岗楼,站到浮着一层黄土的泥地上,跟刘庭州说道:“朝廷是不是该许我们招安流民军?这流贼跟春后的韮菜似的,一茬接一茬的,杀不光啊,大多数人从贼,也是混一口饭吃,谁又忍心对他们举起屠刀来?”
“……”刘庭州微微一怔,整个局势正慢慢的向朝廷有利的方向转变,林缚怎么就突然提出招安之事来?说道,“姑息养贼,未长久之策;即使要招安,也要将流匪打残了、打痛了才成。再说,寇首刘安儿又岂是雌伏之辈?”
“我军占据睢宁、封锁汴水、泗水,抵其腰眼,断其咽喉,雌不雌伏,已容不得他了!”林缚哂然一笑,说道,“招安一事,也许要派人进徐州,问一问岳督的意见!”
肖魁安暗道:此时派人进徐州,又岂是容易的事情?
刘庭州暗道:若是真能派人进徐州,岳冷秋虽有总督之名义,战局大势却给林缚掌握在手里,是和是战,岳冷秋又怎么做得主?岳冷秋为求脱身,难道会硬着头皮打下去不成?
相对坐看徐州城破、岳冷秋与长淮军给灭,招安议和倒是更容易接受了。
想到这里,刘庭州毅然说道:“若议招安事,老夫愿为信使进徐州!想来流寇也不会留难我一白首老头。”
“那就辛苦刘大人了。”林缚说道。
招安议和,还是会让岳冷秋受益,但就眼下的形势,却是上策。
相比较鲸吞浙东的奢家,围大同而观望中原的东胡人,岳冷秋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大患,即使岳冷秋还霸着江淮总督的位子不放,对江东左军的限制也相当有限了。便是鲁北招兵买马的梁氏,以及在潼关顿兵观望的曹氏,也要比岳冷秋更来得头疼。
这时候留着岳冷秋还是有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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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壮坐在大帐帘子口,抱着斩马刀闷声不吭,他想战,刘妙贞、马兰头都是不许。
孙壮率部援泗阳,才千余人,这时只剩不到半数,其他兵马都给阻断在泗水以西,过不来。他想擅自行动,拉人马去攻高家寨都不成。
江东左军避入高家寨休整,刘妙贞与马兰头也安排休整,同时安排战力差的部队先从泗阳往徐州方向撤退。
这些战斗差的兵马,留下来也帮不了大忙,在作战时,常常给最先击溃,形成搅乱整个战阵的乱兵潮涌。特别是对江东左军作战,沂水大营、泗水河东大营被夺,就是先例。
刘妙贞率部来援,能击溃江东左军、夺回睢宁,当然是好。
一旦这个目标达不成,就要考虑主力攻徐州不利的情况了。
泗水河东岸以陈韩三部为主,陈韩三自投附来,就素来不大受辖制,此时也管不了他了。但是泗阳、宿豫这个淮泗角上的两万多马兵向来是流民军的核心战力,必须要接援北上,不能给江东左军占据睢宁后,这么多的兵马给封死在淮泗角上出不去。
孙壮心里不服,明明还有一战之力,十数万兵马,堆也将江东左军堆死掉。
这时候有快马驰来,孙壮探头看去,却是从前垒驰回的哨骑。
没听见号角声响,前垒能有什么事情要快马奔来?
“淮东靖寇制置使遣使在阵前,欲见三位渠帅,说是为招安事来,欲借道往徐州去!”哨探到帐前跪报。
刘妙贞、马兰头、孙壮三人皆惊,一起走到帐前,问道:“遣使何人?”
“淮安知府刘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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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七月流火息兵事
七月流火,天气已经过了极暑。
天气依旧十分的炎热,但比六月末、七月初的那段酷暑好受一些。
一叶孤舟,刘庭州换上崭新的绯红官袍,站在船头,眺望汴水两岸的大好山河,已经摧残得凋破不堪。
林缚有意与流民军媾和的消息,传至江宁,惹来战和两派激烈争吵,更多的人却是默然。宁王府与江宁兵部都不敢擅权,要林缚不得擅作主张,派人去京中请旨。
从江宁乘船出海,走山东,进京请旨,一来一回,没有大半个月能得到回应。
除了宁王府与江宁兵部,岳冷秋作为江淮总督,对招安流民军一事,是可以从权处置的。
刘庭州等不得朝廷下旨意,便决定孤舟北进,去见岳冷秋,将林缚的意思传达给他;也是主动将招安议和的责任给承担下来。
招降流匪,总比与东虏议和,名声要好听得多,刘庭州也不担心会因此清名有污。
作为知淮安府事,又随渡淮军北上,刘庭州最清楚淮泗战局的势态。
林缚先一步率军退守飞霞矶,与流民军脱离接触——杨释也率水营从汴水撤出,退回洪泽浦中,打开对汴水的封锁;林庭立在东阳府也与濠、泗地区的流民军脱离接触——做出媾和的姿态,其他人又能奈何?
梁习、梁成冲若不能从济南迅速挥师南下,在最短的时间里击溃济宁之敌,若不想看徐州城破、长淮军覆灭,朝廷只能从其议,招安流匪了。
林缚如此处置,别人还不好说什么。
林缚作为淮东靖寇制置使,率军守淮,只有宁王府与江宁兵部签押的两封临时性的调函。中枢故作糊涂,虽不否认,但也没有正式的诏书、上谕或兵部、吏部的公函确认此事。
除江宁的官员,其他诸郡的官员甚至都以为依旧是岳冷秋在主持淮军战局。
林缚不战,谁能咬他?
之前,江淮总督府、江宁兵部、宁王府就调不动林缚率军渡淮援徐,刘庭州不得已才招募民勇组渡淮军。
渡淮军北上都差点全军覆灭,林缚更有借口守淮不动了。
再说,江东左军调来守淮之后,在沭口立营扎寨,巩固淮泗防线,收复睢宁城,救下渡淮军,远非其他镇府军的糟糕表现能比,难道还能对江东左军有更苛刻的要求不成?
林缚要和,流民军也有议和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哪怕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也更有利于流民军调整淮泗一带的军事部署,这个和又有什么不能议的?甚至还愿意派船护送刘庭州进徐州城去见岳冷秋。
肖魁安站在刘庭州身后,天下大势、朝廷庙算,都是大人们去想的事情,他管不了那么多,刘庭州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能在这时候让刘庭州只身北上。
伤卒都已运回山阳县治疗,林缚在山阳县成立了一个大规模的医护营,肖魁安不随刘庭州北去徐州,也只能调回淮安做他之前的左营校尉。
渡淮军残部已经给林缚调去睢宁,加强那面的防御。
林缚站在飞霞矶的北脊山石上,眺望浩荡淮水。
孙敬堂、梁文展也都渡淮来见他。
“不管招降能不能成,飞霞矶筑城寨之事,要立时行之,拖延不得,”林缚负手说道,“筑城之物资,就需要山阳县吃牙多支持了……”
“大人守淮,使淮水有如雷池,流匪不能越半步,山阳免受战火之灾,县民捐资筑城垒,理所当然、理所当然。”梁文展说道。
山阳知县滕行远已殁,林缚已奏请朝廷调梁文展正式担任山阳知县一职,协助他来守淮,不管最终能不能成,拖上两三个月,还是能够了。
天下中兴之时,淮水没有表里之分。
此时各地征战不休,乱世将成,守淮就不能只守淮安、山阳等内线。
在外线沭口、泗口等地择址修筑坚固城寨,使沭口与淮安城互为表里,使泗口与山阳城互为表面,才能真正完备淮东的守淮势态。
不管招降能不能成,不管有没有制置使的正式头衔,只要淮泗一带的流民军不给打残,林缚就能赖在淮安不走。
当然,岳冷秋或朝中及江宁有人,会想方设法的限制江东左军将触手伸到淮水北岸,但只要这边抢先一步在淮水北岸筑成城寨,派精锐驻守之,还怕他们来驱赶不成?
林缚往东望去,距泗水河口仅八九里远,约平川沃野,唯飞霞矶有地势可借,挖去浮土,地基为石质,天然石岸也不畏浩荡淮水冲刷而有垮堤的危险,是筑城之良地。
飞霞矶城寨建成之后,不仅可以控扼泗水,也是洪泽浦东进淮水的口子,汴水也在西面不到三十里外流入洪泽浦(从泗州到山阳,淮水与洪泽浦是合流的)。
这里可以说是淮东第一战略要点,远非沭口能比。
沭水源出山东南部山区,进入江东郡北境,水势才大起来,主干河道也就一百多里,战略地位自然远非沟通河济的汴水、泗水能比。
这段时间来,林缚不断从崇州调兵加强这边,便是工辎营也有四千人进入淮安,大部给林缚调来飞霞矶修筑城寨。
流民军是乐意看到江东左军在飞霞矶大规模修筑城寨的。
自从睢宁失守后,在汴水、泗水之间的狭长地带上,流民军再在南头宿豫、泗阳这个淮泗角上驻扎重兵,就有头重脚轻之嫌。
林缚有意媾和,刘妙贞即与马兰头率主力北返,在睢宁西北方向上的青龙岗立营扎寨,构筑新的防线。
但江东左军有水营战船,流民军新的防线实际上也是有很大漏洞的,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