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焉-第2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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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场上豁出了性命去拼,得上天垂怜侥幸不死,回来后物是人非,什么都没了,萧祺当然会心有不甘。
这大约就是他们之间的主要矛盾。
“那祖父为什么还坚持是由你当世子?既然父亲没死,回来了,那不是皆大欢喜?”
萧沥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只有手掌一下一下轻抚着顾妍的长发。
“和当年那场战事有关吧……”萧沥幽幽说道,苦笑了一下,“那时候我才五岁,西北那儿的战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大都是听人说的,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一个骑兵满身是血地倒在国公府门口,带来父亲和二叔三叔的讣告,祖父不知所踪……”
年轻一代的三人全部战死,大房二房好歹还留了一条血脉,可萧三爷才十七岁,还未成家立业便已就义,哪怕是顶梁柱镇国公,这时候都下落不明。
镇国公夫人悲伤过度郁郁而终,欣荣长公主才产下萧若伊没多久,身子又不好,没过多久也去了,金氏后来生了遗腹子萧若琳。
“当时的惨烈程度无法想象,萧家军几乎是全军覆没,祖父那段时日去了哪里不得而知,但能从那场战役里幸存下来,没几分运气却是不行的……奇怪的就是,祖父会时常都会念着二叔三叔,但自从父亲回来,对他的重视程度却大大降低了。”
萧沥一直都在猜测,是不是当年发生了什么,可当年事,是梗在镇国公心里的一根刺,也是旁人无法触及的逆鳞。
顾妍睁大双眼看着他,一双眸子映着微弱的光,明亮极了。
萧沥低笑着亲了亲她的眼睛,“再多的我也没法求证,我和父亲反正就这样了,你平日里多留些心。”
说着又有些懊恼起来。
父亲不喜,继母刁难,顾妍嫁给他,好像真的是惹来了一身麻烦。
薄唇紧紧贴在她的额上低喃:“阿妍……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嫁给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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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花笺
顾妍早早来坤宁宫向张皇后谢恩。
彼时秋意阑珊,然而宫闱深处,却见一众貌美宫娥身着纱衣,手捧着凝露玉瓶行色匆匆,聚往一个方向。
慢慢收回视线,顾妍只作不知,任由宫娥将她领进皇后娘娘的内殿。
一别数月,张皇后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浓妆艳抹,烈烈红唇,细长的剑锋眉,衬得双目犀利有神,隐含凌厉,顾妍不由怔了一下。
张皇后掩唇而笑,“镇国公世子夫人是来谢恩的?”
顾妍回过神,恭恭敬敬地请礼问安。
张皇后便招手让她坐得近些,如从前一样,眉眼温和地与她说着些体己话。
周边伺候的人悄悄退散了,顾妍看了她好一会儿,低低问道:“娘娘近来可好?”
张皇后神情微顿,很快唇角高扬:“好,当然是好,皇上近来沉迷丹道,鲜少踏足后。宫,本宫无甚烦心,日子过得可是清闲自在。”
她说得洒脱畅意,顾妍不由窒了窒。
想到将才看到宫娥捧着玉瓶,似是刚刚收集完露水,心中又是了然。
张皇后眸中精光微闪,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下,“前有魏庭引荐太虚道长给先帝,今有魏都上呈丹术给皇上,这些太监,当真没一刻消停过!”
张皇后与魏都罅隙颇深,早已愈演愈烈,只她所言,未必没有道理。
方武帝当年是怎么死的?
都说是郑太妃狐媚惑主,而方武帝年纪大了。一口气上不来便就此驾鹤西去。
可这其中,其实也有他常年服食丹药的原因。
具体原委,无人深究,只是成定帝,到底还是步了他祖父的后尘。
顾妍听到太虚道长的时候还是微微窒了窒,早前阚娘子将她折腾地不轻,只是这期间却从未听过有关太虚道长的一星半点,就好似这个人突然间从这世上凭空消失了。
她打量张皇后的神色,斟酌着说道:“丹药之术所谓的利弊,于旁人而言。实在难说。”
“阿妍冰雪聪明。又怎会真的不知?”
张皇后微微睨向她,“先帝死时蹊跷,而在其殡天之后,原先备受宠幸的道长突然消失。这其中。多得是文章可做。何况当初,魏都和那太虚道长的关系,并不一般。”
顾妍心神蓦地一震。“娘娘的意思是……”魏都伙同太虚道长,谋害先帝?
“素来胆大能包天,若没有几分胆色去搏一搏,怎能真的搏出一条明路?”
张皇后微微笑了,“他那样的人,是踩着累累白骨一步步走上来的,又何惧身上多一条或是少一条人命?那太虚想必都被他隐秘解决了,后患已除,他现在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谁又知道,魏都这次向成定帝敬献丹方,欲意何为?
顾妍发觉张皇后似乎是在搜集调查魏都的罪行……太子在张皇后腹中夭折,她悲痛欲绝要与魏都势不两立,可宫里好嗲也是魏都的半个地盘,张皇后如此可是置自身安危于不顾了!
顾妍想提醒她,张皇后却伸出手扶正她发髻上的步摇,红唇轻扬道:“我儿死不瞑目,不看着他万劫不复之前,我会很爱惜自己这条命……”
皇宫,历来都是十分肮脏的地方。
顾妍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张皇后似乎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她是用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够这样平淡无奇地阐述?
顾妍由着宫娥领她出宫,只觉得深秋的寒意,当真是刺骨。
冬之将至,年节已近,这是顾妍在国公府过的第一个年。
年节的万事万物准备起来颇为麻烦,小郑氏当初也是花了两年时间才上手,顾妍一来便接手这么大事,小郑氏几乎能预想到她的手忙脚乱。
倒是心安理得地称病起来了,晨昏定省更是一早便免了……也是想趁此机会,好好挫挫顾妍的锐气。
教镇国公好生瞧瞧,新媳妇到底还是嫩!
小郑氏掌管府中中馈十五载,总有属于她的人脉,这期间少不得有人要给顾妍刁难,不过是被她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于无形罢了。
原先好端端的打算,直到顾妍真做得像模像样出来,小郑氏原先的装病,这下却是真的被气病了。
此时的顾妍,披着雪白狐狸皮的鹤氅,正坐在宁古堂的书房里对账,拨弄算盘的葱白手指缓缓停下,阖上了那本白底蓝皮的账册。
近身伺候着的不是顾妍的陪嫁丫鬟,亦不是卫妈妈,却是一个身着天青长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嬷嬷。
萧沥将秦嬷嬷从庄子上请过来,这段时日也多亏了她在旁协助着,才能顺顺利利。
也对,欣荣长公主身边的得力人儿,又是宫里带出来的,怎么会没有本事?
“夫人看来是有数了。”
秦嬷嬷的脸上皱纹遍布,发丝青白交接,面无表情,说话亦是无波无澜。
顾妍朝她微笑点头,“多亏了秦嬷嬷帮衬着,否则我可真要焦头烂额了。”
秦嬷嬷的面色和缓了些,淡淡摇头,“夫人聪颖,一点就通。”她眸色迷离,似乎在想些什么事,良久微微一笑,“有您这样的儿媳妇,公主泉下有知,想来亦能够瞑目了。”
这话却是说得有些重……
顾妍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
敲门声响起来,是青禾的声音:“夫人,三少爷来了,在外间等着您。”
她看到秦嬷嬷的眉心皱了起来。
秦嬷嬷不喜欢萧澈,顾妍看得出来。他是小郑氏的儿子,秦嬷嬷不喜欢小郑氏,自然恨屋及乌,也讨厌了萧澈。
只是这种不喜,若仅仅是因为小郑氏是代替了欣荣长公主成为萧夫人,作为原配忠仆对继室固有的针对的话,未免有些太重了。
顾妍默了默说:“知道了,多准备些零嘴儿,我一会儿过来。”
萧澈已经成了宁古堂的常客,隔三差五就会来寻顾妍。
他心智不高。举止行为就是个小孩子。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连贯,但他的眼睛十分纯澈,扑闪闪地看着自己,所有心情都写在里头了。
大约是被小郑氏约束地紧。总有些畏畏缩缩的。顾妍看着总会有些心软。也对他格外包容些。
秦嬷嬷随着顾妍一道去的外间,萧澈正在吃豌豆黄,十分欢快的样子。看见顾妍来了。立刻站起来,一时间眉开眼笑。
“嫂嫂。”这两个字萧澈说得十分清晰。
顾妍走过去让他坐下来,将新出炉的芝麻云片糕推到他面前,“还热乎的,尝尝看。”
萧澈开心地点点头,吃了两块,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小声说:“嬷嬷不让来……娘亲,不开心。”又瞄了瞄四周说:“澈儿偷偷来。”
萧澈说的嬷嬷姓裴,一直都伺候在萧澈身边,是小郑氏的人。
小郑氏和自己不对付,亲生儿子还一直想着亲近自己,她当然会不开心。
顾妍问他:“澈儿也不开心吗?”
他情绪低落下来,“娘亲不开心,澈儿不开心。”
顾妍一时有些沉默。
秦嬷嬷看着萧澈,眼睛深处隐隐有情绪波澜起伏,目光怔怔落在萧澈白净的面庞上,自嘲地笑了笑。
顾妍拍了拍萧澈的肩膀,萧澈突然间龇牙咧嘴抽了口凉气。
顾妍不由一怔,“你怎么了?”
萧澈连忙躲开她,摆摆手道:“摔了,摔了……”
眼神躲闪地厉害。
这个孩子从来都不会说谎……顾妍抿紧了唇,“她打你?”
萧澈使劲摇头,抓了块豌豆黄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险些噎着,灌了半杯子茶才好,一个劲地咳嗽,脸色涨红,眼睛也湿漉漉的。
她有些不明白,小郑氏究竟是长着怎样都一颗心……这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儿子啊!
蓦地想到五年多前,萧澈意外落水。
这件事最后也没有闹大,顾妍亦没去打听究竟是谁做的,只是对方栽赃陷害萧沥却是属实。
想到前世因为这件事,萧沥被迫去西北,萧祺重新做回镇国公世子,顾妍大约也能猜到几分。
谁的得益最大,往往便是谁了。
可……萧澈好歹都是他们的儿子!
萧澈拉着顾妍的袖子小声说:“澈儿……想娘亲高兴。”
顾妍微微眯起了眼睛,柔声问他:“澈儿听谁说的,想要娘亲高兴,就来找嫂嫂?”
萧澈睁大双眼,似乎很惊讶,讷讷道:“嬷嬷,嬷嬷……”
顾妍大致便知晓了。
这是打的柔情牌,无非就是想利用她对萧澈的包容。
小郑氏要针对的人是她,澈儿不过是无辜遭牵连。要她为了萧澈退让,这却是不能的,小郑氏没这么想,可底下的人却生出了不少心思。
顾妍摸摸他的头道:“那澈儿就听娘亲的话,别惹她生气。”
萧澈使劲点点头。
顾妍心想,萧澈不能总待在小郑氏身边……今天小郑氏或者其他人能打他,改天又会做出什么事?
顾妍让忍冬将萧澈送回去,抬头正瞥见秦嬷嬷的神情,似是悲悯,又似是惋惜。
让伺候的人皆都出去,顾妍默然了好一会儿,忽的抬头说道:“澈儿是她的惩罚,但他本身却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