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焉-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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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他一点儿都不想和夏侯毅有丁点儿牵连,更不想重走上一世的老路!
方武帝回乾清宫换了身衣裳。又去昭仁殿去看了会儿郑贵妃,陪她用了顿午膳,以饭后消食为由,这才慢悠悠地去了慈宁宫,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慈宁宫里的太后脸色极差。
韩公公如坐针毡,每次差人去请,回来都是说,皇上就快到了。
可这就快就快,却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方武帝才姗姗来迟。
太后看着他就是冷笑一声,“皇帝终于舍得过来了!”
方武帝不以为怵,行了礼便往一边坐下,“朕是一国之君,自然是忙的,母后突然召见,儿子一时脱不开身。”他理所当然。
太后轻笑了声,“忙着和配瑛县主在御花园煮茶赏枫,忙着在昭仁殿陪郑贵妃用午膳……难怪了,倒是哀家不凑巧,打搅了皇帝的好兴致。”
太后转着手指上长长的护甲,少女般幼嫩白皙软弹的素手刺痛了方武帝的双眼。
刚执起的茶杯被重重放下,方武帝沉声道:“有什么事,母后快说了吧,朕还有许多忙的。”
太后冷冷地笑。
秋阳照进槅扇,她整个人都显得异常苍老。
枯褶干瘪的皮肤,整个人就像是半截身子埋入了土,唯有一双美手,靓丽如初。
方武帝是拒绝不了她的……她这双手,可留着那个女人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他动不得她,也不舍得动她!
殿宇内气氛一窒,太后轻弹着手指道:“福王封王也有大半年了,一直留在宫里头算什么?洛阳的封地,难道是摆着看的?”
她轻嗤一声,“大夏自太祖以来,哪个王爷不去就番的?皇帝可别忘了祖制。”
方武帝怒拍桌案站起身,肥胖的身形摇晃了一下,魏庭要来扶他,被他赶走了。
“母后!”
他大声道:“您莫不是太闲了?总管这些朝堂上的事是如何?朕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母后凡事亲力亲为!”
他气恼地胸口上下起伏着,一只手撑在桌案上。
当初立太子,就是太后逼着,群臣逼着,逼了生生十多年,才看了老天的意思!
如今他只想要自己最喜欢的儿子能在宫中,让他偶尔见一见面,这一点微薄的愿望,她也要剥夺吗?
“祖制!”
“祖制!”
“你天天将祖制放在嘴上,那你可知道,朕是皇帝,大夏历来哪个皇帝活得像朕这么窝囊!”
方武帝一阵咬牙切齿,手指狠狠指着她。
“小时候你管着,首辅逼着,朕认了,等朕长大了,学着做个好皇帝,你还处处限制朕……好,那朕交给你,朕什么都不管了,你又不肯……”
“大夏这么多年风调雨顺过来,百姓安居乐业,人命富足安康,母后,你对得起先祖了,该高兴了,你究竟还要什么?”
“朕已经依言立太子,福王是朕的儿子,朕就想多留他几年,享个清福,你又不满意!是不是要朕死了,没人会忤逆你的意思了,你就真的高兴!”
手指握得咯吱作响,方武帝目眦欲裂。
他要将肚子里满满的怨气吐出来,憋了近四十年的怨气,今天就一吐为快。
他知道自己母后是宫女出身,在先帝在世时便没有什么地位,连儿子都不是在自己身边养的……
一朝成为太后,难免患得患失,尤其地想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操控在手里。
他怜悯她在夹缝里活着,一直迁就,但真到了这个地步,委实难以容忍!
不管怎么说,他好歹都是皇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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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操心
一国之君,偏偏就做不了他自己的主!
方武帝大大发泄了一回,身体有些微晃,众宫娥内侍各个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最好将才说的话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而太后,则拿起手腕上的一串奇楠木佛珠,一粒一粒地拨弄。
她神色异常平静,殿宇内安静异常,珠粒轻微的撞击声声入耳。
良久,方武帝已经平静了,太后这才抬眸去看他。
一双浑浊的眼睛,明明灭灭的,如风中摇摆不定的烛焰。
她问:“如果是宁太妃,你是否也会如此?”
方武帝紧紧攒起了眉,摇头失笑:“母后,太妃明白儿臣,若是她,定不会提及半字。”
又是一静。
“福王是郑贵妃所生,可他也是朕的儿子,母后的孙子,儿臣知道您心疼王淑妃,心疼太子,儿臣不反对,但也请不要厚此薄彼。”
方武帝长叹一声,行了礼由魏庭扶着便走。
韩公公手一挥,众宫人如蒙大赦,纷纷退下。
太后轻声笑起来,“他还说哀家厚此薄彼呢,他又何尝不是?”
韩公公道:“太后,为何不好好说?皇上还是愿意听您话的。”
太后摆摆手作罢,“哀家老了,精力大不如前,指不定哪天就去了,可郑三娘还年轻,她还有很长的路……由着姓郑的胡作非为,哀家到底不放心。”
韩公公低头不语。
“罢了。哀家也不介意让他再多恨哀家一点,如今朝堂上,风平浪静太久了……”
太后一个人喃喃自语。
……
顾妍颇有些魂不守舍。
她没有直接回西德王府,而是去了柳府上。
柳建文不在府中,他去找了杨涟叙旧……这次柳建文能脱困,多亏了杨涟的鼎力相助,少不得要感激一番,一时半会儿可回不来。
明夫人笑问她何事,顾妍又不知从何答起,她只好借口说今日皇上在御花园烹茶。她想和舅母学一学手艺。
明夫人自然倾囊相授。更惊讶地发现她竟一点就通,手法用度控制地十分精准,根本天赋异禀,她由此更加喜欢这小姑娘。
顾妍直到回了王府上。还是惊魂不定。
若方武帝真让夏侯毅拜入舅舅门下。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上世的悲剧。若说其根源在魏都,那引火索便是夏侯毅,火星是她来提供的……一路烧过去。屠杀了大片,还把自己搭在里面。
是她活该,但其他人何其无辜!
承载了这么多条人命,这是她一生偿还不了的过错。
顾妍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柳氏担心极了,让炖了燕窝粥给她送过去,好不容易哄着她喝下小半碗,一转身,她就吐了个干干净净。
柳氏赶紧教人将府中的大夫请来,大夫瞧了半晌,看不出是为何,只说郁结于胸,开了安神宁气的汤药,先睡一觉。
柳氏开始怀疑今日去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去问青禾景兰,然她们二人虽跟着一道去了,却入不了宫门,只说顾妍进宫约一个多时辰便出来了,那时脸色苍白,像是受了惊吓,然后就急急忙忙去了趟柳府,与明夫人煮茶,说了会儿话,回来便是如此。
柳氏心想应该还是宫里的事,怎么一出宫就去柳府上呢?
她去寻了明夫人,又根本问不出什么,西德王也让人打听打听宫里出了什么事,但结果一切太平。
夜深人静,风声呼呼,枝桠在槅扇上投下横斜疏影,影影重重。
床头一盏光亮微弱的灯静静燃着,透过青碧色罗帐,可以看到顾妍睡得极不安稳,眉心紧紧蹙起,呼吸深重,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梦里是一大片的鲜红,菜市场前挤满了围观者,一排一排的犯人跪着,刽子手大刀一挥,就有几个人头骨碌碌地落地,撒了滚烫的鲜血。
砍到后来,劲小了,刀卷了,人没力气了,一个人往往要砍两三刀才能将头颅斩下来……她和纪师兄隐在人群里,双目通红,敢怒不敢言。
那时五成兵马司的巡逻严苛,他们好不容易乔装打扮躲过了排查,还是在三里屯处被截下。
弓箭手对准了他们,纪师兄将她护着,自己却被箭矢穿心而过。
顾妍很想尖叫出声,很想大声哭喊,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吐不出一个字。
脑中嗡鸣阵阵,又好像有女子细亮清晰的嗓音响彻云霄。
眼前画面突闪,湛蓝的天空之下,她看到有一个女子被按在长凳上,臂粗的竹篾子一下一下抽打着她的脚,膝盖及下一片血肉模糊。
身穿大红宫装的女子轻轻打了个哈欠,旁边有宫娥递上茶盏,她娇声说着:“真是吵死了,让她安静点!”
受刑的女子便被汗巾子堵住了嘴。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倚在宫装女子身边,嘻嘻笑道:“顾德妃娘娘,您说要将她的眼睛给汝阳的,是不是真的?”
女子像听到了极好笑的话,刮着少女的小鼻子宠溺道:“当然是真的,本宫什么时候骗过汝阳?”
她的手指染着鲜红色的指甲,像凝结了的血渍。
有内侍抬起受刑女子的脸。
黑发汗湿贴在脸上,瘦削的面颊上一双眼正死死瞪着一旁说笑的二人。
那内侍嘿嘿一笑,尖刀刺入,眼前便突然一黑。
顾妍腾地睁开眼坐起,手紧紧抓住身前的薄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胡乱地抹一把脸上,一片的濡湿。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外间值守的青禾赶忙起身,点了盏灯过来掀开帘子,扶着顾妍就给她擦汗,“小姐可是梦魇了?”再一摸她后背,小衣都微微湿了。
“奴婢让人送水来。”
青禾着急往外走,顾妍也跟着下床,腿软无力,摔在了踏板上,“咚”得一声。
青禾听闻声响回过身,忙将她扶起。
“小姐要什么。说一声。奴婢来便好。”
顾妍一个劲地喃喃:“我要去找舅舅,有很重要的事……”她又要往外走,可身上哪有力气。
青禾急坏了,“小姐!外头正宵禁。怎么找柳大人?”她忙倒了杯温茶。“先喝口水压压惊。有什么事,天明了再说。”
顾妍机械般地喝着。
屋里的灯闪闪烁烁,橙黄色的光亮让她微微回了神。
“青禾?”
吐字出口沙哑地不像话。
青禾忙点点头。“都是梦,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小姐别担心。”
顾妍沉默着。
青禾赶紧教人送热水进来,又替顾妍将汗湿了的衣裳换下……
等收拾好了,顾妍躺到床榻上,盯着头上青碧色的承尘,手脚一片冰凉。
这些梦,在刚刚重生的时候,几乎夜夜出现,她咬着牙不肯说……慢慢梦地少了,有些淡忘了,可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哪里是说没就没了的?
眼泪夺眶而出,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夜色越来越沉,窗外渐渐透亮。
深秋的天亮得晚,直到黎明前,顾妍眼皮沉重地睁不开,又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青禾一直没敢熟睡,听着内室辗转反侧的衣料摩挲声,等动静停了,天也亮了,她便起了身洗漱,悄悄掀开帘子看了眼。
这才发现小姑娘脸色异常地潮红,呼吸十分沉重,手一摸,滚烫得厉害。
青禾又忙着去请大夫。
柳氏和顾婼闻讯赶了过来。
顾妍烧红了小脸,嘴里又在不停梦呓低喃,柳氏坐在床头,伸手探了探额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