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镜之邪佛(下)-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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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都似乎是快乐的,即使是当着他的面,捏碎赤目子的心脏时,那唇角也仿佛扬着一抹残忍的笑意。
可是。
我对你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庚炎微合深邃的眼眸,他见钵多罗忽而侧头与他四目相对,失神的眸子深处深含了许多看不清的情愫,他忽而之间有些恍然,又有些了悟,一时间他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为何,他说不出口。
似是想甩开脑中那一抹纠缠不清的思绪,庚炎一只手破开水面的发丝,轻轻滑入水底,用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在男子的耳后继续厮磨:“如果有一天,我像小家伙那样,你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去么?”
这时,钵多罗猛地回过神来,眼底一片清明,他一下支起身子,回身按住男子的手臂,怒视男人:“你……你的手在做什么!”
庚炎淡淡勾了勾嘴角,将男子拉近身前,那滑入水中的手,不知在男子身后又做了什么,钵多罗的脸颊立刻变得鲜艳欲滴,一只手再次奋力按着男人的手臂,身子也在池水中挣扎起来。
“你……你……”这男人,居然……捏他的屁股……
不管怀中男子的挣扎,庚炎贴近钵多罗的脸颊,目光深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钵多罗有些失了方寸,他目光动容地望向男人,片刻黯然了下去,他略微凉凉地笑了笑:“是因为……觉得小目碰过我吗?”
因为肮脏,所以……亲手清洗他?
“……”庚炎的动作顿住,他将另一只手揽上男子的腰,浑身所散发的气息缓缓阴冷起来。
钵多罗低首撑住男人的胸膛,无声地往后退去,脸上滚烫的温度渐渐散去,留下的只有一片缓慢爬上脸颊的苍白。
一只湿漉漉的手触摸上钵多罗眉间的红痣,头顶的男人语气缓慢地低喃,好似呓语一般:“明明这么平凡,为何能牵动这么多人的心,你的魔力……在哪里?”
钵多罗心底一沉,百般不是滋味,像方才一样察觉到了什么,可男人又忽而沉默下去,连那只不老实的手也安分下来,只是轻轻揽住他的腰,让他想开口询问已然再问不出口。
“你是我的。”
他听得庚炎犹如宣布所有权一般沉声说道,钵多罗在心底讽刺一笑。
就在他们还不曾认识的时候,他曾将他送给了雪蟾精,这也是……一种对所有物的支配么?
所以无论是赏赐给了谁,只是证明着这个东西是自己的,即使不在身边,也可以么?
钵多罗抬首,静静望进男人那一双幽深不见尽头的眼眸,闭了闭双目,深吸一口气,问:“你是在说……以前的那个我吗?”
那个给予他和阿释拏迦一切的人,那个害得他们兄弟两人反目的人,那个在庚炎面前焚于大火中的人,那个……让庚炎记挂……却始终口是心非的人……
他找不出庚炎的话语中,任何与现在的自己贴切的形容,因此,他只能想到曾经的那个自己。
钵多罗忽而有些难受,他无声埋下头,喉咙梗着一股说不出的窒息,令他无法再继续言语。
庚炎察觉到他的情绪,默了一会儿,没有给他任何答案,只是抬起一只手来,待掌心一阵光芒微闪,一面银白的镜子便突然出现其中,凌空竖于掌心之上快速地转动。
庚炎问:“这东西你在何处找到。”
钵多罗抬眼望去,看清他手中的东西,虽好似还未从那一瞬间的黯然中回过神来,却仍旧勉强笑道:“是从魔界回来的时候,小目在魔树上找到的。后来,见只能照出我的影子,就送给了我,怎么,镜子有什么问题吗?”钵多罗沉思,“这镜子不仅击退了你,还破开了混沌……是在魔界找到,难道是孔雀的东西?只是……”他又蹙起眉头……
孔雀的东西,会有这么强横的力量?
庚炎见他冥思苦想没有一个结果,开口替他解答道:“这是那颗神珠,云螭碧环原本的灯火。”
钵多罗一惊,瞬间忘记了方才所有的不愉快,抬头看向庚炎,诧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庚炎将镜子捏在指尖,对钵多罗道:“那日珠子被阿释拏迦的黑龙所吞,我随龙头一起斩下,结果掉进了无间渊,阴差阳错,想不到会变成这个样子,且又被你带了回来。”
钵多罗如梦初醒,低声喃喃:“难怪……它能击退你,我还当真以为你已虚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原来……竟是因为它与云螭碧环有关。”继而,又不解地问,“只是,它为何只能照出我的影子?”
庚炎并不多言,只将镜子竖起,镜背对于钵多罗,放在两人中间,道:“你再看看。”
钵多罗不知其中缘故,依言仔细看去,立刻诧异得睁大双目。
镜背的龙头,轮廓突然之间模糊起来,片刻,就好似变成了一缕青烟,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地附在镜面之上。只是,令钵多罗惊讶的是,那脱颖而出的圆形镜面内,不仅映出了自己诧异的神情,还有庚炎英俊不凡的轮廓。
两张脸重合着,就好似融合成了一个人,不分彼此。
半晌,钵多罗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云螭碧环的掌管者,它自是能照出我。至于你……你当真不明白?”庚炎微微收手,镶嵌在镜子背面的龙头逐渐清晰起来,很快,钵多罗便再看不见镜子里的情况。
“……”钵多罗沉默下来,想问出心底的话,却又不敢问出来,甚至很茫然,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庚炎抚了抚头,将银白的镜子放入钵多罗手里,之前森冷的语气已寻不见几分,似乎所有的怒意在一瞬间,已然全部烟消云散:“罢了,这面镜子既被小家伙送给了你,你便留着吧。”
钵多罗不置可否,一双清亮的眸子望向庚炎,神色复杂,又望了望手中的银白镜子,忽然想问庚炎,是不是因为……那颗红痣回来了……所以,他对自己的一切突然之间变得耿耿于怀了……
刹那间,钵多罗有些混乱,他突然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了,也不知道,哪一个自己才是那个与庚炎纠葛深浅的人,更加不知道,庚炎的变化、庚炎的……妒意?是为了谁……
是曾经,还是现在,抑或未来……
当庚炎离开水池,钵多罗凝视着那英挺的背影消失在岸边,他忽而苦笑了一下,沉声一叹。
还是想想如何避过阿释拏迦的母种夺去身体之事吧,又或者,再大发慈悲一次,解救这个被邪魂滋扰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我决定全力冲击结局!!!!嗯,目测等会儿还有一章!
、第一百一十五回
仲古天尊于无间渊动用神力以来,世间遭受了灭顶之灾,山崩地裂,天塌地陷,整个人间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之中,因为接连不断的天灾人祸,变得支离破碎,满目疮痍。
朝堂动荡,贼寇义军四起,杀戮,伴随着瘟疫,与越来越频繁的洪水、地震、山火,煎熬得世人苦不堪言,放眼望去,直道是人间炼狱,饿莩满地。
钵多罗与庚炎透过白镜假作托生于人世间,睁眼看到的不是世人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而是这一幕幕凄凉荒芜的悲苦景象。
钵多罗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因为云螭碧环小小的动荡,便促成了一场弥天大祸,他忽而真切的意识到,庚炎对于这个世界的重要性,就连阿释拏迦邪相的邪魂,那毁灭性的力量都不得与其相提并论。
而钵多罗也忽然间幡然醒悟,这近两千多年的年岁里,他因为留恋这个世界,不愿开窍,下意识忘记来此世界的目的,披着一张佛陀的皮相,安然于优罗钵界度日,毫无作为,是多么的可耻……
或许,等到这个世界天地衰竭的时候,将比之眼前这一幕幕更是惨不忍睹。
这一次假作托生凡尘,以其障眼法令体内的半边母种冬眠,本意是为了给遥远的神佛两界,争取足够的时间消灭燕楚七的邪魂军队。只要母种冬眠,那些邪魂即使力大无穷,法力无边,也无法噬人魂魄,占人躯体,钵多罗能做的,只有延迟开窍之日。
可是……
庚炎动用神力所牵动云螭碧环的动荡,令他明了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
有朝一日,邪魂被除尽,他仍不愿开窍,便是这世间千古的罪人……
“大爷……赏口吃的……赏口吃的吧……”
钵多罗的脚忽而被人抱住,他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看着脚边浑身生疮长脓的人,蓬头垢面,几乎看不清那俨然瘦骨嶙峋的模样,所散发的刺鼻怪味,几乎令人退避三舍,枯黄的头发上也生满了苍蝇小虫。
他瘦得只剩枯柴的五指,捏着一只破碗,不停地发着抖,似乎饿得久了,开口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钵多罗俯身,抬手本是想以灵力替他治好身上瘟疫所造成的脓疮,可是,手指刚舒展,他才想起,这一次利用白镜假作托生凡尘,他已经没有了妙生的能力。
现在,他只是一个凡人。
“对不起,我们身上没有吃的。”钵多罗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柔声对面前的小乞丐说道。
那瘦得只剩骷髅的小家伙,几乎只有一只猴子般大小,仿佛饿得太久,半晌才懵懂的反应过来钵多罗的话,意思是又白动口舌和气力了。
本来,小乞丐见这两个人生得又是好看,衣着又整洁干净,还以为是哪来的大户人家途径此地,他才拼命抱住了其中一个看似更为温柔的公子,想讨口饭吃,却不想也捞白了。
饿,真的很饿。
现在的世道,粮食比黄金还贵,所以,他们只要食物,就算有银子给他,也跟块又硬又无法填饱肚子的石头毫无区别。
钵多罗见那小乞丐托着一条腿又爬回了角落,气息奄奄的低声痛苦地呻|吟,他才略微木讷地站起身来。
“想不到再次触及凡尘,看到的竟是这副景象……”他低声喃呢,想到初入凡尘时,挲迦耶城的繁荣,以及当初误入石村,所看到的一片祥和,都和现在亲眼目睹的一切不一样,太不一样。
简直是云泥之分,天差地别。
身旁的俊美男人一路上都是沉默的,进入这座荒城以来,看到这一片凄凉,他也根本没有太大的反应,始终一言不发地与钵多罗并排同行。
那日,钵多罗本是试探着问庚炎,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假作托生,庚炎起初沉默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后来仍是答应了他,与他一同跳入了白镜之内。此刻,钵多罗才知道,庚炎当时的犹豫,怕就是因为眼前灾难涤荡的景象吧……
或许,生为乾天之主,作为支撑这个世界的天,他是不忍看到这一切悲苦的景象的,更何况是因为他擅自动用神力所造成的一切。
便是因为他一念之差,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也是他,钵多罗忽而发现,自己竟这般残忍,让男人亲眼面对这千疮百孔的人间,面对因他而受到无边苦难的凡人。
如果让那些凡人知晓,他们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身旁的这个男人,那么,那些长久以来饱受煎熬的人们,会不会疯狂地抓住庚炎的衣角,问他,为什么,为什么……
钵多罗不愿深想,甚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只是他不会明白,造成而今一切的,起因全是因为他。
如果当初无间渊边,庚炎能割舍下他,狠下心永世封印堑魔井,就不会因为一时怒意,动用神力斩断了黑龙的巨头,也就不会使其云螭碧环动荡不已。
庚炎不告诉他,想来,他这一生,也不会明了。
造成凡尘这场大灾劫,起因只是一个他。
这一路看来,钵多罗并没有问庚炎为何不想办法作出补救,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知道,男人再轻易动用神力的下场,恐怕便是整个天塌下来的时候。
庚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