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镜之邪佛(下)-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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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目子收起神色,她看向江云,若有所思了一阵,又看了阿释拏迦一眼,点点头:“好,反正我用尽所有的办法,都不能将那张皮上的秘密挖出来,你终究是始作俑者,也许能将其勘破。”
“啊,对了,”赤目子想起什么,“你的好侄儿和你的好师侄,借着东篱旧部的力量,正在我南燕捣乱呢,或许,你跟我回去,能遇见他们也说不定。”
江云闻言,笑了笑:“是么?我也挺想念这两个小家伙的。”他顿了一下,回身看向幽洞里的人,忽而问了一个问题,“阿释拏迦,你说我能帮你逃离龙渊,真的只是想占有那具尘外之身吗?”
“当然不是。”阿释拏迦矢口否认,“很久以前我就说过,我那个哥哥从未将事实的真相告诉过你,他说的话总是歧义巨多,怎么想都可以。我虽确实贪图你的尘外之身,但是,这并非主要。无论如何,你确实是我恢复自由之身的契机。”
江云静静伫立在洞口外,他注视着阵法中,从脚底到头顶裹满白布的男人,他想看看男人的眼睛是不是真的被缝死了,然而那张惨白面具的上,只有两个黑幽幽的洞口。
“阿释拏迦,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放你出来。”他对洞里的人说。
阿释拏迦沉默,忽而指尖一动,将什么东西瞬间执向了江云:“金针还你。”
江云两指一伸,稳稳接住被抛出洞穴的东西,他垂眸看去,见那根细长的金针被夹在指缝间,微微有些失神。
三赠金针……
他想起在钵多罗是沧海的那段记忆里,庚炎曾经一次又一次将金针送给他。后来钵多罗死后,金针不知所踪。几年前,江云曾以钵多罗的身份,去救被庚炎困在优罗钵界的阿难,他就用过这根金针。是氲出给他的,他也问过氲出从何得来,氲出告诉他,是很久以前,他被封做白镜上仙时,庚炎交给他代为保管的,说是若今后有缘,希望他将金针转交给钵多罗的转世。
赤目子带着江云离开龙渊,两人都很沉默,像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又像是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偶尔转头看向江云,会看到江云失神地看着前方,额上的墨蓝花蕊又枯萎了几分。
来时,赤目子曾看到江云耳里流出鲜红的血丝,她原本很诧异,以为他受了什么重伤,结果江云只是抹净了耳洞里的血迹,笑着对她说,当年去优罗钵界救阿难时,他被庚炎用金针刺伤魂魄,几年来虽在冥界三生石上沉睡,可是醒来之后,能活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这也是江云为何会找赤目子带他去见阿释拏迦的原因,因为现在的他根本承受不了龙渊里的气息,也只有从龙渊获得新生的赤目子,才能护得他平安见到阿释拏迦。
金针所创之伤药石无医,就连庚炎自己都束手无策,那时候,庚炎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而此刻,赤目子看到江云的眼角缓缓淌下红色的泪迹,两条血泪挂在眼角,看起来触目惊心,而冥思苦想的男人,却根本毫无察觉。
江云说过,这一切事都解决了之后,就算是真的死了,他也不会觉得遗憾。
只要想到这里,赤目子就会有一种心如刀绞的感觉,她发现,她恨男人,但是她并不想男人死去。
、第一百三十七回
接下来,赤目子依言带着江云去见被她囚禁了好几年的了生和尚,其实说是囚禁,不如说变相的保护了他们。了生和尚当初被国师盯上,若非赤目子命刑霄偷龙转凤,怕是早就被国师那头青牛精吃掉了。何况,这些年来,除去赤目子想尽办法想要拔下了生背上的蟾蜍皮,对那几人也算得上是以礼相待,吃穿用度样样都没少过。
她赤目子虽是乱世妖姬,可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分寸,就算是害人也是依照着因果夙因,没害过半条无辜的性命,不然,上界的仙人也不会拿她没有办法。
了生和一静、一嗔,还有慧清,自从刑霄从青牛精手中救出,依照赤目子所言,刑霄将四人安顿在一处极为安全的地方。而那个地方,正是尧山渡缘寺。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又有谁能想到,为了逃避“禁佛”一劫的了生等人,在被刑霄救出之后,会回到渡缘寺内,而且在这个地方平安地度过了好几年。
江云知晓后,一时间感叹不已,赤目子心思灵巧,想不到她的暗侍竟也是七窍玲珑的妙人。
“师父,师兄……”江云在踏入佛陀殿的一瞬间,心底百感交集,见到老和尚了生的背影时,他扑通一声,对着殿内几个诵经的僧人沉重地跪了下去,“沧海,来接你们了。”
诵念经文的僧人都惊了一下,收声回头看向江云,八年不见,每一个人都老了许多,就连健壮的慧清,在时光蹉跎下,眼角也悄悄留下几道细纹。
每一个人见到江云的神情都不一样,诧异,疑惑,愤怒,冷漠,平静,这一刻,江云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他还并未因为收集佛珠而游历四海。
刚到渡缘寺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见那天崩地裂的灾难里,自己被困在狭小的裂缝中,恐惧着死亡,艰难的求生,直到老和尚抱着他小心翼翼地哄他入睡,小小的江云闻着老和尚身上那股脱尘的梵香,慢慢的不吵不闹,渐渐睡了过去。
还有一静师兄,他教他写字读经,会经常给他讲经书上的小故事。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偶尔也会缠着师兄继续讲,每次都是听到一半,小江云就糊里糊涂的睡着了。
一嗔师兄虽然脾性不好,但是江云记得小的时候,师兄很喜欢逗弄自己,每次玩耍到兴起的时候,他还会抱着江云架在脖子上,学着天上的鸟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而慧清最初也并不是那么讨厌他,在辈分上,江云虽是长辈,但是慧清毕竟比江云大出许多岁数,那时候,在慧清的心底,小江云只是一个小顽童,他虽然叫着小师叔,更多时候,只是拿他当个孩子看,有时候还会悄悄塞给江云一块豆丁大小的白糖块。是什么时候慧清开始讨厌他的呢?江云想,应该是他离开渡缘寺以后吧……
在那之前,江云没有任何关于上一世的记忆,他不知道自己的前世是钵多罗,也不知道什么异士大尊者的故事,在他的心里,只有他最亲的师父,还有师兄弟。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江云不知道。
他曾经不承认过,他曾经反抗过,他曾经据理力争过,可是,前世的孽债总是纠缠着他,收集的佛珠也跟钵多罗有关,他想逃到远远的,可是终究怎么也逃不掉,害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江云背不起那么重的责任,也再放不下那么重的责任。
玉帝当初并没有对他说什么很特别的事,他只是将一些他所知道的关于钵多罗的故事说给了江云听。当听到玉帝说到,钵多罗让丹禅子改变佛国的历史,只是因为宽容若不能完成的事,也许,恨可以令其大梦初醒。江云忽而明白,他无法再继续逃避下去。
错了一次,就不能再错第二次。
“你是什么人?”慧清率先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衣着墨蓝,五官俊美,额上还有一处墨蓝花印的陌生男子,眉间的褶皱皱得更深。
现在的江云,容貌早已非最初的平凡模样,而是千万年前,钵多罗破开地狱化成血河,千里迢迢到神界之后,化作的那副样子。
殿上的僧人,都认不得他。
江云的眼角有些湿润,他略微哽咽地望着与他四目相对的了生和尚,张合的嘴,许久才又吐出几个字:“师父……我是江云,是沧海……你的徒儿一苦……”
四人闻言,都或多或少有些诧异,慧清的反应却是最大,也是最为激烈的。
“混蛋,你回来干什么!是看我们死没死干净吗!”他从地上爬起来,上前一把拽住江云单薄的肩头,抬手就想打他。
“慧清!”一嗔叫住他,连忙也跟着爬起来,制止慧清的动作。
“沧海师弟……真的是你么……”较为文弱的一静站起身来,似乎有些不太确定,捏着佛珠往前走了几步。
江云忍住眼角的泪,红着一双眼眸对一静点了点头,而后起身走到老和尚了生跟前,撩起衣摆,再次重重地跪了下去:“师父……徒儿回来了……你们受苦了……”
了生苍老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那花白的长长胡须,就好似一瞬间沾上了金色的阳光,他喃喃念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和尚没有问江云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也没有问江云这些年来到底干了些什么,他只是抬起干枯的手,很轻地抚着江云的头顶,满脸开心的笑意,俨然一个久见孙儿的慈祥老者。
接下来,慧清本还想为难江云,但都被一嗔拦了下来,其实,几个人都心知肚明,看江云现在的模样,这几年来他一定过得非常不好,也许,比困在尧山的他们过得更辛苦。
慧清气的,只是江云不声不响的消失,而禁锢他们的赤练蛇妖,是因为江云,才百般折磨了生和尚。
老和尚,大限将至,撑到现在,只为再见唯一的俗家弟子沧海一面。
“一静一嗔,你们先出去,为师想和沧海单独待一会儿。”
“师祖!”
“慧清,你给我闭嘴!”
“是,师父。”一静点头,回头对正拉扯的一嗔师徒俩道,“我们先出去吧。”
“走!”一嗔拉住慧清往外扯去,见慧清张嘴还想吼叫,大掌猛揍了慧清几下。
三人离开后,江云稳了稳情绪,了生将他扶起,让他坐到一旁的蒲团上。
“沧海,这几年来,你过得好吗?”老和尚问。
沧海笑着点头:“徒儿过得很好,自与师父分开之后,徒儿一直在找你们,但却没想到赤姬就将你们藏在渡缘寺。”
“十方呢?”
“十方……也过得很好,只是……他当初与我走失,后来被西王母所救,把他送到丹峋山,他现在是‘通天命’玉璇玑的关门弟子,玉十方。”江云顿了一下,“赤姬改朝换代以后,十方此次下山,正帮着东篱的一个皇子重拾江山。”
“嗯……活着就好。”
“师父,徒儿不孝,现在才来救您……”江云眼角又泛着红晕。
“傻孩子,为师知道,这些年来,你也过得很苦。”了生摇头,安抚似的轻拍了拍江云的手。
“师父……您,这些年来过得好么?”江云有些不忍地问,他怕赤目子为了那张雪蟾皮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好,为师过得很好,”了生点着头,笑着说,“赤练虽然想得到为师背上的蟾蜍皮,但是她想留着我们的性命要挟你,所用的办法并未伤到为师的性命,只是……为师大限将至,蟾蜍皮是时候还给你了。”
“师父……”江云感到一阵窒息,心口生痛。
“为师和你的前世曾有一个约定,若今后再遇,你会拜我门下,而为师为你赐名沧海,这也是这些年来为师为何不唤你法号的原因。”了生叹息一声,“为师虽然不太记得前世的事,但是背上这张蟾蜍皮,为师知道,是那时候在人间感到你的气息得来的。那时找到你时,仍旧晚了一步,你被那些野兽分食,只留下了一张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蟾蜍皮,也许,是为了做一个连接我们师徒俩的媒线,为师带着那张蟾蜍皮一起投入了轮回。”他抬手摸了摸江云陌生的脸,“而今你应是记起了前世的记忆,这张蟾蜍皮是时候还给你了。”
江云不语,沉痛难当地垂下头去,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徒儿,你不必难过,为师寿命已尽,撑到现在能见上你一面,已经心满意足。”了生和蔼地笑着,“去把你没做完的事做完吧,这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