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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唯言-第70章

小说: 唯言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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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明显碗里已经空空如也,别说米饭,就是连粒米渣,都已经舔不出来了。
  而庄景玉被迫失去了保护屏障,瞬间惊吓过度,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一时忘了到底该做何种反应才好;甚至他的两只手都还依旧保持著掌心向上,捧碗拿筷的傻气动作。
  他感觉那一截将他悬在半空,给他带来无限安全感的坚固绳子,马上,就快要断了──就快要被黎唯哲,割断了。
  “庄景玉。”
  他叫他。他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
  头一次,庄景玉发觉,大概悬在半空里的滋味,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好。
  叫完名字以後,黎唯哲很难得地,没有像过去常干的那样,直接朝著庄景玉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教呵,而是反倒诡异地,沈默了下去。好半晌就这麽过去,安静的时刻分秒在空气中缓慢流淌,无声的滴答声,足以令庄景玉心神归一,正视现状。
  可是哪怕如此,他也读不懂此时此刻,黎唯哲深深凝望向他的,那一双深邃如夜的,黑色眼眶。
  不知何时黎唯哲已经站了起来,走上前几步,离得和自己又近了些。平时两人站著的时候就已然有所差距的身高,如今更是被拉大得厉害。而这则让黎唯哲显得愈发高高在上,居高临下了。
  黎唯哲本身所以具有的强大气魄,加上由这差距所带来的巨大威严,以及那一张即将吐露答案的迷人双唇……一切的一切,都不禁令庄景玉,感到全身震颤,心跳狂抖。
  他低著头垂著眼曲著手蜷著脚……几乎就快要把自己团缩成一个小圆球了。害怕与紧张,期待和渴望──说不清是哪一种,更多更深地,埋葬了他此刻的呼吸与灵魂。
  然後他感觉到黎唯哲在自己的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刚才那双粗暴掰开碗筷的大手,忽地再变柔和,掌心温暖而宽厚,轻轻覆盖在了,自己冰凉汗湿的额头。
  “……嘿,庄景玉。”
  声音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更加柔和。
  庄景玉恍惚觉得黎唯哲已经不用再说什麽别的话,他就会先溺死在这一片醉海里了。
  “你觉得我对你太好了,是不是?你好奇为什麽,是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庄景玉的错觉,他总觉得黎唯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无论声线还是手掌,也都有著不输给自己的,轻微颤抖。
  难道他也在紧张吗?难道他也在害怕吗?可是……可是他可是黎唯哲啊!是那个霸气天成魄力十足,遇佛杀佛遇神弑神,天不怕地不怕的黎唯哲啊!他会害怕什麽呢?他会紧张什麽呢?莫非这世界上还有什麽东西,是能够他感到紧张和害怕的吗?……混沌中,庄景玉恍恍惚惚地,这样胡思乱想著。
  黎唯哲放下手,将嘴唇轻轻贴上了庄景玉的耳根。而当滚烫触上冰凉,两人都同时有种,电流穿过全身的慌乱。
  “告诉我,庄景玉,”他闭闭眼睛,顿了顿深吸进一口气,“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知道我的回答?”
  黎唯哲独有的气息落在耳畔,每一缕每一丝,都仿佛是一颗深埋进湿土里的种子,被温暖的清风微微一拂,便烁烁开出了,柔软香美的娇嫩花朵。
  窗外早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但整间屋子却骤然相反地,变成了暖气袭人,春光灼灼。烛色明灭,灯火摇晃,甚至忽地一下,九点整到,早被黎唯哲按时设定好的音响机里,也悠悠飘出了轻灵若梦,高华典雅的舒缓乐调声。
  一切都是那麽美。无论视觉,嗅觉,触觉,还是……听觉。整个儿就仿佛一座神话里的庙宇,童话中的城堡。如果它真的是“家”,那也未免有些温馨浪漫得,太过不像话。
  在这种情况之下,不管庄景玉是不是真的很想要知道黎唯哲的回答,但他都没有办法抵抗,由这一份温情,所带来的诱惑。
  於是最後,庄景玉半是恍惚半是清醒地,小小往下点了点头。
  黎唯哲一见此状就忍不住咧嘴笑了,眉目间满布著一片温柔宠溺,仿佛在对待尘世间,最贵重的珍宝。他轻轻拨弄过庄景玉的碎软发丝,接著便开始了两人之间最初始,也是最简单的肌肤相亲。黎唯哲探出舌尖微微舔了舔庄景玉晶莹冰凉的小耳垂,不顾对方身体突然的僵硬挣扎,轻声低语道:“你想知道我的回答是什麽……可是庄景玉,你该知道。”
  他的声音暗沈沙哑,成年男人都懂,那是一种过度忍耐的艰辛。
  “你该,知道的。”
  他说著便将自己温暖的额头,代替手心,慢慢,慢慢地,贴上了对方,湿凉的发迹。
  他们从未离彼此如此之近过。虽然明明只触碰了额头的部分,但却仿佛全身都融化在了一起;两颗同样流浪漂泊的灵魂,终成为一条互相交错纠连,难以隔离分开的根。
  尽管来自的世界不同,尽管所过的生活不同, 尽管一直以来所适应的社交人群,也都不尽相同──然而那却并不影响,他们都同样的孤独,与寂寞。
  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後,庄景玉都还自卑地以为自己配不上黎唯哲, 因为黎唯哲不仅是他的伴侣和爱人,而且还是他的贵人与恩人──是黎唯哲将他拉出了黑暗的深渊,同他并肩,站在光明的顶点。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子的。单方面的施舍和给予在任何感情之间都不可能长久地存在;尤其是在,黎唯哲和庄景玉之间。
  因为他们,是彼此的救赎。
  事实上很多时候他们自己也都有感觉,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毫无意识也毫无自觉地,他们就仿佛突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不再像是,一贯的自己。很奇怪对吗?没错是很奇怪。但是那并不意味著,他们就虚情假意,装神弄鬼,远离真实。
  都说在不同的人面前你也是不同的自己。那麽黎唯哲和庄景玉就是在彼此的面前,成全了最完美,也最真实的那个自己。
  人需要相对的圆满,所以才带著一颗心来到人世,去寻找他生命中,天意注定的另一半。
  而现在,黎唯哲紧紧拥抱庄景玉,好像无论怎麽用力都还闻不够那般,狠狠嗅吸著从他全身上下,由内而外,悠悠散发出来的迷人香气,心中暗想,他竟然如此幸运,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已经找到了这个命中注定。
  
  “嘿……庄景玉,”黎唯哲点到为止地吻了吻已然陷入空茫状态的庄景玉的眉间,随即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缓缓吸进口气,接著一句一句,轻声道来。
  “其实我最讨厌总喜欢当鸵鸟逃避现实的人。但是对於你,一次又一次,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就这麽全部容忍了过来。”
  “我是很喜欢画画和设计没错,但是我从来没有为任何特定的人,量身设计和订做过衣服。连几个月前我的小姨苦苦央求我,我都因为没心情,而没有答应。”
  “我从来都不会浪费时间去看任何场合的歌舞晚会,你知道从高中起我就最讨厌这些形式化的玩意儿,所以那一次,依然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会坐在了那个破小礼堂里,跟下面那些起哄喧哗的猪头白痴一样,像个傻子似地,仰头看著台上。”
  “可是当你出场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觉得什麽都值了。我竟然会变得比那些猪头白痴还要激动兴奋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那时候那个礼堂里的一切,那些,原本那麽令人难以忍受的一切,都突然间变得很好很好,再好不过……再好,也没有。
  “当然我不得不说,从客观来讲,你们那个节目,真的是所有节目里最无聊的一个。”
  “还有你应该能想得到的。除了亲人我从来不给任何人过生日,更别提是主动过生日。……不用问林烟,他当然不可能。他甚至没有资格出现在今晚,我们俩之间的交谈对话里。”
  “所以我当然也从来没为了谁,主动去拿过蛋糕。”
  “哦对了,我当然更不可能轻易就为了谁下厨……事实上我本来也不喜欢烹饪的,那都是小时候实在太无聊了,随便翻了本儿食谱,学来玩儿玩儿而已的。”
  黎唯哲说了这麽多,停在这里,终於又再长长舒了一口气。
  然後庄景玉听见他用一种,自己从未听闻的宠溺语气,温柔口吻,极尽甜蜜地,轰炸了自己已然嗡嗡作响,阵阵发聋的耳朵。
  “那麽,在我刚才所讲的全部事情里,每一件那个唯一的例外,都是你,庄景玉。”
  “我可以继续忍耐你鸵鸟著,想当多久都没关系,如果你愿意,只要你开心。”
  “……因为我会等你,直到你愿意,开口承认的那一天。”
  再次停顿。
  黎唯哲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说出来,竟会让庄景玉感觉到,好像全身的知觉触感,都慢慢,慢慢地,从他的身体大脑里,退化消失了那般。什麽都再听不到,什麽都再看不到,什麽都再闻不到,也什麽都,再感觉不到。身处的世界骤然挂满一片白雪茫茫,连眼睫毛上,都难过地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冷霜。
  整个世界已经不清晰了;可是此时此刻的庄景玉,却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心明如镜:他即将要面对的东西,从未如此真实,甚至是真实到,触手可及。
  风忙急雪中他只能模糊地捕捉到,黎唯哲性感好看的喉结,似乎是在他那干燥火热的喉管腔壁之内,艰难往下,微弱并且颤抖著,涩涩滚过了一道。而他还未曾回过神来,下一秒,一个温暖湿润的柔软东西,便轻轻,覆上了自己颤抖而冰冷的双唇。
  “……二十一岁生日快乐,庄景玉。”
  不清晰的世界至此,终於在他盈满霜雪的眼睛里,轰然倒塌。
  却不知是因为黎唯哲的吻,还是因为黎唯哲的话。
  然後黎唯哲慢慢站起身放开了庄景玉,走去将蛋糕拿了过来。随意扫开附近几盘空空如也的碗碟,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子上。
  很奇怪这一次的蛋糕居然是一种精致小巧的唯美风格。这对於黎唯哲平日那好大喜功,爱大爱奢华的坏毛病来说,实在是非常难得。不过庄景玉也的确不喜欢吃蛋糕这一类的西式甜食,大概黎唯哲连这一点,也都考虑和照顾到了吧。
  他的细心和耐心,为数不多的善意,屈指可数的感情,全部全部,都只给这一个人。
  轻轻揭开盖子,奶白混杂浅紫的心形蛋糕,一点一点,在烛光灯影里,缓缓展出了她那直令人屏住呼吸的,惊豔美貌。
  正中间有两行淡咖色的勾边花体字:
  【祝庄景玉(提行)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二十一岁。
  常人大概很难想象,在人类说长不长,可说短却也不短的,一生数十年岁月时光里,这个仍然算得上是年轻稚嫩的小小年纪,却深深,深深地,刺痛了庄景玉冰凉欲湿的眼眶。
  黎唯哲不知何时绕到了庄景玉的身後,缓缓弯腰俯身,连带著坚硬冰凉的椅背,张开双手,温柔地拥抱住了,这一具柔软瘦弱的身体。
  还有他胸腔里,那一颗纯净坚强的心。
  “是我……耽误了你。”
  黎唯哲这样说著。
  接著他缓缓抬起双手,掌心翻转向内,轻轻落在了庄景玉,终於雪化成河的眼睑上。
  黑色顿时覆盖了白色。温暖霎时融化了冰凉。
  黑暗中庄景玉感到自己,除了视觉以外的其他所有知觉,都如同寒冬过後的春草一般,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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