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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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他再也不能掩饰自己的心情,他并不是不爱他,多年来不论远近,他都习惯了有他的陪伴,他知道他活得好,所以他就自欺欺人地觉得可以放心了,反正乔青总是这么强势,不需要任何人陪伴。
他习惯了他手边的牡丹花搪瓷缸子,他习惯了他的白衬衣,他习惯了他纤长的手指不停地在他面前晃动,他习惯了他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一切,从此刻都将失去。
“至少不能就这样走了——”在通往纽约警察局的大路上,川穹一脚踩下了油门,在乔青离开纽约的时候,他都未曾如此刻骨铭心地感到过痛楚,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像把刀一样插(cha)进了他的心里。
电话,就在这一刻响起了。
“这里是圣地安医院……对,你是否有位朋友叫徐小宁……他被撞伤了……”一个十字路口,川穹减速了,左边是纽约警察局,右边是圣地安医院,往左转还是往右转?他的肩膀忽然疼起来,去年留下的伤疤相安无事地生存在自己的身上,在面临矛盾选择的时候,它却疼了起来。川穹猛然想起林芳的表情,他打破了她所有的希望,所以她燃了一把火在拷问他的良心,他是罪人。
对林芳是,对乔青又何尝不是?
川穹迟疑了,慢慢地打方向盘,车子往右滑行,他忍不住回了头,从镜子里看左边的街区,然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猛的掉头往相反的方向驶去。
三十来年了,终于用眼泪还了人情。
……
乔青是早上被拦在大厦外面的,他提着公文包,像个老头子一样慢吞吞地注视着脚下,嗯,有双黄色皮鞋,于是他左躲了一下,黄皮鞋执着地挡在了面前。
乔青抬头,蹙眉而望,是一个别有情调的小个子男人,他捋着自己唇边上翘的小胡子,心情不错地招呼道:“请问是乔青吗?”乔青微笑着应了一声,他没有英文名,所以老外叫起他的名字格外拗口,发音古怪,惹人生笑。
小胡子迅速地回了下头,他身后立即跟上一位肉山壮汉,小胡子耸耸肩,道:“很遗憾,你被捕了?”
“被捕?”乔青抄着兜,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位警官,道:“请两位出示下证件。”
小胡子一愣,随即掏出证件递给乔青,乔青打量了一番,随即问道:“什么罪名?”
“你驾驶证上的名字和入籍的名字不同,我们怀疑你是恐怖分子,篡改身份潜伏在美国,也许会为美国带来灾难,我们必须逮捕你。”
“原来如此。”乔青扬了下手中的公文包,“可否让我把这个放回办公室?”
小胡子坚定地摇摇头,笑道:“不要难为我们,至少你可以打个电话叫人下来取——”
“好吧。”乔青干脆地道。
911虽然已经过去,但余震尚存,经过痛楚后的美国把公共安全放在了国家事务的首位,警察局可以在任何时候发出缉捕令并可以以任何理由逮捕可疑份子,调查和搜集证据,无论是否被冤枉,也得等到见到法官后才能申诉。
乔青深知此事,所以他没有过多询问,只是默默将包递给匆匆赶来的秘书,见他如此配合,小胡子警官好意提点道:“你可以带20块钱……”
乔青点点头,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的,坦然自若地装在兜里,小胡子警官微咳一声,和肉山不约而同地别了下脸,当做没看到。
“如果事态严重,我会给你电话——”乔青对秘书交代完毕,云淡风轻地坐上了警车。
这事实在是太简单了,若论及官场争斗,两百年历史的美国怎么能于深谙此道的中国相提并论?
五天前,身为乔青商业好友的共和党人冯秋白先生为竞选纽约州议会代表,拉拢更多的选民和资金而发起了一个筹款会,架不住冯秋白的软磨硬泡,乔青担任了筹款会的主讲嘉宾。
这场牢狱之灾,也许就是乔青唯一一次参与政事的收获。
照相、按手摸,做心理测试,乔青被告知要过几日才能见到法官,对于这个结果,他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后天洲议员的选举就会结束,而自己不过是被人请来在监狱蹲两晚上的。
若说美国政府真怀疑他是恐怖分子,那就更不必着急了,这个罪名不是人人都担得起。
“要不要这个?”在通往监狱的走道上,一个刚被告之出狱的样貌精明的白人走到了乔青这队人面前,冲乔青等人举起了一件破棉袄。
众人掩鼻纷纷而走。
“多少钱?”
“10美元。”
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中,乔青掏出了钱,提走了那件散发着异味的,破败不堪的棉袄。
夜晚,低温,五度,乔青裹棉袄安然地度过了两夜,当第三天离开监狱的时候,他拎着那件棉袄问同来的胖子:“你要么?20美元。”
胖子吸了下鼻涕,二话不说就从兜里掏了20美元拍在乔青的手上,问道:“你怎么知道它有用?”
“破成这样一定穿了许多年,若是没用怎么会代代相传?”乔青神采飞扬地将二十美元塞进了兜里,低声道:“不过要提醒一下你,这棉袄里有虱子。”
果不其然,无罪释放。
在走出监狱后,乔青打电话给厉三,“老冯是不是失败了?”
“是……诶?你丫出来了?一副风轻云淡的口气啊?你赶紧打个电话给川穹吧?这两天可是急死他了,这会估计去找那个叫什么smith的律师了……”
“是么。”乔青淡淡地道,他仰了下头,夕阳刺目啊,纵是美,也太晚了些。
1。2
“你这两天去哪里了?”
偌大的客厅中,徐小宁和川穹遥遥对视,他们各自占据一角,一个是因为气愤不想靠近,一个是因为愧疚不敢靠近。
“胳膊还疼么?”
“疼不疼关你什么事?”
“你别这么说……”
“那你这两天干嘛去了?”
“……”
“说话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敢做怎么没种承认呢?”
“是,我是因为乔青的事情昨天在冯秋白家等了两天消息……”
“所以你接到了我骨折的电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吗?”
“在冯秋白家等消息的人挺多的,不方便。”
“你吃饭方便吗?上厕所方便吗?就不能方便我一分钟?就不能打个电话问问?”徐小宁胸口急速地起伏着,川穹在他的质问声中深深地沉默了,他本来就是不擅争论的人,何况把撞伤了的徐小宁一个人扔在医院中本就是自己的错。
“现在呢?乔青出来了吗?”
“嗯。”
“什么罪名?”
“怀疑他是恐怖分子。”
“怀疑?”徐小宁冷笑道,他握住自己的手,如果他不是被撞伤了手,而是撞到大出血,他会不会来?
真是患难见真情!
“好吧——”徐小宁忽然冷静下来,“我去研究所住一阵子。”说罢,他大阔步奔向门前,川穹见他要走,立即窜过去,强行将他拉了进来,关上门。
“你是对他有感情的吧?如果你不是先认识我,是不是爱的就是乔青?”徐小宁像是一只气极败坏的兽,在川穹怀中寻求着突围的可能。
“不是——”
“你少骗人了!你对他有感情,这么多年我都知道,我想不说也就算了,可你是忍不了了吧?川穹!我什么事都顺着你,你说跟他做邻居就做邻居,你说要出去钓鱼就出去钓鱼,你说要一起工作就一起工作,我说过半个不字吗?”徐小宁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我也把你当成了我自己的东西,可是你总管不住你的脚,到处跑,这就是爱吗?你们在床上的那一幕,我刻骨铭心……”
多少年了,他以为徐小宁的心结过去了,然而却长植心间。
“小宁,我跟乔青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那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生死之交?你们总是那朋友这个词涵盖了所有的关系!朋友是什么?有了交情就是朋友,嫖客跟妓/女搞久了也有交情,他们算不算朋友……”
“你说谁是妓/女?谁是嫖客?”
“你心知肚明!”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这种形象?我嫖你了吗?”川穹松开了徐小宁,他对他的口不择言感到伤心,他望定他,“小宁,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你扪心自问我对你怎么样?如果我爱乔青多过你,我早就跟他走了,可我对你呢?无论你走到哪里,我就追到哪里,数十年换回的是这样的评价吗?”
徐小宁梗着脖子沉默着,静静地看他。
川穹皱着眉头,他取出一瓶酒来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最后趴在了桌上,他已经被重复了数十年的同一个矛盾命题折磨地失去了耐心,他无法回避和乔青的关系,又无法令徐小宁安心,他在夹缝之间深感窒息却无处生天。
过了一会,川穹回过脸来,他苦笑着,又带着些许嘲讽,“是,整整两天,我很怕失去他,我欠他的太多了,我还不清,我这辈子背着债活得好辛苦……你问我爱不爱?我想我也爱他吧,他那样的人谁不爱呢?可是他是一件华服,是引人追逐的目标,可是你呢?你是我的空气……小宁,我一直怕伤害你,所以我不敢告诉你,正如你说的,也许没有你,我会跟乔青在一起,可是我偏偏先爱上了你,我发誓我要这辈子对你好,这就是命,是注定的,我认了,何况我本来就爱你——”川穹说着话往楼上走去,他的背影饱含悲伤,“小宁,从一开始我就将感情放在你的手上,你要,就拿着,你不要,就扔了,现在也是,你需要我,我就一定在你身边,你不需要,我就默默注视着你,绝不打扰你,因为,我爱你。”
曾经多少次,徐小宁想听到的话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川穹嘴里说出来了,他看着他上了二楼,听到他关上了门,只觉得握着的门柄是如此冰冷,冷冰得令他心脏麻痹。
他听到了他一直想要听到的话,为什么还会这么悲伤呢?
徐小宁趴在门上,用头顶着门,他隐忍地哭起来,并不是有感而发,只是单纯地为流泪而流泪,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腕,徐小宁想都没想,他飞速地转过身,狠狠地将自己砸进了对方的怀抱,他用力地拥抱着他,试图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将他环住,而丝毫不去在意受到挤压的伤臂。
“小心胳膊。”川穹急急地叮嘱道。
“我不在乎,折了断了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徐小宁断断续续地说,他哭得很伤心,虽然可以压抑,但依旧无法阻止响亮的抽泣声。
川穹感到了他的呼吸,他的气味,以及他全部倾斜于外的心情,这一刻,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死命地抱住他,想要把他镶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在这个忘情的拥抱中,川穹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