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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花落未识君 (出书版)作者:尘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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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肤之亲都有过了,就算在秋凤舞睡梦中偷偷看下他的脸,也没什麽关系罢。舒流衣暗忖,手已轻轻摸了上去。
他怕吵醒秋凤舞,所以动作非常小心轻缓,指尖沿著秋凤舞额角和耳根处慢慢摸索,果然摸到条细若发丝的缝隙。
他屏气敛息,缓缓卷起了面具。
舒流衣之前已对秋凤舞的相貌幻想过许多次,英武逼人,或是儒雅温文,又或清俊秀气,但哪一种,也比不上亲见秋凤舞真面目这一刻震撼。
面具下的,已经称不上是张脸。大片的赤红色、焦黑色覆盖在鱼鳞般龟裂的皮肤上,就像个最顽劣的孩童,捏出个泥人後,又把它狠狠摔得遍体裂缝,再丢进火里烤上三天三夜。
手里面具飘然落地,舒流衣整个人都僵硬了。
活了二十六个春秋,他都没见过比秋凤舞更恐怖骇人的面容,心目中遐想已久的美男子,竟是个奇丑无比的丑八怪!
老天爷这个玩笑,也未免开得太狠了吧!想到自己方才居然跟这麽个鬼怪般的丑男人翻云覆雨,舒流衣胃里一阵痉挛,险些就要呕吐。
……「我容貌丑陋,难道你也不在乎?」……
刹那间,舒流衣也明白了那天秋凤舞问这话的真正意思,胸口便似被人硬塞进大把杂草,堵得发慌,又懊悔到无以复加,恨不得狠抽自己几个耳刮子──如果早发现秋凤舞丑成这个样子,他死也不会留下来,更不可能花费那麽多的心思,千方百计去讨好个丑八怪。
「嗯……」秋凤舞倏地动了下,朝舒流衣这边扭头望来。他刚从浅眠中苏醒,眼神仍是蒙蒙胧胧的,还是原来那双墨玉般的眼眸,嵌在他的丑脸上,显得说不出的怪异可笑。
舒流衣强忍住胃部翻腾不适的感觉,勉强挤出丝笑意。「秋、秋掌门,你不再多睡一会儿?」
秋凤舞尚未觉察到自己脸上的面具已被撕去,闻言忍不住一笑,半真半假地责备:「流衣,你怎麽又叫我秋掌门了?」
看到满脸赤红焦黑的鱼鳞状肌肤抖动著扯出个「笑容」,舒流衣真的有了立即拔腿夺门而逃的冲动,连再多看秋凤舞一眼,对他而言都不啻是种折磨。
他绝不要再和这丑八怪在一起。
舒流衣深呼吸,用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强自笑道:「凤舞,你先休息,我去厨房煮些热水,帮你擦身。」
秋凤舞信以为真,点了点头。
舒流衣如释重负,飞快转身逃离内室,他一步也没敢停留,绕过厨房後便施展轻功,跃过了无香院的围墙。
天心圆月皎洁如银盘,本是人月两团圆的美景佳节,他却铁了心落荒而逃。
要怪,就怪你自己长得太丑,还戴著面具来蒙骗我……舒流衣在心底为自己找著理由,脚下步伐也越来越快,隐约望见前方火光闪亮,已快到总堂的大门口。
门边值夜的两个弟子也看到了由远及近的人影,低声问道:「谁?」
「啊!是舒大哥!」其中一人竟是青檀,他惊喜地迎上前。「大半夜了,舒大哥,你还不睡,你来找我的?」
舒流衣急著跑路,哪有閒工夫跟青檀多说,摇头道:「我要去马厩取马,出去办些急事,天亮就回来。」
青檀大失所望,开了大门,垂头丧气陪著舒流衣走去左侧马厩。
舒流衣的那匹坐骑就拴在最靠外的木桩上,见到暌别数月的主人,低声打个响鼻,伸头轻蹭,十分亲热。
拍了拍骏马的脑袋,舒流衣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对青檀匆匆道了声别,纵马飞驰,冲出了大门。


第四章


小岛离最近的湖岸也有十几里路,以一条长堤相连。
马蹄起落,在寂静深夜格外响亮刺耳,每一下,也似乎踏在舒流衣心脏上,令他心如擂鼓。
就这样不辞而别,秋凤舞醒後,不知会作何想。可要他继续留在无香院,日夜面对那张丑怪的面孔,舒流衣自问绝对做不到。他如今只希望秋凤舞对他只是一时情动,生上几天气後,最好将他忘诸脑後……不过想想也觉得不可能。这一回,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该怎麽收拾残局了。
舒流衣心潮起伏,无声苦笑,忽闻身後隐隐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顿时绷紧了心神,随即便听出是戎骞旗的声音,心一宽,却仍埋头赶路,丝毫没减慢速度。
「流衣!」後面追赶的人见舒流衣并没有停下的意思,长声清啸,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纵身几个急跃,落到舒流衣前方,逼得舒流衣不得不勒停坐骑。
「让开。」他皱起了眉头。再拖延下去,迟早会惊动秋凤舞。虽然看到戎骞旗因为他这声低斥而露出惊讶受伤的表情,舒流衣也没工夫多解释,提起缰绳就待从戎骞旗身边绕过去,却被後者紧握住缰绳。
「你真的不想再看到我?」戎骞旗黯然笑:「我知道你这些日子都在无香院养病,可是师命难违,我也不能硬闯入内去探望你。流衣,你生我的气没关系,可不要这样一走了之……」
我走,又不是因为你!舒流衣眼皮直跳,不耐烦地打断还在大诉衷肠的戎骞旗。「戎兄,你我之间早已没什麽可谈的了。有话,请跟嫂夫人说去。麻烦你闪开。」
戎骞旗脸色之难看,前所未有。眼里依稀掠过几分薄怒,但立刻压了下去,点点头,侧身站到路旁。「好。现在我说什麽,你想必也听不进。你走吧。」
舒流衣毕竟也曾真心爱过戎骞旗一场,见他如此,心底也颇不是滋味,涩然道:「你既无心我便休。戎兄,是你先放的手。」一挥马鞭,从戎骞旗身畔绝尘而去。
隐约之间,听到戎骞旗沈声道:「舒流衣,你错了,我不会放手的……哈哈……」
大笑,最终被远远地抛在了马後。

冬风卷,日色昏暝,西湖飘雪飞絮。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泊著一叶乌篷小舟。船侧木格花窗後,竹帘低掩。
舒流衣慵懒地半倚在窗边,手里持了个精致的紫砂壶,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红泥小炉上烫著花雕,百无聊赖。
马不停蹄地从昆仑山逃了出来,一路上提心吊胆,就怕秋凤舞追来,所幸迄今,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然而舒流衣仍不敢大意,在一处待上数日後便转往他处,昨晚抵达杭州。
只是,总不能这样东躲西藏过一辈子啊……他怔怔地发起呆来。
辗转情场十年,被人甩的次数用两只手也数不过来,可从情人身边仓皇逃离,於舒流衣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以往纵然被情人告知一刀两断, 舒流衣也会故作洒脱轻松地笑一笑,送上几句恭贺话,然後躲到个看不到对方的地方借酒浇愁,暗自品尝满腹辛酸,消沈度日,直至下一个心仪之人出现……
茫茫人海,相逢相爱,皆因有缘。是以哪怕分手,舒流衣也不愿对旧情人恶颜冷语相向,更不会翻脸一走了之,破坏了美好回忆。只除了秋凤舞──
舒流衣胸口又开始微微地揪痛起来,他也知道自己这麽做,对秋凤舞的打击有多大,可是每次想起男人丑怪可怖令人望而生畏的面容,他心里便控制不住地发毛。
他承认自己是个大俗人,就是喜爱美色。退一万步说,就算秋凤舞相貌平平,他失望之余,或许也还可以试著接受,但偏偏露出来的那张脸,任谁见了都会惊吓,完全脱离了舒流衣的预想。除了逃,他一筹莫展……
手指突被炉火烫了下,舒流衣一痛惊醒。
唉,纠结那麽多干什麽?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自己的下一餐吧。舒流衣慢慢抿著花雕,摸了摸腰间干瘪的荷包,只剩下最後一点碎银。
好在杭州有他舒家不少产业,随便找一家提些银两也足够他花销了。

「什麽?不让提?」
这是舒流衣第六次问同样的问题,脸上,黑云密布。
他对面,站著个满脸和气生财的富态中年人,是舒家在杭州城内的米行掌柜,此刻正弯腰作揖,赔著笑脸解释道:「大公子,您别生气。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当家的说了不能──」
「不能让我提走一个铜板,是吧?」舒流衣替掌柜把下文说了,没什麽好气。掌柜口中所说的「当家的」,自然是他的弟弟舒钧天。
这小子,自从掌管舒家产业以来,越来越不把他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了。虽说他这大哥也确实是米虫一条,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外游手好闲,用钧天的话来说是「拈花惹草」,没为舒家出过什麽力,但好歹也是舒家的嫡长子,钧天的亲兄长。
当年双亲辞世後,也是他力排众议,压住了舒氏家族其他旁支长老的反对声,让当时人微言轻的舒钧天坐上了舒家总当家的位子。这小子倒好,现在翅膀硬了,竟然通知各地产业不得接济他,还放话要他在过年前速速回府,否则日後别想再从舒家支取分文。
回去就回去,他正要好好教训下这个忘了长幼尊卑的舒钧天。

舒流衣窝了满腹火气,快马加鞭,顶著逐渐转大的风雪,踏上归途。
三天後的清晨,风静雪停,一人一马,回到了舒府。临行前满院桃花,早换成了琼玉般的点点白梅,映著枝头地面的积雪,银白耀眼。
舒钧天的贴身小厮陪著舒流衣穿过院子长廊,在书房虚掩的门前止步。「大公子,二公子就在里面等您呢!」
舒流衣点头,推门而入。
丈许高的黑云母大屏风前烧著青铜暖炉,房内温暖如春,坐在书案後的那个人却紧绷著张冷脸,仿佛有人欠了他几万两银子。 
「大哥,你还知道回来!」舒钧天眼冒怒火,「你去昆仑喝的什麽喜酒?你是不是想要我舒家家破人亡才甘心啊?」
「钧天,有话慢慢说!」舒流衣还是头一回看到自家兄弟气急败坏的模样。
「舒家就快完蛋了,我还慢个头!」舒钧天更加怒不可遏,用力一拍书案,震得案头一尊两尺高的羊脂玉观音像从莲台底座跌落,他大惊失色,急忙俯身捞住,小心翼翼地放回到莲台上,这才松了口气,喃喃道:「这可是宝贝啊!光雕工就花了我千两白银。」
财迷!舒流衣暗中翻了个白眼,道:「你到底想说什麽?」
舒钧天总算想起正事,拉长了脸,倒也不再乱拍书案,强压著怒气道:「大哥,还不是你自己干的好事!昆仑剑派的秋掌门日前传了话来,要你回去见他,不然就毁掉我舒家分布各地的所有产业,灭我满门。」
舒流衣头脑里轰的一声,心神大乱。他不是没想过秋凤舞会报复他,也设想过种种可能,唯独没料到秋凤舞竟会拿舒家开刀。本以为秋凤舞那样倨傲的人,再生气,也绝不愿这等丑事为外人所知……
「大哥!」一声大喝,震醒了他。舒钧天眼神十分无奈,叹道:「你非要去喝戎大侠的喜酒,我也管不了你,可你居然又去招惹秋掌门。」他蓦然端正脸色,道:「祸事是你惹出来的。大哥,盘缠衣服我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马上给我回昆仑剑派,好好向秋掌门解释清楚。」
舒流衣眼前立时浮起秋凤舞那张堪比鬼怪的脸,全身毛骨悚然,胃酸又开始翻腾,他拉过把椅子一坐,拼命摇头。「我不去。」
舒钧天大怒,狠狠瞪著舒流衣,咬牙切齿地道:「大哥,你想死,也别连累整个舒家啊!」
被弟弟毫不留情面地数落训斥,舒流衣再好脾气,也不禁恼羞成怒,悻悻道:「要我後半辈子都和那个丑八怪在一起,我早晚会恶心死,还真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什麽丑八怪?」舒钧天一愣。
「就是秋凤舞。钧天,你是没见过他的真面目,那简直丑得没法形容,鬼也没他可怕。谁见了,夜里都会做噩梦。」
「别说了,大哥!」舒钧天眼露惊慌,面色剧变。
舒流衣越说越激动,根本没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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