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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青绶束花 作者:荷包-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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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景象,回来跟李见碧说范平秋被那二十板子打得半死,一路嚎哭着回来,瞧情形,怕是得休养好几个月呢,真是太可怜了。
未了又道:谁叫他这般不识抬举,活该的。
李见碧手握着黄卷,心想午门二十板子下去,寻常人早丢了大半条命,哪还有气力一路嚎哭着回来?那行刑的执事隶属刑部,举板子打自个儿的顶头上司,必然是留了大情面,这范平秋哭天抢地,未必不是在做戏。
旁的人看不透,他李见碧还能看不透么?屁股见了血,却不见得真伤了筋骨。自古祸害遗千年,这矫情犯贱的东西,不出半个月,必然又生龙活虎了。
他这样想着,手上的毛笔蘸了蘸黑墨,却又道:“这人表面虚伪,内里性情却真。刑部汇集全国大小狱案,三司之中公事最重,权力却最轻。御史都察院,廷尉大理寺都压着它,左右不敢得罪,能走到如今,已算得上人才了。”
李见碧道:“他这个位置,太耿直清正的做不长,太油滑贪钱的做不得。范平秋本性不坏,难得还有些机智,你还苛责什么。”
那御史中丞听了,忍不住拳手咳了咳。李见碧写了几行字,抬起头来看他,说你咳什么咳,有话直说。
“没话没话,我就是前些天偶感了风寒。”他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李见碧,终于忍不住道:“那范平秋在朝中无背景无依附,自上任起,三番两次忤逆大人的意思,换做别人早被赶走了。他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值得大人这样容忍于他,还这样赞扬他啊。莫非大人真对他……”
“你想说什么?”李见碧冷瞧了他一眼,“你看你这御史中丞做得太清闲了,每日还有心思琢磨这些事。庶西抚台正缺人,你既然整日无事,不如就派你到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历练几年……”
“大人别开这等玩笑。”那御史中丞摆了摆手,说我府上有事,得赶紧回去了,说完躬身告辞,连忙走了。
李见碧做完当日审录已是黄昏时分,初夏多雨,门外黑云压境,看上去大雨将至。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起身站在廊下,听远处闷雷滚滚袭天而来。不时大雨倾泻,如扑天盖地的乱珠,砸碎在琉璃廊檐上,发出急促纷乱的脆响。
“早上还是睛天无云,说下雨就下雨了……”风云难算,天意难测……李见碧伸手捂了捂心口,他这几日心烦意乱,莫明有些心慌阿。
他站在廊下,正愣神的功夫,突有一人从远处中庭的池边快速朝他而来。李见碧定盯一看,正是前些天以“镇巡”名义派出去的御史侍郎江宗。
这人也不知何时回来的,竟没有通报,直接到御史台来复命了?李见碧看他一路走来,下摆被泥水溅得一片脏污,心中徒升不祥。
那人没有打伞,径直站到了李见碧跟前,他未及上廊来便开口道:“大人,之前替你送信到岷关的几个信使已被抓了。”
李见碧心中咯噔一声,他与广阳王麾下大将私交的事迟早会被有心人捅破,他这几年小心了再小心,终于还是藏不住了。他心下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要说什么,转身慢慢走回了屋里的书案前。
侍郎江宗跟着他走进屋里,不顾雨水滴答,只站在案前道:“我此次奉大人的命,本是想将那几个信使遣散出关的,不想被人抢先一步,我到时,往岷关的几个驿站都被关了。”
“好,我知道了。”李见碧轻道,“你先回去吧。”
“大人,这件事必有人背后谋划,这几个信使如今被关押在地方守备的监狱里,如果有人对其严刑逼供,说出什么不利于大人的事情,如何是好?”江宗道,“此乃千钧一发之刻,大人你有什么办法,赶紧做吧!”
“已太迟了。”李见碧苦笑了一声,道:“今天进京的地方官,其中一人是溪疆总兵王春保。我今早遇见这人,还没意识到,如今想来,这人就是为告我的状而来的。”
李见碧道:“溪疆总兵镇守辽、闽、屿三处,其中两处正是通往岷关的要道,这人抓了自己驿站里的信使,迫不及待入京来面圣,必然是为了揭发我私通关外的罪行。你说的严刑逼供,人家恐怕早在进京前就做完了。”
江宗听了脸色苍白,急道:“这如何是好!”
李见碧道:“圣上每日戌时 召见地方官,这会王春保已经在谨身殿外候着了,我再位高权重,纵然只手遮天,也不可能从圣上眼皮底下将人拉回来啊。如何是好呢……”他闭了闭眼,“轻则贬官,重则流放,全待明日圣意,也看那王春保的本事了。”
李见碧道:“我早知有这么一天,命中劫数,听天由命吧。”
“大人……”那侍郎还欲说什么,李见碧却打断了他,“你先回去吧,我累极了,要休息一会。”
江侍郎无法,只得拱身告辞。外间的家奴拿了伞,替他撑着往大门走了。
李见碧扶额在案前坐了一会,他似是瞌睡了一阵,醒来后睁开眼,从橱中拿出一檀木金锁的方盒,将几卷册子轻放了进去。他将方盒揽在怀里,出门对门口的侍从道:“备马。”
那侍从问:“大人是要进宫吗?”李见碧道:“不,去刑部尚书府。”
御史台与尚书府相距二十里,马车行了半个时辰便到了。李见碧撩开马车的绣帘,抬头看到尚书府描金的牌匾,夜雨稀薄如雾,那字体刚正遒劲,黑夜中暗芒如星。
范平秋,但愿我没有看错了你。
范安正躺在床上,露着屁股让家奴擦药水。擦到痛处总免不了嚎两句,手中一方锦帕都被他咬成了条。那擦药的家奴被他时不时的喊声吓得心惊肉跳,心掌哆嗦着,更不知轻重,一下擦得重了,引得范安全身如鱼似地弹了一下,哭着骂道:“你就不能再轻点儿吗!”
他话音刚落,那寝门突然被人打开了,范安抬头看了一眼,又骂道:“混帐阿!开的什么门,我这屁股破成这样,可不能见风啊!”
那门侍哆嗦了两下道:“对不住大人……可李大人来了!”
范安愣了一下神,出口便道:“哪个李大人?”不想话音未落,那寝门又被人打了开来,李见碧一脚迈了进来,道:“是我。”
范安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将被裤子往上提了提,不想裤边擦到屁股,传来一阵锥心似的刺痛,他还想大嚎一声,但李见碧看着他,他赶紧咬了牙,将那嚎声吞进肚子里去了。
李见碧怀里抱着一方小盒,全身雨水淋漓,只一双细长的凤眼泛着烛光的冷芒。
真是要命的冤家阿,你这个点上来做什么……范安还想起来给他行礼,但他的屁股实在已经翘不起来了。李见碧看他挣扎了一会,说你不用起了,就这样躺着吧,我说几句话就走。
他说着走上前来,擅自摒退了屋里的家奴。范安看他将寝屋的门轻轻关上,又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李见碧全身穿着深紫的袍衣,颜色肃冷异常,而脸色雪白,黑发如漆,衬着雨水烛光,一语不发,看上去如同鬼画里的妖精。
范安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他咽了咽口水,轻声道:“李大人找下官,可有什么要紧事啊……”
李见碧突然弯了弯嘴角,他脚步轻动,拖过一旁的椅花梨坐在范安身边,沉默了一会,问:“伤如何了?”
范安连道:“多谢大人关心,没什么大碍呢……”他正说着,脸上一凉,李见碧竟伸手抚上了他的脸,范安愣了一下,脑子轰地一声卡死了。
李见碧笑着看他,道:“我今日才发现,你长得挺英俊阿……”
范安屏住了呼吸,他十分想不明白,他在李见碧眼前晃了一年了,这人从没夸自己一句。如今露着屁股趴在床上,竟看出英俊来了?他定定盯了李见碧一会儿,鼻子吸了吸气,忍不住抓住李见碧的手哭了起来:“大人你可是受了什么刺激,可别吓下官阿……”
李见碧被他说着脸色一冷,连忙将手抽了回来。
不识抬举的东西,果然消受不起一言半词的奉承好话。
   
第33章 求助

李见碧抽回了手,看他露着屁股趴在床上眼泪涟涟的模样,心里恨铁不成钢,真恨不得再抽范安一顿。
“李大人,你衣服都湿透了阿……”范安仰头看着他道,“小心别受了凉,赶紧先换了衣服吧。”他抹了抹脸,正要唤门外的家奴进来,张嘴却被李见碧握住了手。
“不用了。我今天来是有东西要交给你。”他说着将放在膝上的檀木金锁盒子放在范安枕头边,手伏着盒面,问,“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是银……银票吗?”范安怔怔瞧了瞧那盒子,面露尴尬道,“李大人你想让下官替你办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是了,用不着这样啊……”他话音未落,冷不丁却被李见碧拍了一脑袋,但听他骂道:“你这混帐!整日除了想着男人、儿子、银子,可还装着别的东西么?!”
范安被他一句话骂得懵了,恨不得立即起身告罪。他脸红无措着,又听李见碧说了一句话,差点吓得他从床上滚了下来。
李见碧道:“这里面装着当朝首辅梁业年十年来贪污渎职的罪证,帐本供词和押契,你拿着这个,相当于握着梁业年半条性命。”
范安愣了半晌,明白过来下意识挪跳了一下,他如视烫手山芋般看着那盒子道:“这……这么重要的东西,李大人你快收好!”
“我收着这东西已十年多了,现在怕是收不住,打算交给你了。”李见碧道,“你身为刑部尚书,明冤罚罪,理所应当要管这些事的。”
“李大人你说的什么话啊。”既然这些罪证你都收集了十年了,想必花了大心血,定然是为了某天弹劾梁业年准备的,你要弹劾就弹劾吧,成功了百姓之福,不成功也没什么损失,却干什么突然要扯上我阿?范安慌道;“我一介三品尚书,哪来的胆子去指点内阁首辅的是非过失。”他这一辈子求的不多,就图个日子安稳。
是啊,他就是没什么出息。
他知道那梁业年不是个好官,这人在内阁一手遮天,贪污受贿的事一桩桩记下来,几天几夜怕也写不完。他在朝一年,已见识过梁业年整治人的手段,朝中多少官员,只要梁业年一句话,不需圣上批示,也无需刑部插手,直接就罢官,贬职甚至入狱。
但又如何?这人手握首辅大权已近二十年了,梁党亲信布遍朝廷地方,皇上的枕边的庞妃,好几个都是梁大人的‘义女胞妹’。放眼全朝,也只有李见碧这官相世家可与之抗衡纠扯,但又如何,这两人都斗了近十年了,梁业年不也没被扳倒吗?
他范安何德何能,竟让李见碧觉得自己有能耐去告梁业年的状?他一无权势,二无胆识,与梁大人做对,岂不送死吗?
是啊,李见碧竹君雪松,大宣得此一人,是苍生之幸,他范安虽心生向往,但归根结底,不过抱着仰望的姿态远远钦慕,他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几斤几两,范安心里清楚得很。
李见碧见他不说话,又笑了笑道:“你上任将近一年了,所做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你心思细,人也聪明,难得还懂人情世故,心下宽容,万事能忍,假以时日,必能成大才的。”李见碧道,“你的眼光,不应只放在刑部这方寸之地而已。”
“李大人不要再说了。大人太看得起我了!但……”范安打断了他,手拽着床上的被角,低头红着脸道,“老实说吧,下官不敢与梁大人作对!”事已至此,他干脆挑明了道,“我还有两个儿子要依靠我,当这个官就图个安稳。我对不起大人的青眼,更对不住皇恩浩荡。我已想好了,等我伤好了,就去辞官。”
“你……你这废物!”李见碧蓦地站了起来,他气急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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