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砚解连环-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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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是君琴心的声音!
君老爷喜上眉梢,赶苍蝇似的把萧大夫挤到一旁:“女儿,女儿……”君夫人则在君老爷身后努力地伸长颈子,希望能见着女儿。
萧大夫苦着一张脸,躲在一边凉快。“师父,你好可怜哟!”小徒取笑。他又瞪了徒儿一眼,顺便捎上几个白眼给“爱女心切”的君氏夫妇。
在床上昏睡了好几个时辰的君琴心,在父母柔声的呼唤与慈爱双目的关注下,终于掀了掀眼皮……
“啊,啊,醒了,女儿终于醒了。”是君老爷略显夸张的叫声。萧大夫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暗自希望下一刻君老爷不会把他的老骨头给拆掉。
君夫人好不容易挤到一旁,可以瞧见女儿的全貌,就见琴心缓缓张开双眼。她兴奋地道:“女儿,你醒了,可教为娘担心死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呸呸呸!”君夫人忙捂住嘴,与丈夫一同看向渐渐恢复神智的女儿。
君琴心睁开双眼,迷蒙的眼中透着初醒时的慵懒,却也藏着不易教人察觉的灵动神采。她连眨了好几下眼,瞧了瞧床顶上雕刻精美的图案,似乎不知自己置身于何处。略略转动有些僵硬的头部,视线从床顶调向君氏夫妇──
“啊──”
叫声足以掀破屋顶,震聋所有人的耳朵,也吓得君老爷跌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比琴心之惊恐,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及躲闪的君夫人可怜兮兮地被压在底下,嘴里咿咿唔唔地说不出话来。只有一旁的萧大夫与徒儿忍住笑看着眼前这一幕。
闻声的小翠惊恐地赶来,千载难逢地见到平日里威严的老爷展现出有史以来最好笑的表情:帽子歪向一边,嘴大张成圆形,双目圆瞪,有些花白的胡子呈四面八方散开状。若不是此刻情况特殊,只怕她已笑到趴在地上三天三夜方能起来。
她惊叫道:“老爷,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忙搀扶起君老爷,拍掉他衣衫上的灰尘后,又立即去“拯救”奄奄一息的可怜被当作肉垫的君夫人。
待弄妥当,小翠才得以瞧见小姐。此刻,君琴心已坐起身子,拥着薄被缩在床角,秀美细致的脸上惨白得无一丝颜色,眸中透着惊恐与迷离。
“小姐,你怎么了?”她越接近君琴心,后者就越往里退,“小姐,我是小翠呀……”努力关切她的小翠不明所以地被拨到一旁。才刚站稳,又来一股不明力量推她到了床尾。她不明就里地看向始终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萧氏师徒,二人回她以同情的表情。
那股力量显然是来自君老爷与夫人。君老爷不知何时已清醒过来,君夫人手上则又执了一块手绢。
“女儿,你过来,不要怕,有爹在,没有人再敢伤害你了。”君老爷露出自以为最和蔼可亲的笑脸,以免吓坏了刚从恶徒手中逃脱的掌上明珠。然而,回答他的却仍是一张除了怯意毫无其他表情的脸。
不过,琴心过了会倒是掀了掀嘴角,樱唇低低吐出一句──
“你是谁?”
第二章
晴天霹雳!
六月飞雪!!
他,他,他最最疼爱的女儿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教他情何以堪哪!
“啊啊,女儿,为父是对你太严厉了些,可那也是为了你好。”说不定女儿是为他拒婚又间接害死了连诚的事而在气他,“爹答应你,以后爹再也不管你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好不好?”君夫人泣不成声。
两人声泪俱下的唱作,却只换来琴心一句几乎要叫他们吐血的“你们是谁,我,我又是在哪儿?”这怎能不教他二人捶胸顿足以示心痛呢。倒是小翠道:“老爷夫人,萧大夫在这里,问一问是怎么一回事。”
一句话提醒了准备哭个昏天暗地的君老爷与夫人。兀自想看好戏萧大夫,在不及躲闪的情况下,三度让君老爷抓个正着。不过这回,是双臂被抓住,免去了再一次险被勒死的危险。
“萧大夫,你快来看看,我女儿她到底怎么啦?”怎么说不认得他们呢。他们可是养育她十七年,与她朝夕相对十七年的爹娘啊。
终于想到他了吗?他还以为他们会继续哀号下去哩。吩咐徒儿整理医箱,萧大夫走近床沿,偏头歪脑地盯了琴心半晌,边点头边发出“嗯啊”的声音。见琴心睁着无措的双眼瞧他,他报以安慰的慈爱笑容。
“师父,理好了。”
小徒背起医箱,萧大夫理理衣衫准备往外走,一道人影拦住了他去路。
“萧大夫,我女儿的病究竟如何,你总要给我个交代呀。”怎么一句话也不留地就要走人呢。
萧大夫回头看了看:“君老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
待君老爷回转琴心园时,脸上的表情是忧心与不可置信。见他到来,君夫人忙迎上前:“老爷,大夫怎么说?”琴心她虽然不再怕她,但始终一声不吭地,她很是担心。
重重叹了日气,君老爷才道:“大夫说,琴心不记得咱们,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我的老天!”君夫人倒退几步,跌进椅里,嘴里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君老爷无奈道:“琴心中了特殊的迷香。况且她平日里忧伤过度,郁闷不乐,才会如此。”看了一眼安静的女儿,心下愧疚万分。是他的错啊。早知如此,倒不如当初同意了她与连诚的婚事,也不会造成今天的结局。只怪他爱女心切。但,如今说什么也是无用的了。
“夫人,你好好照顾女儿,我去吩咐下人随萧大夫抓药。”
君夫人压抑着悲痛来到床沿,双眼不离琴心憔悴的容颜:“我可怜的女儿……”
琴心无言地打量着这“据说”是她的闺房。房中除了一般家具之外,尚有一架古琴,一座绣架和一个书柜。柜上四书五经之类的书册倒也不少。
见琴心打量四周,小翠热心地替她解说:“小姐,这本书是小姐上个月在读的一本,是大少爷送给小姐的。”
“大少爷——”这又是谁?听眼前华衣妇人——“她”的娘说,她是戊阳县首富君跃的女儿,小翠是她的贴身丫环,但何时又跑出个大少爷?
君夫人讶道:“你忘了吗?你是娘最疼爱的小女儿,上头有三个哥哥。大哥叫君础,他在别处经商。逢年过节的才回来一趟;二哥叫君催,是个书呆子,前阵子说要去以文会友,不知何时才回来;三哥叫君砚,也是行踪飘忽。他们都很疼爱你呢。”
“我,有哥哥?”难以置信,一觉醒来,不只多了千金小姐的身份,多了爹,多了娘,这会儿,又多出了三位兄长,真是要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翠忙补充:“小姐,三位少爷都很疼小姐的。大少爷每回从外地回来总要带礼物给小姐。二少爷虽然爱书成痴,但只要小姐去他书房,他是断然不会理会书册的。”
是么?她原来有这么多人关爱着。“我真开心。”君夫人一见女儿绽开笑颜,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手足无措地轻拍女儿细致的手背,琴心略缩了下手,君夫人失望了下,“刚开始亲近,难免有些不习惯,久了便好了。”
见她失望的样子,琴心有些不忍:“我,我只是想起……”突地住了口,引来君夫人惊喜地期待地望着她。
“你想起了些什么?快告诉娘。”
“我我……”
小翠见状,忙打圆场:“夫人,你别逼小姐了,她才好呢。”
“对对。”君夫人了解地点点头,重又忍声道:“娘不遏你,你慢慢说。娘不逼你。”
咕噜。
“咦?什么声音?”君夫人疑惑地四下望了望,抬头却见到琴心红了脸。
“我想,小姐是饿了。”
君夫人一拍额:“瞧我糊涂的。你刚醒,已经好几个时辰没吃过东西了。小翠。”
“在。”
“你好生伺候着小姐,我去厨房弄碗肉粥来。”替琴心整整被褥,她起身道,“乖女儿,娘一会儿就回来,你好好歇着。”便疾步离了房。
君夫人前脚刚离开房门,小翠后脚就跟了上去。细看了半晌,立刻关上房门回转内室:“小姐,人都走了。”
琴心一听,大大吐了口气,身子也垮了下来:“哇,没料到会这么辛苦,当真好难受。”她此时的神情哪里有刚才含羞带怯的模样,完全换上了一副随意开朗样。眸中消去了戒备与惊奇,却是透出一股新奇。她翻身下床,动作之利落,全然不似一个昏睡了好几个时辰,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大小姐。
她好奇地拨弄一下古琴,翻动一下书册。小翠始终笑意盈盈地在一旁瞧看。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一定是夫人来了。小姐,你快回床上躺好,我去看一下。”
待小翠回来时,手上多了个木盘,盘中有粥。“夫人有事,让莲丫头送来的。小姐快过来吃吧。”小翠放下木盘,正待转身去扶琴心,却让眼前的人影吓了一大跳。她心有余悸地道:“小姐,奴婢可经不起吓的。”真是的,她可从未见过此等事,多来个几次,岂不要被吓掉魂了吗?
琴心用脚尖勾了一个凳子过来:“什么奴婢小姐的,我可不爱听。不过,这碗粥看起来味道不错。”她端起碗就喝,还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看得小翠直摇头:“小姐,哪有人像你这样子吃东西的,多不文雅,一点儿也不像个千金小姐。”
“文雅?”琴心抬起头来,“我向来这样吃的,实在饿嘛,此时肚皮最要紧,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说着埋头又吃。
小翠无奈。幸好是在内室,四下无旁人。否则,有谁会相信眼前这位把米粒弄得满脸都是,吃粥吃得咕咕响,坐无坐相,吃光吃相的女子会是名满戊阳城,全城公认最有教养,最贤淑端庄的君家大小姐君琴心!要是她也不信。老爷夫人若是在此,怕不吓晕过去才怪。
好不容易把碗吃了个底朝天,琴心满足地呻吟了下:“啊,真好吃。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人间极品!小翠,你说是吗?”
“小姐,以后你天天可以吃到比这还要好吃的东西。”
“真的?那太棒了。”琴心开心地大叫,“想不到我如此有幸,呵呵……”笑声渐淡。
“怎么了,小姐?”
“小翠,”她面露忧虑,“以后,会顺利吗?”
几日来,君老爷君夫人轮番探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因她“受惊吓过度”,所以不得不被迫在房中静养。养得她快闷出病来了,再不出去透透气,她想,不出半月,不用有人来害她,她自动上吊抹脖子。以前这十七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呢?
拜她失忆之赐,她得以了解自己十七年来所受的束缚羁绊,也让她明白所谓的大家闺秀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听听这些什么三从四德的戒条,再看看那些所谓的三纲五常,她快要昏过去了。而千金小姐每天做的事,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在无病呻吟。像现在,外面阳光普照大地,和风送暖,却要呆在房中练什么琴!她还在“生病”!
支着下巴,琴心毫无风范地交叠起双腿,手无意识地拨弄琴弦,那声音与庙中钟声在她耳中听来别无二致。
据说操琴只是每日必做之功课中最简单也最有趣的一种,另外诸如赏花扑蝶,吟诗作对、刺绣、习字也是必不可少的功课兼消遣,也是打发时间的最佳良药。
她怎么不觉着有趣,不觉得时光匆匆过,反倒是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