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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92章

小说: 迟迟钟鼓初长夜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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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煅却道:“我还不想成亲。”华庭雩板起脸:“胡说八道什么?你自然要延传血脉。薛候都要为人父了,你还不想成亲?”华煅本来不快,此时倒乐了,放松了身体懒懒的道:“薛侯行为浪荡,儿子做事怎能以他为准?”那副口吻,倒把华庭雩平时的语气学了个十足十。
    自华煅封辅国大将军后,华庭雩就很少再出言教训,此刻华煅又露出从前那副样子,倒叫他生气也不是,好笑也不是,所以只得咳嗽一声,当作没听见,继续苦口婆心道:“你好歹也看看那些帖子,万一就合了心意呢?”华煅闷声闷气道:“爹,我已经有意中人。”
    华庭雩诧异,然后喜道:“那就好。我这就命人上门提亲。”华煅静默片刻道:“不必了。”华庭雩一愣,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 七八分,不由叹了口气:“那好,这事且放一放。只是早成家,也好安心立业。”华煅微微一笑:“这话是爷爷对爹说的?”华庭雩三十有余才娶妻生子,一听这话就知华煅是不动声色的反驳。可是他看着华煅那张肖似自己妻子的脸上露出倔强倨傲的神情,眼中是隐藏不住的伤心,一时竟胸中酸涩,重话倒说不出口,反而想起了许多往事,喃喃道:“当年你爷爷下狱又平反,我一直顾不上这些事。若不是救了你娘,也确实不会想到成亲。”
    华煅怔了怔:“救了娘?”华庭雩似有些懊悔,想了片刻才郑重道:“你娘当初到锦安寻亲,还没见到该见的人就被撵了出来,时值寒冬腊月,她饥寒交迫晕倒在郊外,为我所救。”华煅听出些门道来,不由道:“那家人后来呢?”华庭雩摇头:“这些陈年往事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知道了徒增烦恼。”华煅心头一凛,知道此事恐怕大有玄机,当下不敢再问。
    却听华庭雩又道:“这四五家姑娘都是望族之后,家世不凡,如今要回绝,也须面子上做的好看。其中还有殷家的二小姐,更要小心对待。”如今说话口吻,倒真的把华煅当作了同殿之臣那样有商有量了。
    华煅一愣:“殷家二小姐?”华庭雩点头,父子对视一眼,彼此心照。华煅本来对此事不屑一顾,现在仔细一琢磨,才知道父亲的苦心并不仅仅是要自己成亲而已。所以他点了点头道:“放心吧爹,我自有分寸。”
    封后大典之后,唯逍又下了一道旨意,命华煅坐镇锦安,主理各地军饷兵马调动事宜。华煅先是以能力不逮为由谦辞,后来又在百官面前发下誓言,不平悠州之乱,决不谈儿女私情。一时间百姓传扬,对这个年轻的辅国大将军敬佩得五体投地。而上门提亲之事也就此揭过不提,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华煅顺势解决了一事,但是另一事又颇为麻烦。唯逍大大咧咧的给他一个事情做,却没想到就算是辅国大将军是正二品,兵部尚书亦是正二品,华煅以大将军身份插手兵部事宜,做起事来自然不能顺利痛快。思前想后,当然知道又被唯逍耍了一次。他索性耐下性子沉下心,专拣那些棘手费心费力的事来做,对兵部尚书本人也礼遇有加决不怠慢,这才堵住了众人的口。 只是他原本倨傲冷漠,做这些事情毕竟有违本性,所以每次回府之后都觉得劳累不堪。
    琴心心情却好得很,精心打理他的衣食住行,见他回来,笑吟吟的迎上去,又亲自捧了凉茶和井水浸过的瓜果上来。华煅一抬眼,见她明珰素袜,眉目如画又不施脂粉,反而更加淡淡的,只道:“你先下去吧。”琴心心头一酸,也不敢多说,只得退了下去。华煅守着桌上灯火,听着外面风刮过竹林,满院萧萧之声,不由起身取下墙挂的笛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这年年底迟迟就要满十八。十年之前骆何金盆洗手,再没出过一个人有能耐夺得争秋标的物,盗王之位也就悬空了十年。眼看这年又是争秋年,各地的盗贼都到了锦安。人一多了,事情就更加难查。骆何又对迟迟说:“这事急不得,须慢慢察访。做盗贼的,最怕什么?”迟迟笑道:“最怕官差。”骆何点头笑道:“这就是了。所以陌生人东问西问的最遭忌讳。今年眼看着又要争秋,各个帮派又斗得凶,互相猜忌,更是不能胡乱说话。咱们慢慢来。”于是和女儿都乔装打扮了一番,装做某个小城来的一对贼父女,混进了园子。
    迟迟跟着骆何,自然学了好多东西,比如园子里的规矩,切口,各种功夫的由来,兴奋得几乎忘了自己来的目的。骆何摇头叹息:“我原不想你跟我学这些,才金盆洗手,没想到,兜来转去竟又如此。”迟迟见父亲伤感,便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道:“爹,我再不会学了点东西就去闯祸了。”骆何微笑,拍了拍她的头顶。
    迟迟平日却是没事,总不能整天跟盗贼混在一起,也不能真去作案,所以扮做一个俊俏少年在路上行走。自从骆何遣散了骆府众人,迟迟再没见过跟自己最亲的贴身小丫鬟彩儿和奶娘,一直闷闷不乐,四处寻访想再跟他们见上一面,却始终找不到他们的下落。她在城里溜达,希望碰运气能遇到他们。哪知真的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心头却是一惊,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揉揉眼睛再去看,那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她记得那人从一处小门而出,忙绕到正门一看,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回到客栈,见到骆何就急切道:“爹,我刚才瞧见陈坚了。”
    “陈坚?”骆何一愣。迟迟顿足道:“就是追风堡堡主的大公子啊。”骆何的眼神慢慢凝肃起来:“他来做什么?”迟迟道:“不知道,可是我亲眼瞧见他从薛侯府里出来。”说着心下着急,“不知道他们又要算计什么。我大哥最相信那个薛小侯爷,这下怎么办?”
    骆何道:“这里毕竟是锦安,你大哥的爹爹可是当朝宰相。你去提醒你大哥一声,他们的事情咱们不懂,你跟他一说他也许就明白了。”
    迟迟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瞧了瞧天色,已经黑得透了,便偷偷溜到华府。还在屋顶上如御风飞行一般掠过,老远就听到一阵笛声。到了华煅的院子,她探出头去,见华煅正坐在当日两人饮酒作别的树下吹笛,那笛声时而清远空阔,时而温柔低回,而其中那刻骨的忧伤怎么也掩盖不了。迟迟自与赵靖互明心意之后,对相思二字有了更深的体会,此刻听到华煅的笛声,不由怔怔的想:“大哥这么伤心,这么意兴阑珊,是因为我么?”
    一曲既毕,余音绕梁。华煅手指抚过冰凉的笛身,笛身上闪浏 览 器上输入w…α…р.①~⑥~κ.с'Ν看最新内容-”动银色清光,不知道是月色还是心里的霜。院中房顶两人,各自出神。过了许久,华煅起身走向屋里,脚步一个趔趄,伸手要扶柱子,却扶了个空,砰的摔到在地上。
    迟迟回过神,见状心头一紧,跃了下去,一把扶起他,低声唤:“大哥,大哥。”见他苍白的脸上青气浮动,暗叫一声糟糕:“怎么在我眼皮底下中了毒?”院子的门早已被推开,琴心听见声响跌跌撞撞的扑进来,看见华煅倒在地上,不由低呼一声奔过去,却见一个身影一闪,一个陌生人抢在自己前面揽住华煅,忍不住要放声大叫,被迟迟一把捂住了嘴。
    迟迟另一只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几把,露出本来的样子,才放开手对琴心道:“是我。别乱叫。”琴心冷笑,要挡在华煅前面:“是你又如何?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对公子下了毒手?”迟迟没心思理她,沉住气回想自己第一次见到华煅,他也遇刺,是如何应对,心下便有了计较,对琴心道:“你千万不要声张。敌人在暗处,你一惊慌倒中了他们的计。”一面自怀里掏出胡业给她配的可以解百毒的灵香丸要喂到华煅嘴里,被琴心一把拦住:“你要给公子吃什么?”
    迟迟没好气:“我在救他。”趁琴心犹疑,将灵香丸放在华煅嘴里,见他并不咽下,咬了咬嘴唇对琴心道:“你听我说,你现在赶快去找楚容带刀,要他们一个来此守护大哥,一个去请大夫,千万不要惊动旁人。”她知道情况危急,所以说话语气严厉。琴心见她不知怎的有种威严气度,竟乖乖的点了点头转身要走,想想又回过头不放心的看着迟迟,迟迟唉了一声:“快去吧,你磨磨蹭蹭真要害了你家公子了。”琴心这才急匆匆的往外奔去。
    迟迟将华煅扶到床上躺好,倒了杯水喂华煅送药,坐在床边握了他的手。等了一会,还未见华煅醒来,虽然明知没有什么药可以立竿见影,心中也不免焦躁,想:“这灵香丸可以解百毒,可是万一大哥中的不是常见毒药又怎么办?”
    她五内俱焚,俯身看华煅脸色一次又一次,瞧见他脸上有晶莹的水珠一直顺着流到唇边,这才发觉是自己的泪水滴了下去,想到从前华煅说的饮鸩止渴,更是心痛如绞:“大哥,你一定不能有事。”
    说话间突然觉得华煅的手上有力,反握住自己的手,不由大喜:“大哥,你醒醒。”见他仍旧昏迷,便探他脉象,觉得越来越平稳,这才放下了心。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却只有一人,迟迟转过头去。琴心奔进来道:“楚容去找大夫了。带刀跟着老爷出去办事,还没回来。”
    迟迟点了点头,道:“那好,别怕,我会一直守在此处。”琴心站到床角,见华煅双目紧闭,眉头蹙起,不知是不是昏迷中做着噩梦,眼泪便掉了下来,哽咽道:“公子。”迟迟见她情难自禁,便柔声道:“放心吧,我给他吃了药,一时半会不会有事。”
    琴心不语,见华煅虽然神志不清,但仍然紧紧握着迟迟的手,自己并没有置身的地方,便默默退到一旁,痴痴的望着华煅。
    烛泪不断滴落,迟迟和琴心均想:“怎么还不来?”每一刻都如此难捱,却见烛火猛然摇晃,竟是要烧尽了。琴心忙起身又燃起一支蜡烛,心慌意乱之间烧到了手,也忍住不吭一声。
    半晌迟迟突然坐直了身子,凝神听了一会欣然道:“他们来了。”心中一动,又道:“我先回避一下。”说罢足尖一点飞出窗外,伏在屋顶挪开一小片瓦,往下看去,果见楚容带着一个大夫前来。
    那大夫替华煅诊了脉,又仔细察看了一番,方道:“大人中了剧毒,本是片刻就要毒发身亡的,所幸大人天赋异秉,竟自己把毒化解了四五分。现在我开个方子,你们赶快去抓药,我再用针。”
    如此忙了大半宿,华煅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琴心捂了嘴,喜极而泣。楚容递了个眼色给她,又送大夫到院门口,彭时正也已经候在外面,楚容对大夫做了个揖,道:“多谢大人了。这事牵扯太大……”这大夫其实是太医院的太医,早就司空见惯,忙道:“今晚的事我不会再对第二个人提起。”楚容点点头,对彭时正道:“先送大人出去。”彭时正去了,楚容方转回屋里,命琴心大声哭泣,一阵扰攘,惊起众人,说华煅中了毒性命垂危。
    迟迟见楚容竟有能耐请了太医,做事又有条有理,心想:“这人做个侍卫倒真是委屈了他。”
    华煅靠在床上,见楚容一番诈唬,也不由好笑。笑容刚到嘴边,却不知为何胸口一痛,好像丢失了一件要紧物事。他看着琴心:“是你陪了我一宿?”琴心默然片刻,方道:“是,却不是我一个人。”华煅合上眼,好像倦极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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