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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72章

小说: 迟迟钟鼓初长夜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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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头看牢华樱:“他们要挟的,是朕。”
    华樱合上眼,热泪顺颊而下,顷刻间打湿了枕头。唯逍似笑非笑的注视她:“你知道为什么朕极少召你侍寝?朕也怕哪,怕堂堂天子的枕边人,梦里喊的却是一个四品小官的名字。朕没有将他千刀万剐,已是仁慈。”
    他转头巡视一圈,见那茶几上青烟袅袅,想也不想,几步上前,掀翻了茶几,仰头大笑:“你当我会钟爱此子?就烦请贵妃和王复在九泉之下睁大眼睛看着罢。”婴儿受了惊吓,皱着脸放声大哭,唯逍看也不看,拂袖而去。
    过了片刻,脚步声杂沓,迟迟最先扑上来,将婴儿抱起,递给初荷,一面急切道:“娘娘,药马上就送上来了。”华樱睁眼,迟迟一怔,觉得她好像有哪里不同了,却听她暗哑道:“别忘了参汤。”
    开齐四年春夏之交,皇子骐诞生。而为华贵妃诊断的老太医常常后怕的拍着胸口对徒弟道:“那时用药,已知只能拖上片刻。圣上说过,若贵妃薨逝,你我皆要陪葬。我只道那夜必死,没想到运气居然这么好,竟真的起死回生,奇迹啊奇迹。”
    华煅心头大石终于放下,饮了酒就沉沉睡去。半夜醒来,推窗一看,夜色如水,阶上月华胜霜。披衣往后院而去,却见华庭雩屋内灯火未熄,也不知怎地,踱步而去,听见华庭雩的声音从半掩的窗内传出:“阿凝,阿樱终于逢凶化吉。是你在天保佑她吧。”一语未尽,竟然哽咽。
    华煅喉头一紧,凑上前去,见华庭雩仰头凝视爱妻画像,殷殷道:“你若见到骐儿一定会欢喜。唉,阿凝,你在天有灵,请保佑孩子们一生平安。”
    烛火幽幽晃动,华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几何时,他的头发全白了?”后退一步,象逃跑一样仓惶离去。
    回到书房,他抽了本书在案前坐下,只是思绪杂沓,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信手翻书,却发现批注字迹极为熟悉,翻到扉页一看,下角一个“复”字。华煅掩卷,慨然长叹。
    ―――――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华妃死里逃生,性子似乎也转变了许多。有一天在蕴莲宫大发脾气,将一名惹恼她的小宫女逐出了宫。
    小宫女哭哭啼啼出宫那日,华煅特意命人做了酒菜,上了新鲜瓜果,又将锦安城最好的点心都统统买回。琴心心里千万个疑问,却不敢开口。见华煅干脆的命自己退下,只得忍下了泪。
    过了不多时,墙头露出一个少年的脸来,笑嘻嘻的冲华煅挥挥手,跃将下来。华煅抢上前一步,突然又停住,只是无限欣喜的注视着她,心中有许多话,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迟迟也突然想不起该说什么,抽了抽鼻子。一阵风吹过,香味扑鼻,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欢呼一声,扑到桌前:“大哥,唔,好吃。”
    华煅大笑,坐到她身边:“宫里没有好吃的?”迟迟鼓着腮帮子道:“那倒不是,哎哟,茶呢?”华煅见她噎得厉害,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却听她又道:“可是我还是想念这些小点心,打小儿就吃惯的。算算我也有一年多没吃到了。”
    酒足饭饱,迟迟心满意足的靠在椅上。头顶大树清香阵阵,不时落下小小白色花朵,不一会衣襟裙摆上便如绣了图案一般。本是一幅极美的景象,可是她脸颊发痒,不时用手去蹭,倒有些滑稽。
    华煅知因为天热她脸上妆容令她极不舒服,望向她的眼神更增怜惜。迟迟倒不以为意,叽叽咕咕的道:“你那个小外甥,只会睡啊睡,象头小猪。”忙瞟了华煅一眼,便放心继续道,“小手只有这么大,你挠一挠他居然会笑成那样。”
    华煅点头:“骐儿很是可爱。”想想又补充一句,“不过据说我一生下来就十分的,呃,反正决不是那种小老头皱巴巴的模样。”迟迟惊喜:“原来你也有同感。”两人心有灵犀,对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华煅停了下来,深深注视她:“迟迟,多谢你。”迟迟微笑摇头。华煅又道:“这锦安城,终究不是你的久留之地。”
    迟迟望着天际浮云出神,悠悠道:“大哥,你知道么,看见你,我就好像看见自己。我不想你难过,不想你烦恼,只想你开心。”
    华煅只觉全身血液涌到头顶,那沉淀了的,遗忘了的,割舍了的,刹那间排山倒海而回,堵得他胸口满溢。尘世突然间变得微小,容纳不下他一颗心。
    迟迟下定了决心,转头看着他,坚定而缓慢的说:“大哥,我们走吧。你说过,要寄情山水。我和爹爹也有很多很多地方想去看。我爹会喜欢你,当你做自己的孩子。”
    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些秋天,华煅也跟其它人一样,在香甜里酣然入梦。母亲的手轻轻的拍打他的背,唱着好听的歌谣。他在梦里一直飞翔,云朵从身边流过。
    之后锦安的秋天还是一样的香,可是,他再也没有飞过。
    华煅突然笑了,他的笑容比世间任何人都要俊秀动人,却是用来跟迟迟说:“不,你自己去吧。”
    迟迟却还是那种不管不顾倔强的神气,黑白分明的眼慢慢蓄满泪水,依旧迫切的说:“大哥,只要你想,我可以去宫里把骐儿带出来。呃,大姐,我们想想法子,对了,给她易容,当一个宫女那样出来。华大人的话,我们把他迷昏了就好,我爹当年就是用这个法子对付我的。”
    迟迟没有瞧见,华煅藏在身后握了又握,掌心已经渗出血丝的手。
    她说着说着,终于连自己也无法相信,怔怔的睁大眼睛,喉头酸而且苦:“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华煅递过手帕:“傻丫头,我们还会再见面。一辈子那么长。”他那样镇定,语调里没有一丝波动。
    迟迟呆呆的望着他,目光里先是痛切,而后是了然,最后是敬佩。在泪水奔涌而出之前,她露出一个最明媚的笑容,上前给了他一个短促但是坚定的拥抱。
    他蹒跚了,聋了,眼睛都看不清了。
    在暮色苍茫中他突然想,原来老去真的只在弹指一挥间。
    他自嘲的笑了笑,她会不会听见他体内那种声音呢?
    那种一寸一寸成灰的声音。
    华樱比他可能还要幸福一些。他甚至开始畏惧,畏惧那些要强迫自己不能去回忆的未来,畏惧那些再见面只能若无其事的未来。
    但那只是一个瞬间而已,他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所说服,所以微笑道:“迟迟,你去过哪里就等于我也去过啊。大哥懒散得很,爬山涉水不如等着你给我讲故事,这样我们每次见面也不会觉得闷了,是不是?”
    树上的花朵随着星光的洒下来,好像零星下的雨。一杯一杯的烈酒入喉,她摇晃了一下,一个没撑住,眼看脑袋就要撞上桌面,他已经将胳膊伸了过去,然后一动不动,听着她均匀的呼吸。
    冰凉的露水从树叶上啪哒落到他颈里,他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手臂间空空的,余温犹在,肩上披的衣服滑落。
    楚容悄无声息的走进来,看着他,眼神中有些怜悯,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终于忍不住问:“骆姑娘就这么走了么?”
    华煅笑了笑:“迟迟待我,义重而后情深,夫复何求。”
    他顿了顿又道:“准备一下,我去一趟候府。”
    薛真从被窝里爬起来,还有些睡眼惺忪。听报来客一点也不吃惊。真正让他吃惊的,是踏着细碎阳光走过来的少年。他所熟悉的那种倦怠冷淡没有了,他本预料的痛楚悲愤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是那种镇定而从容不迫的神情,好像一块从内里发出光芒的玉石。
    薛真觉得眼熟,挠了挠头,突然恍然大悟。每个天色将明未明的清晨,如果他碰巧起床了,如果他碰巧赶得及去上朝,在门口遇到的当朝宰辅就是这个表情。但是太师并没有这样风流蕴藉的气质,或许华煅更神似于他那位天下闻名的曾祖父。
    薛真释然的松了一口气,迎上前去。
    华煅单刀直入:“你说的那个取字,可有计策?”
    薛真狡黠一笑,连着反问了两个问题:“悠王何时起兵?我方可有胜算?”
    华煅迈步入堂,水波不兴的答了一个字:“水。”
    薛真不解其意的怔在那里,华煅皱了皱眉,耐住性子多解释了两句:“悠州水师不利,冰封渡河才占先机。取下臻州之后,倚庆江练水师,方可决战苍河。”
    薛真喃喃咒骂了几句,上去就擂了他一拳:“你果然心知肚明。”
    华煅淡淡瞟了他一眼。薛真嘿然而笑,道:“当务之急,便是找到得世之珠。”
    正文 挽弓决(五)
     更新时间:2009…12…14 15:00:28 本章字数:5622
    (五)另计华煅眼中有锐利的光芒划过,然而并没有继续追问,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小薛你下水这么深。”
    薛真咧嘴一笑:“锦安若是换了皇帝,那我算什么?我可不想在我这里把世袭的爵位给弄丢。投靠悠王这种事儿我也做不出来。”
    华煅笑笑,不予置评。
    薛真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专注的看着华煅:“金州一乱,朝廷元气大伤,只怕挡不住悠王南下。金州那边若趁势北上夹击,锦安危矣。朝廷纵有猛将,却无大帅定全局。嘿嘿,这便是你我的机会。不过你虽能剖析天下大势,终究不是武将出身。要让人心服口服,非有得世之珠为辅不可。”
    “这个得世之珠又是什么东西?”
    薛真缓缓道:“观影琉璃珠为雌雄之分,雌珠定世,看尽个人命运沉浮。而雄珠得世,敌方行军方略全在掌握。”
    “定世之珠蒙尘,得世之珠现世。我第一次听说这句话,是在三十年前,皇兄被立为太子之时。” 与此同时,遥远的悠州平阳,也有一个人正望着窗外,想起同样一句话。
    “当时我只有十岁,他已经有十八岁了。但是从小父皇最钟爱的,却是我二皇兄重沣。”
    男子容貌确与唯逍有些相似,不过多了份决断坚忍,还有鬓角额头的沧桑。他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在自己面前正襟危坐英武挺拔的年轻武将,目光渐渐哀伤。
    “我记得册封太子那一日,我没有资格参加,一个人躲在漱音阁后面的草丛里睡觉,却突然痛醒了,醒来一看,居然是我二皇兄,正狠狠的用脚踢我。我当时不明白他为何那般不开心,疯了一般的要折磨我。我痛极了,咬了他一口,逃了回去。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寝宫,而是到了太子殿里。想来是因为大皇兄一向最为疼爱我吧。”
    “太子殿中没有人,我藏到他床后的帐幔中,不住发抖。很多事情我当时并不明白,只知道很疼,疼了许多许多次。后来我才渐渐知道,发生这些事,都不过是因为我母妃在世时荣宠太过而她又早逝的缘故。父皇纵然疼爱我,他还有皇后妃子以及他们身后盘根错节的势力要顾及。抚育我长大的,只不过是个小小嫔妃,如何为我挡得住明枪暗箭?”
    “只有大皇兄仁厚,对我极好。所以出了事情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而不是回自己那个冷清的寝宫。我躲在那里,突然听见脚步声,自然委屈极了,想要跳出去跟大皇兄说话,却听见我父皇的声音,原来,他们俩一起回来的。”
    “我怕父皇责罚,所以屏住了呼吸。帐幔虽厚,却有一丝缝隙,我能看见父皇的背和皇兄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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